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挾著霜雪而來,落在他的肩頭,不過片刻,就成了一個雪人。  他凝氣屏神,壓下心中的雜念。  不想,不念。  自然心無塵埃。  隻是在一片冰封中,沈霽雲心跳微亂,似乎在預兆著什麽。  他悄然睜開了眼睛,望向了遠處石林。  ……  於此同時。  江離指尖翻轉,星石跳躍。  他倚靠在了窗口,蒼雪連綿,唯有雪落下的聲響回蕩。  想來沈霽雲現在已經在閉關穩固心境了。  江離的舌尖舔過唇角,微微一笑。  本來這人的無情道就沒這麽穩固了,他還要上去火上澆油。  實在是太壞了。  微不可見的懺悔消失,隨後冒出來的,就是惡作劇得逞一般的得意。  不過,他也是為了沈霽雲好嘛。  現在發現瑕疵還可以亡羊補牢,總比一直隱而不發、終成暗疾要好。  江離覺得自己其實是做了一件大善事,於是越發心安理得了起來。  算算時間差不多了,他輕身從窗口躍出,足尖點過積雪,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他來到了石林麵前。  石林錯落,上麵遍布刀光劍影,光是靠近,就感覺到麵皮一陣陣的刺痛。  江離閑庭信步,來到了其中一根石柱麵前,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上去。  石柱輕顫,發出了沉穩深遠的“嗡”得一聲。  劍氣縱橫,遍布了望舒峰的上空。  若是其他人再次,怕是早就被劍光絞殺了。  江離的肩膀消瘦,像是風一吹就要站不穩了,可他偏偏接住了這肆虐的劍意,紋絲不動。  他望著橫著半空中的劍光,輕輕歎了一口氣。  雖然從來沒說過,但……他也是一個劍修。  無形的波紋朝著四周散去,霜雪猶如浪花,掀起至半空,在停頓了片刻後,又重重落了下來。  江離不閃不避,被漫天雪霧所覆蓋。  雪地死寂。  突然從中傳出了“叮”得一聲,一點月光乍現。  初時月光斑駁暗淡,並不明顯,但在接連不斷的劍光打磨下,光輝越來越精粹,直至成了一輪皎潔無暇的月光。  月光落在了江離的肩頭,化作了一條晶瑩剔透的緞帶,纏繞在了他的指尖。  他手指輕彈,徹底將星月之力納入掌心。  一輪月色浮在掌心,晶瑩可愛。  江離唇角浮現了一抹笑意,眉眼輕展,在上麵找不到一點怯懦的模樣。明明是一張同樣的臉,卻像是戛然不同的兩個人。  他自語:“也不枉我一番周折。”  說罷,他轉過身。  雪霧縹緲,簌簌落下。  一襲白衣靜靜地站在遠處,如鬆如竹,挺拔不折,幾乎與四周雪景融為一體。  江離:“……”  這人不是應該閉關穩固心境嗎?  他不確定沈霽雲看見了多少、又聽見了多少,一時間進退兩難,就連手中的月光頓時變得燙手了起來。  沈霽雲的嗓音低啞:“你沒有受傷。”  江離:“呃……”  沈霽雲一眼不錯地盯著麵前的人,目光銳利,像是想要看穿所有的偽裝,一字一頓地說出了後半句話:“……也未曾得失憶之症。”  柳城中的一幕幕在此時浮現。  想來,少年一番算計,就是為了取得柳城中的星石。  話音落下,江離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沈霽雲的眼瞳暗沉:“真不知,你口中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亦或者說……從未有過一句真話。”  他早該知道的,從一開始江離就在騙人。  從百年前,騙走了他的貼身玉佩與一句承諾。  再到月餘前,花言巧語取走了葉景閑手中的傳承鑰匙。  最後便是現在……  枉他還信了少年的解釋,以為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現在看來,分明是樂在其中。  風聲喧囂,吹動肩頭發絲淩亂。  江離沉默了片刻,不再像之前那般假裝柔弱膽怯,而是平靜坦然地承認了這一切:“我確實一直在騙人,但……”他直視著沈霽雲的目光,“你以為我真的願意這麽做嗎?”  沈霽雲知道,自己不應該再信這人的一句話,可又不自覺地聽了進去。冷聲道:“不想做,便可以不做。”  江離清楚,這個時候,無論怎麽解釋,言辭都是蒼白無力的。  所以他並沒有狡辯,而是緩步走上前去。  霜雪落在了他的眼睫上,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仙君早已定下了我的罪行,那就任由仙君處置好了。”  江離抬起了下頜。  在雪光下,脖頸纖細白皙,毫無防備。  隻要心念一動,就能將其納入掌心之中,輕易取走一條性命。第二十七章   空色深邃, 霜雪飄搖。  江離垂下了眼瞼,卷翹濃密的眼睫輕閃,一副任由處置的模樣。  山峰銀裝素裹, 白茫茫的一片。  風一刮, 冷意就止不住地往脖間鑽去。  江離肩膀止不住地顫抖, 像是因為冷, 又像是因為過於害怕。  這般僵持了片刻。  沈霽雲容色冷峻,目光沉沉,但並未出手。  江離的眼瞳轉動, 心中有數了。他唇角輕啟, 嗓音細微,差點就被吹散在風中:“不管您信不信, 我從未想過要騙您。”  這句倒真的是實話。  隻能說, 沈霽雲並不在他的計劃裏,一切都隻是一場意外。  他頂著迎麵吹來的風雪,慢慢地走上前去, “我隻是為了自保。”  沈霽雲緩聲重複:“自保?”  月光與雪色交織, 一切都變得朦朧了起來。  唯獨江離的眼睛依舊清澈。  他輕聲自語:“謊言、欺騙、虛假……沒有人會真的樂在其中。”  沈霽雲語氣不似方才那般冷硬:“那你為何……”  江離:“因為我修的道。”  沈霽雲的目光一頓。  江離的眉心閃過了一抹哀傷,又很快地消失不見,語氣淡然而平靜:“每個人的道皆不同,我走的那一條路被天道詛咒了, 此生不能說一句真話。”  大道三千, 各自不同。  世間修士, 走得最多的便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大道, 略微特殊些的, 便是琴棋書畫醫劍器符。  這些道被先人走過了無數遭,有據可循, 故而比旁的簡單些。  而有的道太過於匪夷所思,沒有前車之鑒,便隻能獨自摸索。  猶如摸石過河,路上危機四伏,一個不慎就會被卷入漩渦深淵中。  如同江離所說的道,並非沒有可能。  沈霽雲的眉峰逐漸擰了起來。  既然此生不能說一句真話,那方才的話,又算是真還是假?  江離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身形忽的一晃,悶哼了一聲,伸手捂住了唇角。  指縫間,粘稠的鮮血湧出,滴滴落在地上,乍一看,恍如枝頭紅梅綻放。  江離的臉色蒼白,氣若遊絲:“您看,這就是我說真話的代價……”  說著,他的身體一晃,就要摔倒在雪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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