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等沐姑娘過門之後,再行定奪也不遲。”禮部官員與白澤打交道這陣子,已經知道他行事低調,不願張揚,當著他的麵便吩咐了下去。


    爾後又道:“如今將軍府已經大成,欽天監今日送了一份單子過來,都是年內適宜嫁娶的黃道吉日,最近的是在兩個月後,最晚的是臘月十七,總共有五個好日子,將軍看看定在哪一天好?”


    見白澤不言,他補了一句:“要不要屬下把這單子抄一份送去相府,請沐姑娘定奪?”


    外界傳言,白澤金殿拒婚,後在沐相逼迫之下答應娶了沐家那病怏怏的女兒。


    但這幾日相處下來,他發現白澤分明對沐縈之上心得很。


    前天他去請白澤來將軍府看看,他便提出要禮部把沐縈之也請來。


    今日給各院各府取名字,也全都是沐縈之拿主意。


    他估摸著,這婚禮的日子隻怕也是沐縈之說了算。


    “不必這麽麻煩了。”白澤道,“就定在最近的那一日吧。”


    最近的那一日……


    這位將軍,還真是迫不及待了啊。


    ……


    白澤回到尚書府的時候,紫竹已經張羅好了一桌飯菜。


    自從那日得了教訓,紫竹便不敢輕舉妄動,尤其在她得知沐靜佳被送去莊子之後,更是驚駭得不行。


    她不傻,明白自己如今能依靠的隻有霍連山。而霍連山依仗的,便是白澤。更何況,那日沐相會對她網開一麵,歸根結底還是看白澤的麵子。


    由是開始用心做起事來。


    白澤隻身進京,沒有長隨,身邊隻有一個副將,而尚書府裏仆役大多數都隨著老尚書一起離京了,留下就隻有十來個看管宅院的家人,很多事情打理得便沒那麽妥當。


    紫竹到底是在相府呆了好幾年,又是沐靜佳的貼身丫鬟,安排起衣食住行來比那些家人強上許多,熟悉之後,很快將白澤和霍連山的屋子打理得妥妥當當。


    白澤和霍連山出身草根,對許多京城貴族的習俗習慣不太了解,尤其在宴會上,常會有些不適,紫竹來了之後,也會為他們解釋一二。白澤那日雖警告了紫竹,但他並非計較的性格,紫竹肯老實做事,就不會去為難她。


    紫竹和霍連山都是話多的,兩人在府裏嘰嘰喳喳鬥嘴吵架,倒也顯得熱鬧。


    “將軍,您回來了,飯菜都已經布好了。”紫竹見白澤回來,立馬上前將他迎進來。


    霍連山知道白澤今天是出去看宅子,也十分好奇地湊過來,“將軍,皇上賜給你的宅子好嗎?跟這尚書府比起來怎麽樣?”


    “挺好的,從前是座王府。”


    “王府?”霍連山一下就高興地跳起來,“嘖嘖,將軍,往後你就住在王爺住的地方啊?”


    紫竹站在一旁,多嘴問道:“是哪座王府啊?”


    “靜郡王府。”


    “啊?那可是座凶宅啊!”紫竹一下沒忍住大叫起來。


    “瞎嚷嚷什麽,什麽凶宅!”霍連山瞪了她一眼,“皇上賜的,怎麽可能是凶宅?”


    “的確是凶。”白澤微微笑道,“不過她看起來並不在意,所以我也不在意。”


    她?


    霍連山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到底咋回事,皇上真賜了凶宅下來?”


    紫竹不敢說話,隻聽得白澤道:“幾年前靜郡王意圖謀逆,全府上下三百多口人都被誅殺於王府之中。”


    “就這事啊,”霍連山撓了撓臉,滿不在乎地道:“我還以為是鬧鬼的宅子呢,不就死了三百多人嗎?”


    “什麽?”紫竹驚得掉了下巴,“三百多人還少呢?”


    “哼,從前我跟將軍在鳳嶺關的時候,那屍體堆得跟山似的,何止三百人?”


    紫竹咽了咽口水:“你們殺了那麽多人啊?”


    “那都是北桀人!我們要是不殺他們,指不定他們得殺多少咱們的人!你是不知道北桀人多凶殘,他們劫掠邊境的村子,可是連兩三歲的孩童都照殺不誤。”


    紫竹嚇得一驚一詫的,正要說點什麽,忽然聽得白澤開口問她:“紫竹,你知道裴雲修這個人嗎?”


    “裴公子?將軍怎麽突然問起他了?”


    “他是工部員外郎,今日陪我一同查看了將軍府。”


    “怎麽是他陪?”紫竹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了什麽,睜大眼睛追問,“今兒是不是二姑娘也去了?那他們是不是見麵了?”


    “嗯,見了,我們在一起看的。”


    “怎麽這樣?這……他們當著您的麵,應當什麽都沒說吧?”


    想到裴雲修口口聲聲的“縈縈”,白澤靜默無言。


    隻聽得紫竹繼續道:“將軍,這個裴雲修跟二姑娘可是要定親的,要不是皇上給您賜了婚,那二姑娘肯定是要嫁給裴雲修的。”


    “誒?這話我可不愛聽了,”霍連山嚷嚷起來,“聽你這意思,怎麽說得跟將軍橫刀奪愛似的!”


    “我可沒這意思!我說的都是實情,二姑娘跟裴雲修的事,可不止相府和南安侯府的人知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們出去問問,誰不知道沐府二姑娘和裴家三公子在元夕燈會定情的事。”


    “怎麽越說越離譜了?給我閉嘴別說了!”霍連山的聲音跟放炮似的響了起來,一邊吼一邊給紫竹使眼色。


    紫竹嘴巴沒把門,接到霍連山的眼光才意識到白澤還在旁邊,忙賠了笑,心虛的說:“其實我也是聽說的,沒有親眼見到,指不定是假的。”


    白澤輕笑了一聲,“無妨,你說說看,我也隻當一個故事,聽過就算。”


    “真的要聽?”


    “嗯,就說說元夕燈會的事。”


    “二姑娘剛滿十三歲的時候,還沒有得大病,所以元夕節就跟著別的貴女一起去賞花燈。京城的燈會就擺在月牙河的兩岸,中間有一道拱橋,二姑娘看完左岸的花燈,便從橋上去右岸,走在橋上的時候,正好有陣大風吹過來,把二姑娘戴的帷帽吹落了,當時在燈會上的人便都瞧見了姑娘的容貌。”


    “所以,才說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嗯,也不止是這樣,當時在燈會上的,還有一個大才子,叫什麽我忘了,反正很有才就是了,他瞧見了二姑娘的美貌,便為她寫了一首賦,叫,嗯,叫《千金賦》,坊間到處都在傳唱,因此京城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相府千金是一位絕世美人。”


    霍連山問:“那個大才子是不是就是裴雲修?”


    紫竹搖了搖頭,“那倒不是他。”


    “嗤,”霍連山不屑道,“又不是他寫的,他定的哪門子情?燈會上那麽多人都看見沐姑娘的美貌了,難不成人人都說自己定了情?”


    “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紫竹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裴公子當時離得很近,他撿到了二姑娘的帷帽,上前還給了她,兩個人就這麽看對了眼。”


    “你以為是王八呢?還對眼?”


    “我……”紫竹說完又後悔了,小心翼翼地賠著笑,“將軍,我就是說故事,他們對沒對眼我不知道的。”


    白澤不置可否。


    他不說話,紫竹和霍連山麵麵相覷。


    霍連山恨不得拿針把紫竹的嘴縫上,紫竹呢也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


    人家讓她講故事,她還當真就什麽都講了。


    還是白澤開了口:“今日做了這麽多菜,再多說話便涼了,快吃吧。”


    “我去廚房看看湯好沒有!”紫竹拋下這句話,便一溜煙兒地跑了。


    霍連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抄起筷子夾了一大塊肉,嚼得滋遛兒響,邊吃邊下決心,那姓裴要是賊心不死還敢惦記將軍夫人,他霍連山就把他剁成肉渣做包子吃!


    ☆、19.第 19 章


    “婚期定在六月初二?”坤寧宮中,太後和藹地問道。


    沐縈之低頭稱是。


    太後笑道:“真是沒想到啊,上月才賜婚,這六月就要成親了,真是喜事連連。還好哀家早有準備,今兒叫你過來,就是想給你添妝。”


    旁邊的姑姑出來宣旨:“太後賜,黃金百兩、溫泉莊子一座、馬十匹、緞百匹、白狐皮褂一件、銀鼠皮褂一件,給沐府二姑娘添妝。”


    賞賜一說出來,坤寧宮的諸人都是倒吸一口氣。


    這麽豐厚的賞賜,莫說普通官家姑娘出嫁的嫁妝沒有這麽多,便是縣主、郡主也難得有這麽豐厚的嫁妝,但這麽多東西居然隻是給沐縈之的添妝。


    沐縈之心裏明白,這些賞賜,隻有一小半的麵兒是看沐相,另一大半是沾了白澤的光。


    白澤大勝還朝,皇帝早已重賜,太後給沐縈之重賜添妝,同樣是為了昭顯皇恩浩蕩。


    “臣女謝太後恩典。”


    孫氏早知太後是要給沐縈之添妝的,但這麽多的確是添得太重了。


    懿旨已下,不得推辭,便笑道:“欽天監擇了幾個日子,白將軍看過了,選了六月初二。”


    “選得好,”太後點了點頭,“那份單子哀家也看過,六月初二是真的好,屬龍月,屬龍日,比其他幾個吉日還要好!”


    孫氏笑:“太後說得是,那是白將軍有眼光。”


    沐縈之心下無奈。


    不久之前,孫氏還在為損失裴雲修這個乘龍快婿而頓足捶胸,如今卻一口一口白將軍,滿心滿意都透著歡喜。


    “白將軍不止有眼光,也是貼心的,”吏部尚書夫人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姑娘家出嫁可不能太晚,要是翻過七月去,縈姑娘可就十八了。”


    無非又是想嘲她是老姑娘,老生常談了,沐縈之淡淡一笑,並不願理會。


    但孫氏自來見不得別人拿沐縈之說事,頓時道:“縈縈在家裏千嬌萬寵的,我和相爺也不願意她太早出嫁,若不是皇上賜婚,我們還要多留她幾年呢!”


    “這麽想,多養養也是對的,左右還病著,要是貿貿然嫁去別家,隻怕別人沒相府伺候的盡心,若然病重可就不好了。”


    一提起沐縈之的病,孫氏立即就怒了。


    “說的也是,”沐縈之拿起帕子,輕嗽了一聲,搶在孫氏之前開了口,不鹹不淡地道:“我這身子不濟,虧得爹和娘精心照料我,若然我生在別家,隻怕早早地打發出去了。”


    她這麽一說,孫氏也想起吏部尚書家沒有嫡女,隻有幾個庶女,十二三歲就被吏部尚書夫人擇了人家嫁出去。


    “我和相爺心疼自家女兒,隻想著多留在身邊,不像有些破落戶,隻因閨女不是自己肚子裏出來的,早早地就給嫁出去,生怕小姑娘把自家家底給吃沒了,你說是不是啊,尚書夫人?”


    這個短兒一揭出來,吏部尚書夫人的臉色霎時就不好看了。


    她身旁另一個夫人是個牙尖嘴利地,登時便站出來幫腔,“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尚書夫人那是把庶女的婚事記在心上,遇著好人家了便當機立斷。可不像某些人,自己的嫡女嫁不出去,便不讓庶女出嫁。聽說快十九了,還沒給相看過人家!”


    這是說孫氏隻顧沐縈之,不管沐靜佳。


    其實孫氏著實有點冤枉,她是不喜歡沐靜佳,因此更想早些嫁她出去。早在沐靜佳十五的時候她就跟沐相提過,但沐相明確告訴孫氏,沐靜佳的婚事他自有主張,不必她操心。她樂得清閑,一門心思紮在沐縈之身上。


    隻是這些事,孫氏不可能拿出來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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