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裏的人都叫你趙老板呢。”


    山田惠子可憐兮兮看著他,“能不能讓我走進去說話,我有點事求你。”


    “進來吧。”


    趙海帆讓到了一邊。


    山田惠子走進來,把門關上了,然後抿著嘴巴,很期待的看著趙海帆。


    趙海帆疑惑道:“你住哪裏,在哪裏營生。”


    “我家在老城廂,離閘北有點遠,家裏人都炸死了,就剩了我一個。沒錢吃飯了,趙老板能不能幫我找個工作。”


    “找工作……”


    趙海帆微蹙眉頭思索著,“閘北這邊,有幾家廠子恢複生產了,你可以去問問。


    還有呢,你這麽年輕,如果去了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不愁找不到工作。廠子裏,或者歌舞廳,都行……”


    “我不想當舞女,也不想當妓女,但是我吃苦耐勞,可以在你的小飯館刷盤子。”


    “我的小飯館吃飯人少,不需要那麽多人手。抱歉啊,幫不了你,你走吧。”趙海帆心道,特高課女特工,中國話很過關,裝起來真像。如果不是看穿了你的麵相,真有可能被你蠱惑了。


    山田惠子開始在身上摸索,居然拿出了一根小黃魚,微微喘息道:“趙老板,你看起來像是好人,當著你的麵,我才敢把這個拿出來……”


    不等她把話說完,趙海帆一把就把小黃魚奪走了。


    “看起來像好人就是好人嗎?”


    趙海帆貪婪的看著手裏的小黃魚,忽然就把山田惠子懟到了牆腳,伸手捏了幾下,冷聲道,“看你破衣爛衫的樣子,這小黃魚肯定是偷來的!”


    “不是偷來的,這是我家裏的,嗚嗚……”


    山田惠子哽咽哭起來。


    特高課女特工,眼淚說來就來?


    “小黃魚還給我,求你了……”


    山田惠子急得跺腳。


    “你跪在地上,我就把小黃魚還給你。”


    “我不給你下跪,我去找警察。”


    山田惠子要跑出去,趙海帆拽住了她。


    “去樓上,你陪我一下,我就把小黃魚還給你。”


    “不好。”


    “算了,懶得欺負你,我還要著急去買菜,中午有皇軍去我的飯館吃飯。你這個小黃魚,我買了。”


    趙海帆扔給山田惠子一點法幣,冷聲道,“滾!”


    “這麽少,如果賣給別人……”


    “讓你滾!”


    趙海帆扇了她一巴掌。


    “啊……”


    山田惠子急忙捂住了臉。


    很疼,臉上的妝容都差點被打飛了。


    ……


    之後幾天。


    趙海帆一直在山田惠子的監視中。


    隻要他走出家門,不管他走到哪裏,山田惠子都如影隨形。


    對他來說,路上甩開山田惠子,不是多麽困難的事,可他不能輕易表現自己的能力。


    趙海帆很焦慮,因為他有種感覺,近期內,軍統女特工,代號虞美人的吳亦嬋就會與他接觸。


    一旦被特高課察覺,後果不堪設想。


    必須想辦法,引走了山田惠子。


    早晨。


    陰雨綿綿。


    趙海帆走出家門,撐著一把傘,朝著弄堂口走去。


    頓感清爽,應該沒被人跟蹤。


    千尺雪跑到哪兒去了,總不會是死了?


    趙海帆離開了弄堂,朝著不遠處的藥鋪走去。


    漢奸陳鵬凱一家人都死絕了。


    藥鋪重新開業,名字少了鵬字,變成了益康藥鋪。


    明麵上管事的,是日本憲兵隊閘北隊部,從虹口找來的一個女人。


    真名叫蒼井秀,化名叫王秋雅。


    同時還有警察署別動隊高有誌找來的兩個人,女流氓高玉蘭,小地痞章超。


    看到趙海帆來了,他們都是喊了趙老板。


    其中,二十歲出頭,臉上滿是橫肉的章超,似乎有點不服。


    看似散煙,可那根煙卻從幾米外朝著趙海帆的臉飛了過來。


    趙海帆故作淩亂躲閃,就讓那根煙掉在了地上。


    等他慢慢彎身撿起那根煙時,章超鄙夷道:“趙老板,你的武術也不行啊,一根煙都接不住。


    現在就連越界築路瘋魔地都知道了你,如果哪天被人給綁走了,你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錢財都不夠贖回自己的小命。”


    “章超,你管我自己就行,不用為我操心。至於我的手段,不敢說能對付別人,但是收拾你,肯定沒問題。”


    趙海帆用火柴點燃了煙,起腿一腳朝著章超腹部踢過去。


    章超來不及躲閃,腹部挨了一腳,痛叫著倒飛出去,砸在了地上。


    “趙海帆,你敢打我……”


    頭部被踢了一腳。


    章超顧不上罵人,雙手抱住了頭,開始求饒,“別打了,怕你了……”


    趙海帆俯身將他拽起來,冷笑道,“你以為,你是高隊的人,我就不敢收拾你?


    我好歹也是益康藥鋪的老板之一,皇軍和高隊都認可我,你算什麽東西?”


    章超耷拉腦袋,不敢頂嘴。


    趙海帆甩手將他扔到了地上,然後拿出了2法幣朝著他扔過去,冷聲道:“洗掉臉上的血,以後你要做個稱職的夥計,來了買藥的那就是來了送錢的,你的服務態度要足夠好。如果你成天黑著臉,見了買藥的人就耀武揚威,我會提醒高隊換人,然後打殘了你!”


    “是。”


    章超抓起2法幣,連滾帶爬去洗臉了。


    趙海帆朝著女流氓高玉蘭看了過去。


    這女子年齡剛20歲,容貌不怎麽出眾,但是身材很帶勁。


    “玉蘭,我喜歡你。”趙海帆笑眯眯。


    “巧了,趙老板,我也喜歡你,兜裏的錢掏出來,分我一半。”


    “原來你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我兜裏的錢。我一直就沒弄明白,你跟高有誌到底啥關係?”趙海帆心裏明了,但他故意這麽去問。


    “高有誌那是我堂哥,父輩鬧了矛盾,老死不相往來,但堂哥對我很好。”高玉蘭一臉桀驁說著,年齡不大,但是下起狠手來,一點都不含糊。


    趙海帆這才朝著化名王秋雅的日本女人看去。


    身高約莫一米六的蒼井秀,圓臉蛋很漂亮,脖頸頎長,皮膚白嫩,看起來又純又欲。


    “秋雅,在這藥鋪管事,習慣嗎?”


    “趙老板什麽意思,你想換人?”


    蒼井秀的中國話,說的非常流暢。


    趙海帆比誰都清楚,蒼井秀就是日本憲兵隊安排過來的探子。


    管理藥鋪次之。


    更重要的是觀察這一帶,誰是良民,誰是抗日分子,甚至試圖抓捕軍統特務。


    蒼井秀的問話沒有得到趙海帆的響應,於是清冷的盯著趙海帆,說道:“如果你想換人,需要把日本憲兵隊的小泉大佐叫過來,坐下來談。如果你的言行激怒了他,他的軍刀會把你劈成兩半!”


    “從來沒想過換人,我本來也不負責藥鋪的經營,隻管拿點分紅。”


    趙海帆笑看著她,“再說了,如果趕走了你,從哪裏再去找這麽可愛的管事。”


    “算你聰明。”


    蒼井秀嘴角露出了微笑。


    一個衣衫落魄,麵容蒼老的中年男人,帶著一個小男孩進來抓藥。


    每味藥的價錢,都比原來貴了兩成。


    如今益康藥鋪裏的人,沒有誰精通醫術。


    哪裏不舒服,都有固定的方子,要麽按照方子抓藥,要麽就是根據症狀,拿相應的中成藥,多為丸、散、膏、丹。


    這裏的中成藥,療效最好的就是某種壯陽藥。


    專門為上了年歲的車夫和力工準備的,張貼在牆上的廣告是——釘棚必備,兩角五分,三十分鍾。


    趙海帆朝著樓梯走去。


    蒼井秀跟了過來,隨同他上了樓。


    房間。


    趙海帆坐到了沙發上,笑道:“秋雅……”


    “你知道我叫蒼井秀,我的家鄉在大日本帝國北海道……,日本軍部讓我來到這裏,之後,我的工作和行為,要對日本憲兵隊滬北隊部匯報。”


    這些情況,別動隊高有誌在得到日本憲兵隊允許的情況下,對趙海帆說過。


    “既然你化名王秋雅,我喊你秋雅總不會有錯,要不以後,任何場合我都喊你蒼井桑?”


    “如果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希望你喊我秀兒。”


    趙海帆笑噴出來,嘴裏罵著:“你他媽的,騷貨!”


    “八嘎!”


    蒼井秀怒了,抬手就要給趙海帆一巴掌。


    趙海帆擒住了她的手腕,倒甩手扇了她的臉,戲謔道:“日後,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就喊你蒼井桑或者秀兒。”


    “阿裏嘎多!”


    蒼井秀的臉一定有點疼,可她卻微笑對趙海帆說了謝謝,“之後,益康藥鋪準備上一批西藥,包括氯黴素、鏈黴素、土黴素、阿奇黴素。


    比起中藥,這些藥物的治療效果更快,更好,可以救治很多人。”


    趙海帆認真聽著。


    其中並沒有他很想得到的磺胺。


    他笑問:“這是你的意思?”


    蒼井秀說道:“這是日本憲兵隊小泉大佐的意思,他說,藥鋪出售的藥品就是用來救人的,一定要讓良民感受到皇軍的友善!”


    趙海帆心裏非常痛苦,可他隻能微笑點了點頭。


    “海帆君,你地,有心思?”


    蒼井秀對趙海帆的觀察十分仔細,說的話,日本人的感覺也越來越重。


    趙海帆自然有辦法對付她,笑眯眯道:“塞古塞古?”


    蒼井秀愣神之後搖了搖頭,起身走出了房間。


    趙海帆撇了撇嘴,心道,小母鬼子,老子還應付不了你?


    “海帆君,你地去過春夢堂?”


    “我和警察別動隊的張山去過春夢堂,裏麵還真有漂亮的……”


    趙海帆滿臉的回味。


    “你地,對二老板巧兒有印象?”


    “印象不深,當時去了之後就進了房間,然後就吃喝起來了,再然後,嘿嘿……”


    “巧兒真名福原櫻,大日本諜報人員,她已經在春夢堂待了一年多,為日本領事館和軍方,搜集了很多情報,並且在春夢堂內部,抓住過接頭的軍統特工,為大日本立下了不朽的功勞!”


    蒼井秀說話的時候,也在仔細觀察趙海帆的臉色。


    很想弄清楚,趙海帆到底是不是抗日分子,或者,他是否跟軍統、中統有關。


    可是。


    蒼井秀看到的,似乎是趙海帆對日諜福原櫻的惋惜。


    “你地,同情福原櫻?”


    “有點。”


    趙海帆一臉凝重看著蒼井秀,“我很佩服大日本的火力和文化,我地,也很熱愛日本女人!”


    “你地,不要熱愛日本女人!”


    蒼井秀鄙夷看著他,“你地,腦子好用!你地看來,用刀子殺死福原櫻的到底是什麽人,嫖客仇殺,還是福原櫻暴露了身份,被軍統特工刺殺?”


    “聽警察別動隊的高有誌和張山說,那個雨夜裏,被敲詐過的嫖客報仇,殺了春夢堂的老板孟老二,還有二老板巧兒。”


    “巧兒?多麽蠢的名字,她地,福原櫻!她地,大日本諜報人員,非常美麗,非常可惜!”


    “嗨!”


    趙海帆心道,蒼井秀,你他娘的氣到我了,哪天我扒了你……


    “你地,滾!我地,五個小時內,不想見到你!”蒼井秀喊道。


    趙海帆急忙離開了藥鋪。


    ……


    午後。


    小雨還在下著。


    走在雨裏,趙海帆心頭有著厚重的陰霾。


    不遠處就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棚戶區,那裏住著數不清的流離失所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看到別動隊的張山帶著幾個地痞跑了過來。


    直覺告訴趙海帆,剛才對妓女開槍的人,應該不是張山他們,更有可能是日本憲兵隊便衣或者偽警察。


    “趙老板,你這是要去哪裏,你兜裏有的是錢,不用去釘棚。對了,欠法租界鳳仙書寓的150法幣,給了嗎?


    鳳仙書寓從不賒賬,一旦紅火起來了,有人預付都排不到美人先生,你這是頭一回!”張山流裏流氣,笑嗬嗬看著趙海帆。


    “這幾天,一直比較忙,等明後天,我就去法租界,把鳳仙書寓的賬給結了。


    下著小雨的天氣,我無聊到處亂走,不小心就跑到這個方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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