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林少將也停步,轉身看向兩人。顏布布有些茫然,卻也沒有做聲,封琛便從他布袋裏取出比努努,舉在他麵前晃了晃,說:“把小蜂巢帶走,不用跟著我們。”“小蜂巢?”林少將問道。封琛看向林少將:“這是他給這個玩偶取的名字,叫做小蜂巢。”林少將笑了聲,說:“名字還挺有意思,是你自己做的嗎?”“嗯,就在下麵揀了張不要的鐵片,隨便做出來的。”“給我看看。”封琛走前幾步,將比努努遞給了林少將。他接過比努努在手裏掂了掂重量,發現是個空心鐵皮,便又還給了封琛:“手藝不錯。”說完又瞥了眼顏布布挎著的布袋。顏布布的布袋現在就是一張幹癟的布料皮,顯然裏麵隻裝了這個鐵皮玩偶。封琛轉身,將比努努放到顏布布手裏,那隻兀鷲也無聲無息地飛到旁邊鐵欄上,注視著他和顏布布。“去吧,我們還要走好久,你帶著小蜂巢自己去玩。”封琛的眼神和聲音都很平靜。他知道兀鷲一直在觀察著他和顏布布,也就清楚這期間他和顏布布之間沒有任何交流。顏布布隻是個六歲的孩子,如果沒有人明確指點的話,他什麽也不會明白,所以林少將應該會同意放他離開。果然林少將沒有出聲阻止,顏布布接過比努努抱著,也沒有說話,隻看著封琛慢慢後退。退出幾步後,便轉身順著回頭路跑走了。林少將繼續巡查,封琛跟在他身後,心頭七上八下。顏布布每次出門進門都是鑽床底,也經常會著粘在床底的密碼盒打招呼,稱它為小蜂巢。也不知道剛才那句暗示性的話語,他到底聽懂了沒有。這一層很快就巡查完,又回到了升降機口,那幾名押解鬥毆年輕人的士兵也回來了,一行人重新乘坐升降機去了六十五層。看著右上方的按鍵數字一層層跳動,封琛的心跳也跟著加快,讓他懷疑那跳動聲會不會讓站在身旁的士兵聽見。升降機已經停在了六十五層,林少將問:“你的房間是幾號?”“c68。”哢哢,哢哢。幾雙堅硬的皮靴底敲擊著廊道地麵,一路上的人在看見林少將後,有些膽小的趕緊縮回了房間,有些則主動上前,殷勤地打招呼。林少將也隻他們微微點頭,腳步不停地往前走,很快就到了c68門口。事到臨頭,封琛知道拖延也沒有用,反而容易出紕漏,所以看似從容地掏出房卡,打開房門,並讓開了身。如果密碼盒被發現,那拿走就拿走吧。現下這種狀況,密碼盒沒有他和顏布布的安全重要,實在守不住也沒有辦法。而且林少將總不能因為發現他是封在平的兒子,就將他和顏布布兩人趕出安置點去。林少將站在門口,視線在擋住門的單人床上停留稍許,又移到唯一的那張小櫃上,身後的士兵點了下頭。士兵會意,立即有兩人跨過床進入屋內,開始四下翻找。那隻兀鷲也撲扇著翅膀飛進去,在屋內旋轉一圈後,停在了櫃子上。林少將就站在門口,右手指輕輕叩擊著褲側,封琛側身立在他身旁,視線隻能看到床頭那一塊。嘎單人鐵床被拖動,發出刺耳的聲響。封琛知道他們正在檢查床,心跳得快從嗓子眼蹦出去,飛快地往裏瞥了眼,看見有士兵已經鑽到了床底下。“林少將。”士兵的聲音響起。林少將停下了叩擊褲腿的動作:“怎麽了?”封琛這瞬間也屏住了呼吸,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都捏得泛著白。雖然他已經做好了密碼盒被發現的思想準備,但這一刻來臨時,還是讓他非常緊張。“檢查完畢,什麽都沒發現。”士兵站起身回道。林少將沉默了一瞬:“嗯,那把東西歸回原位,出來吧。”“是。”林少將轉身朝向封琛:“秦深,這個房子太小了,我讓管理員給你換個大點的房間。”封琛神情還是一如開始那般平靜:“謝謝林少將,不用換了,這個房間挺好,我和晶晶也住習慣了的。”林少將也沒再說什麽,抬手看了下腕表,帶著士兵轉身大步往升降機走去。兀鷲從屋內飛了出來,如同之前那樣停在他肩上,隻是沒有再看著封琛,而是看向旁邊其他的房間。等到一行人遠去,封琛才進了屋,有些脫力地坐在床上。待到緩過那一陣後,才俯下身往床底看。原本掛著密碼盒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密碼盒已經不在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走到房門口,停頓了稍許,像是有人貼在門上在悄悄聽。接著房門哢噠一聲,被人用房卡打開。封琛轉頭看,看見門縫處湊上來一隻圓溜溜的大眼睛。那眼睛停在封琛身上,著他眨了眨,濃密的睫毛跟著顫動。接著房門便被推開,一個小身影鑽了進來,飛快地爬過床底,坐在封琛旁邊。“剛才我看見林少將他們在這兒,就沒有過來。”顏布布說完,從挎包裏掏出那個銀白色的密碼盒。封琛接過密碼盒放在床上,轉頭上他瞪得大大的眼睛,突然就笑了聲,抬手揉搓他的腦袋。顏布布去按封琛的手,封琛幹脆將他腦袋摟到懷裏開始揉,將那一頭卷兒揉得亂糟糟的。顏布布開始反抗,嘴裏嗷嗷叫著,像隻小動物似的在封琛懷裏拱,還伸手去撓他胳肢窩。不想卻反被封琛製住了手腳,按在床上開始撓癢癢。“哈哈哈哈……我錯了……哈哈哈哈……我錯了……”顏布布笑得像是要斷氣,掙紮得活似一隻撲騰的蝦,鞋和襪子都蹬掉。兩人就這樣打鬧了好半天才停下,顏布布平躺著喘氣,封琛側歪著去看他的嘴:“把嘴再張大點,我看看你的牙。”“啊……”顏布布把嘴張到最大。封琛仔細瞧他牙齦,說:“已經冒出小芽兒了,記得一定不要用舌頭去頂,要是長歪了,現在可沒有牙醫給你矯正。”“嗯,我沒頂了。”“那就行。”安靜一瞬後,顏布布突然不滿地道:“你不要提醒我啊,我都忘記了用舌頭頂牙齒的事了,你這樣一說,我又想去頂。”“那行,以後不提醒你,但是別讓我發現你在頂牙,不然就要收拾你。”“唔,好吧。”封琛也平躺下去,感歎道:“想不到你還真聽懂了我的話,知道把密碼盒轉移了地方。”顏布布道:“你把比努努說成小蜂巢,我當然知道了。但是你還是做得有點不好,要是換成王思源和劉皓軒,他們肯定不知道你想說什麽。”封琛知道王思源和劉皓軒肯定是他同學,但還是側頭看向他:“那我該怎麽做才算好?”“要這樣。”顏布布開始扭嘴巴吐舌頭,眼睛往旁邊瞥,像是個麵癱病人似的,“如果這樣的話,王思源和劉皓軒他們也會明白的。”顏布布收斂好表情:“反正小朋友讓我出教室玩,他隻要一這樣,我就知道是讓我給老師請假上廁所的意思。”封琛又揉了一把他的腦袋,這才翻身下床,將密碼盒再次貼在床底老位置。“你還放在這兒嗎?”顏布布趴在床上,垂下腦袋看床底。封琛刺啦刺啦地貼著封條:“嗯,林少將暫時打消了我們的懷疑,以後這屋子裏很安全。”“哈,那很好啊。”“,我們就安心住在這兒,等著父親派人來我們。”封琛說完這句話便頓住,想起剛才隻擔心密碼盒的問題,最終還是沒有從林少將那裏打聽到宏城的情況。顏布布卻在床上歡天喜地地左右翻滾:“好啊,先生太太來接我們,太太一定會做好吃的小蛋糕給我吃。”說完又開始學封太太,“顏布布,今天這塊蛋糕好吃嗎?是我新找來的配方……”封琛將密碼盒重新貼好,剛鑽出床底,就聽見了敲門聲。他想不出誰會來敲他的門,卻還是問了聲:“誰?”趴在床上的顏布布抬起頭,也問道:“誰?”“秦深,林少將讓我轉告你話。”門外的人聲音聽上去很陌生,但顯然是名西聯軍。封琛心跳驟然加快,立即翻過床開了門。門口站著名士兵,一板一眼地道:“林少將說剛才忘記了回答你關於宏城的問題,所以讓我來告訴你。”封琛突然覺得嗓子有些發幹,他吞咽了下才艱難地道:“你說,我聽著。”“宏城處在幾座大山腳下,城市麵積不大,地震時引發了山崩和泥石流,整座城在短短數分鍾內都被掩埋。但林少將讓你別太擔心,他會繼續和宏城聯係,肯定會有幸存者……”剩下的話封琛便聽不見了,隻能看到士兵的嘴巴在張合。他身邊像是被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屏蔽掉外界的一切聲音。他腦中也一片空茫,像是一台古舊的電視機,沒有任何信號圖像,隻閃爍著無意義的雪花點。但他卻機械在那士兵說謝謝,我知道了,並等他轉身離開後關上門。如同一條死去的魚,雖然大腦高級活動已經停止,但分布在全身的神經中樞,依舊會讓它彈動掙紮。封琛一動不動地靠著門,目光直視著前方。顏布布跪在床上挪過去,驚慌地捧起他的臉,一遍遍大聲喊哥哥,將自己遍布淚痕的臉貼上去,想讓他冰冷的皮膚能溫熱一點……“哥哥,哥哥……”顏布布摟著封琛往床邊帶,想讓他坐下,封琛卻似是沒了力氣,一下就倒在了床上,眼睛依舊直直地看著天花板,身體卻像是畏寒般地發抖。顏布布脫掉他鞋子,將他兩條腿都搬上床,扯過絨毯將他裹住,再隔著絨毯緊緊抱著他。良久後,封琛的顫抖才漸漸平息,顏布布淚眼模糊地去看他,發現他已經閉上了眼睛,兩串淚水從眼角溢出,滑進了鬢發裏。顏布布抬手擦去封琛眼角的淚水,定定注視他片刻後,也躺了下去,將臉貼在他胸膛上,小貓一樣蜷縮在他懷裏。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兩人都沒有動,也不知過了多久,隻知道早就響過睡覺的鈴。整座蜂巢像是死一般的安靜,空氣都凝結成了固體。顏布布想問封琛喝不喝水,剛抬頭,就被兩條手臂箍住。慢慢地,越箍越緊。顏布布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卻也沒有做聲,他聽到封琛哽咽著低語了一聲:“顏布布,沒人來接我們了,再也沒人來接我們了……”這個夜晚被悲傷抻得很長很長,分外難捱。到了第二天,封琛情緒依舊低迷,也沒有跟著軍隊去地麵做工,隻呆呆地躺在床上。顏布布一大早就去打了早飯回來,封琛卻沒有吃。顏布布也沒有心情吃飯,便躺在他旁邊,舉著比努努配音,想逗封琛開心一些。“比努努,你應該叫我什麽?”“叫哥哥呀。”“那你喜歡哥哥嗎?”“喜歡,超級喜歡,我最喜歡哥哥”“顏布布。”封琛突然出聲,嗓子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粗糲。顏布布立即支起身體:“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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