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車駛出望燕台的瞬間,也不知怎的,雲鴻腦海中突然又浮現出昨天紫雲洞上空的雪白巨獸。 柔軟而蓬鬆的絨毛,修長而有力的四肢……真是造物主的傑作,他暗暗驚歎。 那是妖獸吧,還是什麽精靈幻化? 隻是匆匆驚鴻一瞥,竟沒看清什麽品種。 狐狸? 狗? 話說回來,天子腳下藏著這樣的東西,上頭真的不管? 該不會是誰養的吧? 是那個觀主嗎? 伴著這樣那樣的胡思亂想,他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雲鴻的老家叫白石村,在東部偏北的山村,前年剛建了動車站,倒是讓返鄉之旅更簡單了些。 隨著報站聲響起,雲鴻緩緩眨了眨眼,恰似一顆石子墜入湖麵,心中竟泛起點類似於近鄉情怯的漣漪。 大一下學期的冬天,外婆不小心摔了一跤,幾天後就去世了。 雲鴻返鄉奔喪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粗粗一算,竟也快三年了。 冬日天短,才四點多就擦黑了。 雲鴻之前在動車上查過交通方式,主要就是公交和出租車。 但老家所在的地方有點偏,公交車差不多一個半小時一趟。 看看時間,上一班好像剛走沒多久。 新車站周圍挺荒涼,除了餐館和小旅社之外,幾乎啥也沒有。 形單影隻的雲鴻像極了異鄉人,短短百十米的距離,就被黑車司機和旅店職員爭搶了十多次。 黑車司機們斜著眼睛,統一口徑漫天要價,張口就是三百五百,根本不給打表; 小旅館職員們則多次隱晦地表示,有100塊一次的特殊服務,特別適合年輕人開葷。 “不走,不住……” 第無數次被攔下時,雲鴻脫口而出。 對方哈哈笑出聲,用力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還真是你。” 雲鴻抬頭一看,仔細辨認了幾秒,“陽哥?” 六歲之前,雲鴻是在白石村跟著外公外婆長大的。 當時的白石村還沒有現在這麽荒涼,村裏有很多青壯年,也有好多小孩子,每天呼朋引伴跑來跑去,身後跟著一群汪汪叫的狗仔,像春日的田野一樣生機勃勃。 裏麵有個孩子頭叫華陽,比雲鴻大九歲,很照顧他這個從城市回來的小孩兒。 隻是後來雲鴻跟著爸媽回城裏上學,隱約聽說華陽高中畢業就當兵去了,沒想到竟在這裏重逢。 華陽早聽說了雲鴻父母離婚的事兒,知道他沒地方可去,幹脆拽著往自己車上走。 “別在外麵吃了,不幹淨,正好我也要回去看爺爺奶奶,走,跟我家去吃去。” 雲鴻倒也不扭捏,跟著上了車。 這一帶近山傍水環境優美,就是濕氣有點重,一到晚上就起霧。被車燈一照,模模糊糊的,隻能勉強看清前方幾米遠。 偶爾一陣風刮過,整片濃霧就跟著流動翻滾起來,像張牙舞爪的獸,很有點老話本的詭異。 這種天最容易出事故,華陽也不敢開得太快,有一搭沒一搭跟雲鴻說話。 畢竟有兒時的情分在,兩人很快重新熟絡起來,也了解了彼此的近況。 去年退伍轉業之後,華陽被分配到市裏的派出所工作,隔三差五也回白石村看看老人。 今天是來車站送個朋友,沒想到就碰見雲鴻。 “你家的老房子都三年沒住人了,炕潮得不行,被褥哪兒還能用?今晚先跟我住在我爺家,明天帶你去買點新的。” 華陽雖然是個大男人,考慮事情卻很周到。 雲鴻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準備有多麽不周全,撓了撓頭,又道謝。 山路難行,更何況是夜霧下的山路。 等車子駛入白石村,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 天已黑透,月亮也不知跑到哪裏去,高高的夜空中稀拉拉綴著幾點明星,和地上橙黃色的燈光交相呼應。 錯落的房舍內,依次透出光暈,叫這裏的夜幕不那麽冷清了似的。 還沒進門,華陽就衝裏麵喊:“爺爺奶奶,你們看誰來了?” 華爺爺和華奶奶聞聲從屋裏探出頭來,眯著眼睛看孫子身邊那個白嫩清俊的後生,半晌才一拍大腿。 “哎呀,這不小鴻嗎?” 簡簡單單的一個稱呼,久違的溫暖和尷尬卷土重來。 雲鴻摸摸鼻子,“爺爺奶奶好。” 華奶奶連忙走出來,往圍裙上用力擦了擦手,這才摩挲他的臉。 “哎呀,高了,瘦了,也俊了。” 又往他背上拍了幾把,聲音微微發顫,“真狠心啊,這麽些年都不回來,再晚些時候,你可就見不到我們啦!” “行了,孩子難得回來一趟,說這些沒用的幹啥。”華爺爺提著煙袋鍋子走出來,一隻手倒背在後麵,一副很懂的樣子,“孩子在首都上學,那是幹大事的,忙得很,就你嘮叨……” 見雲鴻有些無措,華陽上來撞了他一下,擠眉弄眼道:“走吧小紅!” 雲鴻:“……”第四章 三年沒回來,華爺爺家多了一條大黑狗,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雜毛,如果不是兩隻眼睛反光,雲鴻差點沒看見。 他對多毛的動物有種天生的偏愛,此時見了這條溜光水滑的大狗,就覺得手癢癢的。 “這是退役的警犬,我花了好大力氣才搶回來的,”華陽不無得意道,“黑子,坐。” 大黑狗麻溜兒蹲坐,安靜地等待下一個指令。 特酷特沉穩。 雲鴻不禁肅然起敬,感情人家還是“公務員”來著。 華陽指著雲鴻,“這我弟,自家人。” 黑子抽動鼻翼,響亮地“汪”了聲。 雲鴻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多好的毛茸茸啊! 見他蠢蠢欲動,華陽連忙出聲提醒,“黑子可認生啊,你小心……” 誰知話沒說完,就像自家狗子竟主動湊上去,往雲鴻的掌心蹭了蹭。 華陽:“……” 無辜狗臉望過來: 你說這是自家人。 雲鴻失笑,伸手撓了撓大黑狗熱乎乎毛茸茸的下巴。 動物遠比人類來的敏感,他身負靈氣,智商比較高的動物大多會本能地親近。 黑子的尾巴在地上甩得啪啪作響,虎虎生風。 見雲鴻遲遲不換地方,它眨了眨眼,甚至還主動把狗頭往他懷裏塞,一副被擼爽了的樣子。 成年警犬的體型和力量不容小覷,雲鴻被頂得退了一步,“勉為其難”地開始擼狗。 啊,這柔軟的皮毛,這細膩的手感,這可愛的溫度…… 為了禦寒,冬季的毛茸茸們會擁有一年之中最為豐厚茂盛的毛發,按下去就是一個窩兒。 還有什麽能比在寒冬擼毛茸茸更好的體驗嗎? 沒有啦。 他幹脆兩隻手齊出,摟住熱乎乎的狗頭,從耳朵尖到下巴殼,再到脖子,整體來了個上半身馬殺雞。 狗子爽得都翻白眼了,渾身骨頭輕了二兩,哼哼唧唧受用非常。 幾分鍾後,雲鴻長長吐出一口氣,心滿意足地收回手。 就在剛才,他心裏突然冒出來一個瘋狂的念頭: 不知紫雲洞上空飛過的那隻白獸,擼起來是什麽感覺? 饞了饞了。 就這? 黑子維持著探頭探腦的姿勢,等了半天竟然沒有下文,幹脆一咕嚕躺下,側身露出柔軟而不設防的腹部,用大爪子底部的肉球扒拉雲鴻的褲腿,哼哼唧唧求擼。 華陽:“……” 這他娘是老子好不容易搞來的退役軍犬? 你的節操呢? 你軍人的意誌呢? 華奶奶笑成一朵老菊花,“哎呀,小鴻這孩子從小就討人喜歡。” 華陽:“……” 地上躺著的,這也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