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文翠要去豆腐坊。


    趙海帆跟著她一起出門,文翠用上海話讚美他:“你真仔哎!”


    “豆腐翠,用不用我請你吃早飯?”


    看到有街坊走了過來,趙海帆開始調侃。


    不怕人看到耍流氓,就怕人覺得不正常。


    “不用了,豆腐坊還有很多活兒。”


    文翠羞答答低垂著頭,適當加快了腳步。


    一個二十多歲,穿著對襟衫和肥褲子的女人嬉笑道:“豆腐翠,你好知廉恥吆,夜裏住在了趙海帆家裏,腰都要累斷了呢。


    豆腐坊不景氣,什麽時候換個活法?我有朋友在幺二堂子,給你引薦一下呢。”


    “騷芳,我的生活不用你操心,我永遠都不會去煙花場所求營生。”


    文翠瞪了她一眼,走開了。


    文翠和騷芳經常鬥嘴,但也親如姐妹。


    騷芳名字叫白麗芳,就住在這弄堂裏,在店鋪區有家理發店。


    看似平凡,卻有著激蕩而非凡的經曆。


    曾經是中國童子軍一員。


    淞滬會戰,給四行倉庫送物資的人,也有她。


    “喂……,我是中國童子軍。樓上的勇士,你們是哪個部隊?”


    “八十八師五二四團第一營。”


    “你們為什麽還沒有撤退?”


    “堅守四行倉庫。”


    “我們的國軍還沒有走,我們有希望了。”


    “別喊了,如果不是那邊的英國佬舉起了相機,日寇就對你開槍了,快點跑啊!”


    “我是中國童子軍,十年前就已經是勇敢的人,我的戰友差不多都犧牲了!”


    ……


    去年春,白麗芳結婚,丈夫是上海華界江灣人。


    去年秋,白麗芳的丈夫,那個特別怕老婆的男人,酒後說了抗日言論,揮手的瞬間,很多傳單滿天飛,然後就被日本兵用刺刀紮死了。


    當時結婚不到一年,沒有孩子。


    ……


    走到店鋪區。


    趙海帆的福口居飯館就在這裏,算上後廚,一共也不夠五十平米。


    擺著幾張桌子,還有一個很簡陋,根本不隔音的雅間。


    他自己就是做川菜和本幫菜的好手,但是為了空閑時間更多,他還是請了一個廚師和一個服務員。


    廚師名字叫李向風,三十多歲,老家華北,多年前家裏經營飯莊,家道中落之後,一個人跑到上海謀生。


    曾經在法租界一家大飯莊當廚師,後來被誣陷偷東西,被趕走。


    幾經輾轉,李向風跑到了華界閘北,變成了福口居飯館的廚師。


    李向風很有城府,心裏恨著鬼子,但是幾乎不會亂說話。


    但是,喝醉了酒就喜歡說,做夢都想吃家鄉的驢肉火燒。


    服務員是個年齡不到二十歲的女子,閘北人,名字叫楊曉雨。


    戰亂中,楊曉雨的父母和哥嫂都被炸死了。


    她僥幸活了下來,但是左腿落下了殘疾,走路一瘸一拐。


    來到福口居飯館之後,口頭禪就是感謝趙海帆的收留之恩。


    此時。


    福口居飯館開了門。


    雖然不經營早飯,但是廚師李向風就住在店裏,開門一般比較早。


    看到趙海帆走了過來,李向風雙手抱胸,很隱蔽的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對他夜裏的行為表示欽佩。


    趙海帆走進店裏,在餐桌旁坐下來,拿出煙來扔給李向風一根。


    李向風把煙夾在耳朵上,然後用自己的火柴幫趙海帆點了煙,說道:“最近日本兵玩命尋找姓趙的,到底咋回事?”


    “誰知道呢。”


    趙海帆抽著煙,朝著店門看了過去。


    服務員楊曉雨,一瘸一拐走了進來,激動說著:“弄堂外麵街上,很多日本兵和警察在發傳單,貼告示。


    日本憲兵隊要抓捕軍統血海隊特工夜鷹,但是沒說夜鷹叫什麽名字,隻是說姓趙,有粗略的畫像。


    誰能提供夜鷹的情報,獎100大洋;誰能親手抓捕了夜鷹,獎5000大洋!


    也不知道夜鷹做了什麽大事,讓鬼子這麽重視?”


    趙海帆漫不經心說著:“曉雨,你記住了,一旦來到了飯館裏,就不能隨便喊鬼子,如果非要提到他們,要喊日本人,皇軍和太君。”


    “老板,我曉得啦。”


    楊曉雨坐下來,輕聲道,“來的路上,聽這弄堂裏的人說,夜裏你揍了狗漢奸張山,好佩服你!”


    趙海帆微眯眼睛冷了楊曉雨一眼,慍聲道:“掃地。”


    楊曉雨一瘸一拐掃地。


    趙海帆感覺肚子有點餓,走出了店門,朝著經營早飯的小飯館走去。


    他發現,有個人氣場和周圍的人不太一樣。


    凝聚心神看著那人麵相,立馬得到了重要信息——橋本太郎,25歲,日本特高課中尉特工,擅長跟蹤,槍械……


    趙海帆心道,大早晨,特高課特工就跑到了這弄堂的店鋪區,可見特高課高度懷疑,夜鷹就躲在這幾條巷子裏。


    趙海帆邁著從容的步子走進了小飯館,點了陽春麵和蔥油餅。


    此刻。


    他最想做的事,不是填飽肚子,而是弄死了橋本太郎。


    但是。


    他不能輕易在弄堂裏下手。


    看到橋本太郎走了進來,趙海帆哼起了小曲,似乎對眼下的生活很滿意。


    橋本太郎坐到了臨近的桌子旁,也是點了陽春麵和蔥油餅。


    聽起來,他的中國話非常流暢。


    趙海帆並沒有朝著那個方向多看幾眼,隻是心裏道:“橋本太郎手段不低,必須盡快除掉他!”


    吃完東西,趙海帆走出了小飯館。


    能夠感覺到,橋本太郎一直用毒辣的目光盯著他的後背。


    趙海帆心道:“執行刺殺漢奸吳四保的任務,我經過了化裝,但是身高和體型並沒什麽變化。從模糊輪廓來看,我很像是夜鷹,我也的確姓趙,可我的右小腿沒有槍傷啊。


    也多虧前不久日本領事館大肆宣揚了親善,這些天,租界多家報社,幾百名記者就在華界不同地段活動,隨時拍攝日本兵的行為,讓日本兵有所收斂。否則,但凡有嫌疑的人,都會抓了嚴刑拷問。”


    走進福口居飯館。


    看到了附近街上開藥鋪的陳鵬凱。


    這個五十多歲的老小子,全家都當了漢奸。


    陳鵬凱精通日語,經常給日本憲兵隊滬北隊部充當翻譯,搖旗呐喊,殘害百姓。


    之前,陳鵬凱一家人對趙海帆的潛伏沒什麽威脅,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陳老板,哈哈……”


    趙海帆豪爽的笑著,在他對麵坐了下來,“我這小店髒亂差,坐在這裏,你能吃得下飯?”


    “趙老板,你太謙虛了,你的飯館雖然環境一般,但是飯菜味道好。周圍幾個巷子裏的人都知道,福口居的川菜很正宗,本幫菜也地道。


    今天中午,我要在這裏宴請幾位朋友,他們都喜歡吃川菜,趙老板你必須親自掌勺啊。”


    陳鵬凱肥嘟嘟的臉堆著笑,一雙賊溜溜的眼睛,透過圓乎乎的眼睛,看著趙海帆。


    趙海帆接過了陳鵬凱遞過來的哈德門,笑著說:“隻要陳老板的錢到位,我的廚藝就一定到位。”


    趙海帆預感到,有大事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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