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的心跳都要停了。“這件事什麽時候發生的?你什麽時候告訴爸爸的?”


    他想了一會兒。“他離開的前一天。”


    雙胞胎出生後五個月,馬特和我才有機會一起出門,就我們兩個人。我父母從夏洛茨維爾趕來過周末,我們的作息終於正常了。雙胞胎在嬰兒床裏睡,晚上能睡很長時間,直到後半夜才醒來一次。晚上我的父母應該能看得住他們。


    馬特說他安排好了,我也樂於放鬆,期待一個驚喜。我以為他會預訂那家新開的義大利飯館,我一直都想去試試,但那裏太安靜,不適合帶孩子。


    他不告訴我要去哪兒,隻讓我跟著。我原本感覺這樣很有魅力、很有趣,能給我留一些遐想空間。但是等到了我才意識到:他知道如果提前告訴我,我會拒絕。


    “靶場?”我盯著一座巨大而醜陋的倉庫前掛著的大牌子,泥土地的停車場停滿了皮卡車。他開著卡羅拉,顛簸地開進一個空車位,卻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這就是你所謂的驚喜?”


    我討厭槍。他知道我討厭槍。我的生活一直伴隨著槍。爸爸是一名警官,每天都要配槍——小時候我每天都會擔心他被子彈擊中。他退休之後,仍然習慣帶槍。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痛點。我不想家裏有槍,他卻離不開槍。於是我們隻能互相妥協。他來我這裏住的時候可以帶槍,但是必須是沒有上膛的槍,而且要一直鎖在旅行用槍枝保險箱裏。


    “你需要練習。”馬特說。


    “不,我不需要。”我老早就擅長射擊。進中情局的最初幾年,我想樣樣在行,準備接受任何任務。但是我故意讓持槍證過期,我很願意做辦公室工作,離家也近。我已經好多年沒有碰過槍了。


    他停好車,轉頭看向我。“你需要。”


    我心底一股怒火油然而生。當時我最討厭的莫過於射擊。我可不想這樣度過我的夜晚。他也應該知道我的想法。“我不要,我不想。”


    “這對我很重要。”他一臉懇求的表情。


    我聽到樓裏迴蕩著射擊的聲音,聽得我毛骨悚然。“為什麽?”


    “你的工作。”


    “我的工作?”我很困惑。“我是一名分析員。坐辦公室的。”


    “你需要準備好。”


    那一刻我被徹底激怒了。“準備好什麽?”


    “俄羅斯人!”


    他的情緒突然激動,使我沉默了。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聽我說,你在俄羅斯部工作,對吧?”他的語氣平和了一些,“如果某一天他們盯上了你怎麽辦?”


    我看到他一臉的擔憂。我以前從未意識到我的工作會令他害怕,不知道他會為我的安全擔憂。“不是這樣的。他們不會——”


    “或者孩子。”他打斷我,“如果他們盯上我們的孩子怎麽辦?”


    我想爭辯,告訴他這不會發生的,俄羅斯人不會“盯上”一名分析員的,不會的。所以他們肯定也不會盯上我們的孩子。他真的以為我會找一份陷孩子於危險的工作嗎?但是他的神情卻俘獲了我,讓我無法爭辯。


    “求你了,薇薇?”他說著,又露出懇求的神色。


    這對他很重要。我思量著。這是他需要的。“好吧。”我說,“好吧。我會練習的。”


    要說我最了解馬特的地方,那就是他愛我們的孩子。


    我從心底也相信他是愛我的,但我有些猶疑,畢竟我是他的目標。但是孩子呢?在我看來,他毫無疑問是愛他們的。他看他們、與他們交流時的神態——都是真實的。這也是我為什麽難以相信他會離開,留盧克一人從公交車站走回家,留其他三個孩子在日托中心等著。


    這也是我不相信這一切的原因。因為,如果他知道有人把盧克牽扯進來,他不可能離開,留下我們獨自麵對。


    他會追擊那個接近我們兒子的人。


    那天深夜,房子裏安靜下來之後,我躡手躡腳地下了樓梯,偷偷瞥了一眼客廳角落裏我父母睡覺的摺疊沙發。爸爸輕聲打著鼾,媽媽的胸部起起伏伏。我輕輕走到爸爸睡的一側,床頭櫃上有一串鑰匙,我拿起那串鑰匙。


    呼嚕聲依然響著,沒有絲毫變弱。我瞥了媽媽一眼,看到她的胸部仍然有節奏地起起伏伏。我走到牆角,他們的行李旁,打開大行李箱,拿出幾件疊好的衣服,仔細翻找著,終於看到了。那個旅行用槍枝保險箱,埋在最下麵。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來,找到一串鑰匙裏最小的一把,插進鎖孔裏,轉動了一下,鎖哢一聲開了。我定身看向我的父母——依然睡著。然後我打開保險箱,拿出了槍,槍在我手裏很輕,但同時又很重。我拿起雜誌,一盒子彈。把所有東西都放在地毯上,合上保險箱,鎖了上去。我把保險箱放回行李箱最底下,在上麵放好衣服。我們的約定是,爸爸在我家裏不能動槍。他根本不會發現槍不見了。


    我把鑰匙放回到床頭櫃,小心翼翼地避免發出叮噹的聲響。把雜誌和一盒子彈塞進浴袍口袋裏,然後像來時一樣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手裏緊緊地攥著那把槍。


    第18章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直醒著,槍放在床頭櫃上。我在黑暗中盯著它。這一切都太離奇,現在連孩子們也被牽扯進來了。或許不是直接威脅,但隱含的意義卻很明確:他們在用我的孩子做籌碼。這樣一來,一切都變了。


    我不斷回想起在靶場的那天。馬特想要我練習,他還特別提到了俄羅斯人,就好像他知道這一天會到來,所以讓我做好準備。


    我側過身,背對著那支槍,麵對著馬特應該躺著的地方。今晚的床特別空,特別冷。


    我終於從床上起來,腦子不停地在轉,我睡不著。我走過安靜的房子,偷偷查看了孩子們,檢查了門窗的鎖。這已經是今晚第三次了。我來到前廳,從工作包裏掏出那張摺疊起來的紙,然後帶著那張紙來到家庭娛樂房。這裏是孩子玩耍的地方,承載著我們很多的生活記憶。我坐到沙發裏,展開紙,盯著那張地圖,盯著紅筆圈出的區域。


    尤裏就在其中的某個位置——那個接近我兒子的人,嚇到他的人。馬特也在那裏——他出了什麽事,遇到了什麽麻煩。


    我看著地圖上的街道,看著每條街道的布局,發現有一條在我的舊公寓外,就是我與馬特相遇的那條街。它恰好在紅線內。我怎麽會落到這個地步?十年前誰會想到有一天我們會被俄羅斯人要挾,就要失去一切?


    我走進廚房,把地圖放在操作台上。打開咖啡機,聽著水煮沸的聲音,咖啡煮好了。我伸出手從碗櫃裏拿馬克杯,卻看到那個雙壁馬克杯。我猶豫了一下,然後關上碗櫃門。


    我倒了杯咖啡,端在手裏,回到操作台,又開始看那幅地圖。很久以前我走過那些街道,馬特和我都走過。他就在那裏,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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