“今日本是不回來的,但……”白澤的眸子一下就幽深了下來,“爹派人給我送了一封信。”


    爹?


    白澤的父親白永興早逝,他口中的爹當然是沐相。


    想到沐相上次對自己說的那些話,沐縈之心裏有些不安:“爹說了什麽?”


    話出口之後,沐縈之這才覺得自己說得太著急了些,看起來有些急迫。


    這樣急,不知白澤會怎麽想,便道:“若是朝政上的事,不告訴我也無妨。”


    “我沒有什麽事不能告訴你,”白澤看著沐縈之,緩緩笑了笑。


    那笑意極柔極軟,讓沐縈之有些愧疚。


    “爹說,北桀人派了使者進京,皇上讓右相負責接待。”


    “北桀使者?”沐縈之沉思片刻,便有了猜測,“北桀如今已經被千牛衛大軍打得退入沙漠,如今遣使者進京,莫非是要求和?”


    白澤看著沐縈之,目光微微閃動。


    “我和爹也是這麽想的,隻是如今使者一行是由右相接待,什麽風聲都沒透出。”


    “將軍進京,是打算覲見皇上嗎?”


    白澤輕輕搖了搖頭,目光漸漸沉凝,“皇上既然把這事交給右相辦,完全把爹撇開,恐怕皇上並不想讓我知道。”


    他的話不無道理,但以皇帝對白澤的態度,不應該對他防範如此。


    “將軍不希望同北桀人議和?”沐縈之問。


    也隻有這個答案,能解釋皇帝對白澤的態度。


    “縈縈,事情不是看起來那麽簡單,我不是殺人狂,我也希望天下太平、九州清宴,但我跟北桀人打了這麽久,我很了解他們,他們所祈求的,從來都不是和平。”


    對於軍事,沐縈之從來沒有關心過,現在猛然談起,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不知白澤的想法是對是錯,但她覺得白澤的做法或許太過冒進。


    “將軍有沒有想過,若皇上不願意將軍插手此事,此時進京,豈不是會惹怒皇上?”


    “惹便惹了吧,有些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當作不知道,”白澤抿唇一笑,“我聽羅義說,明日正好是右相的五十大壽,我想去右相府碰碰運氣。”


    “你想直接去問右相?”沐縈之想著,隻覺得這個想法不切實際。


    右相跟沐相一樣,凡是隻計較自己的利益得失、陰謀算計,白澤即便對他說什麽大義,他也隻會置之不理。


    何況那個羅義,並不是什麽好人,想來將右相五十大壽的事情透露出去,並不是無意為之。


    但她看白澤像是已經打定了主意,恐怕光憑三言兩語無法改變主意,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縈縈,你放心,我不是莽撞之輩,我去右相府,隻是想知道皇上究竟是什麽態度。”


    沐縈之沒想到白澤竟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時驚訝一時又歡喜。


    “十日前,右相府送了帖子過來,因將軍不在家,我推說身子不適已經拒了。帖子還在,將軍若要赴宴,明日直接去就是了。”


    “如此甚好。”白澤莞爾,目光一轉,這才留意到他從前睡的那張美人榻,換成了一張更寬更長的貴妃榻,還在外麵掛了一副帳子,跟床榻沒什麽分別了。


    “縈縈,這是你給我準備的?”


    沐縈之臉一紅,不知該回答什麽。


    白澤將身上的鐵甲一卸,竟然直接就躺了上去。


    “這床真舒服。”


    貴妃榻下麵加了幾床錦被,躺在上麵別樣的鬆軟,比軍中的床鋪強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沐縈之聽到他說出舒服兩個字,不知怎麽地,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站在桌子前,不知道該接一句什麽話。


    隻是還沒想到說什麽,貴妃榻上就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睡著了?


    沐縈之一愣,悄悄上前邁了幾步,見白澤的眼眸果真已經閉上了。


    累壞了吧?


    日夜練兵,還要操心朝中這些權臣的陰謀詭計。


    好好休息也罷,明日去了右相府,隻怕又是一番不亞於戰場的惡鬥。


    隻是,他沒換寢衣,能睡得舒坦嗎?


    ☆、58.第 58 章


    白澤是否睡得好, 沐縈之不知道,但這一晚,她睡得踏實。


    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白澤又如從前一般比她先起。


    秋雨見沐縈之一直望著貴妃榻那邊, 忙上前道:“夫人,將軍去老夫人院裏請安了。還說等你起了, 也去鬆鶴院用早膳。”


    “知道了,先洗漱吧。”


    沐縈之坐起身, 讓秋雨服侍著梳妝, 幫白澤挑了一套衣裳,這才往鬆鶴院去。


    一進院子, 就看見白家兄妹簇擁著白秀英坐在桌子旁邊說話。


    白澤抿唇笑望著白玲和白珍,“這麽說,這段時間, 你們倆每天都在上課?”


    白玲道:“是啊, 上午是跟著馮先生學《論語》,下午是跟著韓媽媽學女紅。”


    “我不喜歡女紅, 下午我都去嫂子那裏, 她教我練字。”白珍說著,餘光正好瞥到門口的沐縈之,急忙朝她揮手,“嫂子。”


    “母親, 我來晚了。”沐縈之上前, 給白秀英請安。


    “哎, 什麽晚不晚的,哪有那麽多規矩,快坐下。”白秀英招呼著沐縈之坐到自己身邊,朝旁邊的如意使了一個眼色,如意心領神會,悄悄退了下去。


    白澤揚眉,深邃的眼眸中突然就多了許多光芒,“正說著阿玲和阿珍的功課,這些日子,縈縈,你辛苦了。”


    “兩位妹妹俱是聰慧,她們學得努力,我有什麽辛苦的。”


    白秀英起身拉了沐縈之坐下,嗔怪道:“站著說話多累啊,你們不是還要出門赴宴嗎?先擺飯,邊吃邊聊吧。”


    其他人當然沒有異議。


    丫鬟們很快就布好了菜,因正值酷夏,吃的是荷葉蓮子粥,另配了八道佐粥的涼菜,有葷有素,酥薑皮蛋、酥炸鯽魚、三絲瓜卷、甜醬黃瓜,另有一盤胡蘿卜肉餡兒包子。


    白家人進京已有一個多月了,如今看到這些吃食也隻是尋常樣子,白玲和白珍有人教導,吃起東西不疾不徐,隱隱約約已有了世家女的氣度。白秀英雖沒人說她什麽,但天天山珍海味的吃著,哪有不膩的,見著這些吃食跟從前吃饅頭鹹菜也沒什麽區別。


    倒是白澤,一個人就吃了三個包子,像是餓壞了一般。


    “縈縈,你想嚐嚐?”


    正怔怔看著,白澤拿著手裏的半個包子,往沐縈之眼前一送。


    原來他知道自己在看他。


    沐縈之臉一紅,旋即又惱了。誰要吃他吃剩的包子了?


    正不知該說什麽,白秀英“啪”地一聲拍開了白澤的手,“你吃你的去!縈縈胃口小,這麽大個包子下去,她還怎麽吃好東西?”


    白澤被白秀英一吼,一口便把那剩下的半個包子吞了。


    沐縈之心裏正在得意,如意端著一個湯盅放到她跟前。


    “母親?”


    “我特意給你熬的好東西,你快吃了吧。”


    沐縈之打開湯盅,拿湯匙一舀,就看見白花花的肚條。


    “母親……”沐縈之麵露難色。


    她早上是不沾葷腥的,別說吃肉了,就是喝一口湯,胸口也會悶一天。


    “怎麽了?”白秀英眼巴巴地看著沐縈之。


    秋雨站在旁邊,見此情景,正想開口幫沐縈之解釋一下,白澤伸手便將湯盅端到了自己跟前,拿起湯匙一舀,兩下就吃下去大半盅。


    “你幹什麽!”白秀英惱怒地又拍了白澤一下。


    白澤笑道,“兒子已經好幾年沒吃過娘做的東西,一時饞了,娘別怪我。”


    “你饞我給你做啊!這是給縈縈吃的。”


    “給她吃給我吃,不是一樣的嗎?”


    “這哪能一樣呢?這是給女人吃的,縈縈喝下去,保準今晚就坐胎!”


    白秀英這話一出,沐縈之差點就被嗆到了。


    白澤伸手替她拍了拍背。


    白秀英也看得心疼,又狠狠瞪了白澤一眼,“縈縈身子這麽弱,不多補補能行嗎?到時候她這麽瘦挺個大肚子,你就不心疼?”


    “母親,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該出發去右相府了。”沐縈之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站起身朝白秀英告辭。


    白澤見狀亦站起了身,“娘,晚上我再來陪你用膳。”


    “行,你們先去忙正事。”白秀英自然不好阻攔,看著白澤夫妻二人一前一後走出鬆鶴院,回頭一看那空空如也的湯盅,失落地歎了口氣。


    白珍瞅著她那神色,撇了撇嘴,“娘,你往後別老把什麽坐胎不坐胎的掛在嘴邊,嫂子不愛聽這個。”


    “坐胎咋地了?”


    “就是,你還當著大哥的麵說,讓嫂子多沒麵子。”白玲也在旁邊附和道。


    “咋沒麵子了?他們倆都成親了有啥說不得的?”白秀英不以為然,“就得當著阿澤的麵說,不然他老在衛所不回家,我哪來的孫子。”


    “娘,您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什麽真的裝的,你們兩個臭丫頭,剛念了幾天書,說話就拐彎抹角的。”


    “上次你在宮裏跟人吵架,為著什麽你忘了?”


    “那幾個臭婆娘說我抱不上孫子唄,該罵!”


    白珍不滿地說:“她們是嘴賤不假,可嫂子那身子明眼人都看得見,在家裏都得坐轎子,這……這擺明了不好生養,你老把這事在大哥跟前念叨,嫂子多沒麵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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