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兩條街,路邊的一所小學正好放學,一群十來歲的蘿卜頭活像惡獸出欄一般背著書包就往外衝,其中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家夥光顧著衝刺沒看路,差點撞到沈十安腰上。沈尋眼疾手快,提著衣領子就把蘿卜頭給拎了起來,目光一冷正準備將人嚇哭,就看到他背後半敞的書包裏插了兩把木劍準確來說是一把刀和一把劍,隻不過因為做工粗糙,看起來也沒什麽太大區別。“這是什麽?”沈尋挑了挑眉問道。震懾於沈尋身上的氣勢,蘿卜頭本來還有點害怕,但聽見他問這個,立刻就興奮起來。也顧不得自己還在別人手裏掛著,反手將兩把木頭抽出來,一手一個舞得虎虎生風:“這你都不知道!這是利刃兩位隊長的兵器啊!這把叫誅邪神劍,這把叫滅魔寶刀,刀劍既出莫敢不從!哼哼哈嘿,區區喪屍何足為懼,看招!”沈尋表情複雜:“誅邪神劍、滅魔寶刀?”這鬼名字什麽時候起的他怎麽不知道?語氣還帶著點冷意,但到底鬆開了衣領,先把人給放了下來。沒有了束縛,蘿卜頭將兩把木刀木劍舞得越發威風自如,聽見這話兩眼一瞪:“不是吧!你連利刃兩位隊長的兵器都不知道?你是不是新移民過來的啊?”說著抬起頭用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將沈尋上下打量了一遍:穿著一身休閑服,款式跟旁邊那個差點被他撞上的漂亮哥哥是配套的,高鼻梁綠眼睛,看起來的確有點混血的感覺。嘖,這些剛來的外國人,就是沒見過世麵。清了清嗓子好心科普道:“你知道我們華國是全世界最先把喪屍消滅幹淨的吧?你知道你們國家的喪屍也是我們華國消滅幹淨的吧?哎對了你哪個國家的?算了也不重要,反正全世界的喪屍,都是我們打敗的!我們之所以這麽牛逼,就是因為有利刃!還有利刃的兩位隊長!”蘿卜頭挺起小胸脯,指著校服胸口那個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自己用水筆畫出來的徽章,驕傲得不行:“看見沒有,刀劍猛獸!這就是利刃的徽紋!是不是很霸氣?霸氣就對了!利刃無敵,天下第一!我們華國幾乎所有人都想加入利刃,但加入利刃可沒那麽容易啊,像你這樣看著挺高挺壯(隻會欺負小孩兒)的根本沒用,得有真本事才行,隻有最優秀最出色的人,利刃才要!”沈尋似笑非笑:“比如你?”一句“那當然了”衝到嘴邊,又被小蘿卜頭咽了回去。他臉頰紅紅的,努力挺了挺胸膛:“我現在是不行,但我還小呢!我一定努力學習天天向上,爭取以後進化一個超級牛逼的異能,加入利刃跟兩位隊長並肩作戰!”他神色堅定,目光炙熱,握著兩根木頭,像是握緊了畢生的榮耀和信仰。沈尋盯著這個弱唧唧沒有半分用處的小不點看了一會兒,難得地對一個普通人類露出幾分讚許和溫和:“那你加油吧。”沈十安從沈尋開始和蘿卜頭對話起就一直在憋笑,此時眼中笑意更深。這個孩子看上去才十來歲,算起來應該正好是決戰終結後基地迎來的第一批新生兒,出生於戰火將息的末世尾端,成長於複興重建的時代起點,以後也將見證並鑄就新華國最璀璨耀眼的未來。而在那之前,在這個陽光燦爛的中午,他和自己年幼時最崇拜的偶像,以誰都沒有料想到的方式產生了一個短暫又奇妙的交點。對於沈尋的鼓勵小蘿卜頭接受得十分坦然,甚至還老神在在地對沈尋道:“那你也加油。”新移民,我看好你喲。然後揮揮手,跟兩人告別。沈尋牽著沈十安的手正準備繼續往前走,忽然想起什麽,低頭跟沈十安說了兩句話,從他手裏接過一件東西,然後轉身大步流星地在路口轉角處追上了小蘿卜頭。過了四五分鍾才又走回來,很是無可奈何又不耐煩的樣子,暗紅色的眼尾卻微微上翹:“不過一枚利刃的徽章而已,就把他高興成那樣。嗬,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尋尋。”沈十安叫他。“嗯?”沈十安握住他的手,眼底笑意閃爍:“我好像又更喜歡你一點了。”沈尋眼睛一亮,湊近了盯住他:“全世界最喜歡?”“全世界最喜歡。”兩個人難得有閑情逸致,一路邊走邊看,邊看邊吃,明明禦劍飛行時全速之下隻要幾分鍾的路程,硬是走了兩個多小時。好不容易走到利刃根據地所在的街道上,遠遠地就有一道身影迎了上來。沈十安有些驚訝:“長晟?”顧長晟複活已經九年了,原本清剿部門成立後他是想加入進去跟沈十安一起執行任務的,但顧先生找他談了談,不知怎麽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幾年一直待在顧先生身邊參與基地的複興和重建。顧先生大概是打算將他培養成接班人,同時也可能是出於補償心理,想將前二十多年缺位的拳拳慈父之心加倍地補回來,所以這些年一直將他帶在身邊參與各種政務活動,事無巨細傾力教導,在一些重量級項目上直接放手讓他自己去做,近乎迫切地推著顧長晟往前走。而顧長晟也的確擅長這些,從未讓顧先生失望過。他仿佛是天生的管理者和政客,在權力中心長袖善舞如魚得水,再加上顧先生的教導更是一日千裏,現在已經是複興發展部的部長,基地近年好幾項被證實富有遠見且卓有成效的發展政策都是出自他手,可以說是年輕有為前途無量,絕大部分時間比沈十安都要忙。所以這個時間點他會出現在這裏的確有些不同尋常,而且看他被太陽曬紅的臉,應該已經等了不短的時間。“你怎麽在這兒等著,”沈十安迎上去抱了抱他:“要找我怎麽不打電話?”顧長晟笑了笑,先跟沈尋打了聲招呼,然後才道:“知道你們剛回來,肯定有不少事情需要處理。正好我今天下午比較空,就直接過來了。”“出什麽事了?”“也沒什麽大事。”顧長晟躊躇片刻後才道:“哥,你現在要是有時間,我們一起去看看爸爸吧。我有點擔心,他的狀態好像不大對勁。”第294章 顧先生今年還不到六十歲,因為長期飲用靈泉水,看起來遠比同齡人年輕,頭發烏黑氣質儒雅,說是四十歲都不會有人懷疑。所以當沈十安來到顧家老宅,看見紫藤花架下那個鬢角雪白、老態龍鍾的男人時,刹那間像是被道又狠又急的閃電擊中似的,頓在原地半晌沒能反應過來。顧先生也看到了他,放下手中的噴壺和花剪,轉過身笑道:“回來啦?這一趟還順利嗎?”沈十安喉頭像是堵了一塊冰。盯著他褶皺遍布的蒼老麵容看了許久,這才抬腳慢慢走到他身邊。顧先生這處院子很大,兩側是長長的遊廊,進門右手邊的牆角處有一座精巧別致的四角涼亭。此時涼亭頂上和兩側廊簷全都被紫藤爬滿了,那株沈十安當初剛到京城時送給他的盆栽紫藤,如今深深紮根於地底,藤蔓粗壯枝葉繁茂,本該於春季盛放的植物卻在快要迎來寒潮的秋末花開如瀑沈十安將目光投向石桌上的噴壺,那裏麵傳來濃鬱的靈氣味道。“我給你的靈泉水你沒喝?”他問顧先生,聲音幹澀。顧先生笑了笑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們是剛回基地?吃飯了嗎?正好我這兒也還沒吃呢,小宋,”他喊旁邊的勤務員:“你去讓廚房趕緊把午飯送過來,多加幾道肉菜,蒸條魚再弄個白灼蝦……”全都吩咐好了,這才對沈十安等人道:“外麵太陽曬,走,我們進屋裏坐下來再說。”他握著兩枝紫藤花走在前麵,沒走幾步腳下一個踉蹌,似乎早有預料的顧長晟立刻扶住他:“您慢一點。”“沒事,沒事……”沈十安落後一段距離看著顧先生佝僂蹣跚的背影,恍惚間生出幾分時空錯亂的荒謬感:明明上次見麵,他還身強體健精神矍鑠,這才短短兩年,竟然連路都走不穩了?他沉默地跟在兩人身後走進顧先生住的地方,卻在下一秒再次怔愣當場:這裏也變了。從客廳到書房再到臥室,牆上、櫃子上、茶幾上,到處都擺滿了沈十安的母親沈青染的照片。當年顧老先生以沈青染身體孱弱需要長期的高級醫療監護作為要挾,逼迫顧先生留在京城繼承家業,不得聯係也不得接近沈青染母子半步,顧先生因此隻能通過私家偵探拍攝的照片去了解愛人和孩子的情況。十二年間積攢的照片共有數萬張,沈青染去世之後,這些照片就變成了一柄柄刺刀,在每一個對愛人思念入骨的深夜將顧先生刺得千瘡百孔,遍體鱗傷。現在這些照片全都大喇喇地擺了出來。而且不隻是沈青染的照片,還有沈青染喜歡的書、沈青染喜歡的畫、沈青染喜歡的家具樣式……這整棟院子,赫然已經改造成一座用以緬懷沈青染的靈堂。進屋之後,顧先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進臥室,靠近床頭的地方擺放著沈青染的遺照和骨灰盒。他將骨灰盒旁邊花瓶裏的紫藤花換成新剪的,又重新換了水,然後一邊用濕毛巾小心翼翼擦拭照片,一邊滿含愛意地注視著照片裏笑容璀璨的戀人,柔聲細語地說著什麽。沈十安沒有跟過去,他站在客廳裏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問顧長晟:“他這種情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一年半之前。”一年半前,顧長晟當上了複興發展部的部長,而顧先生從領導人的位置上退了下來,從那之後,他的身體狀況便每況愈下,仿佛放下什麽重擔之後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逐漸抽空。為了隱瞞自己的真實狀態,一開始顧先生還會染黑自己的頭發,甚至讓異能者隱藏他臉上的皺紋和老年斑,等到顧長晟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他已經是白發蒼蒼的模樣了。“為什麽不告訴我!”顧長晟沒有辯解:“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哥臨走之前再三囑咐過讓他照顧好爸爸,盯著顧先生每天喝靈泉水,不管什麽原因,沒能做到就是他的失誤。而被他察覺出異常後,顧先生以“清剿任務太危險不能影響安安”為由要求他保密,他權衡之後同意了。所以在這件事上他的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沈十安其實也清楚問題的根結不在顧長晟身上,但一股控製不住的怒火卻在胸腔內四處亂竄,將五髒六腑都架在火上煎熬。他早該發現的。他早該料想到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當初將母親的遺物連同當年的真相一同交給顧先生後,顧先生深受打擊,顧長晟也曾擔心過他的精神狀況那時候沈十安可以非常肯定顧先生不會倒下去,因為秦家還在,秦書還沒死。可是現在呢?現在他還能肯定嗎?兄弟兩個在旁邊壓低聲音說話的時候,沈尋繞著客廳轉了一圈,將幾乎貼滿牆麵的照片一張張看了過去。這些照片裏不光有沈青染,還有沈十安,從咿呀學語的幼兒到青蔥稚嫩的少年,完整地記錄了他的整個童年。沈尋看得津津有味,並不斷驚奇於沈十安在外貌上和母親的相似性。顧先生從臥室裏出來的時候他已經看得差不多了,而不等沈十安找到機會跟顧先生好好談一談,勤務員就帶著人將飯菜送了過來。這一頓飯吃得壓抑至極。吃完飯顧長晟找了個借口走到院子裏,沈尋和沈十安對視一眼,也走了出去。房間內便隻剩下沈十安和顧先生兩個人。顧先生趕在他之前開了口:“我昨晚,夢見你媽媽了。”他從餐邊櫃上拿起一張照片,用手摩挲兩下,已經渾濁的雙眼中泛起溫柔至極的神色:“她穿著一身水綠色的連衣裙,坐在紫藤花下看書,風一吹,就有花瓣落在她身上,漂亮得不得了。夢裏她還是那樣年輕,但我已經老了。”“不老。”沈十安看著他:“你要是覺得自己老了,就去我的空間裏泡幾次靈泉,或者直接移植晶核重新換一副身體,都能解決這個問題。”顧先生頓了頓,“沒有必要。”“什麽叫沒有必要?為什麽沒有必要!”顧先生看著他和沈青染極為相似的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往下說。他不知道該怎麽跟這個虧欠良多的孩子解釋。顧先生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所以才能在最好的年紀遇見最好的人,生出一段最好的愛情。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樣的機會。但也許正是因為太幸運了,他將這輩子所有的快樂都在和沈青染相識、相知、相愛的那兩年揮霍殆盡,以至於之後的人生都成了一場沒有盡頭的苦修。這場苦修太難熬了。沈青染過世之後,支撐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將安安撫養長大,利用顧家扳倒秦家,讓那些毀了他跟青染的人十倍百倍付出代價;等到他終於將顧家掌控在手中,安安也已經成年,末世卻來臨了。顧家人全都死絕,本來已經被他打壓得瀕臨崩潰的秦家死灰複燃,而沈十安音訊全無生死不知;那時他唯一的信念,就是不計一切代價,保證沈十安的安全。後來沈十安終於平安抵達京城(雖然並不是因為他),他帶來了沈尋,也帶來了那個讓顧先生悔恨莫及的真相,如果說之前的人生就已經足夠難熬,那麽之後的每一天,都要更難熬千倍萬倍,對於秦書和秦家的恨意在那時超越了一切,但他最恨的還是他自己安安說的沒有錯,是他的弱小和無知導致了他跟沈青染之間的悲劇,是他親手葬送了自己的幸福,讓深愛之人受盡委屈,在無盡的思念中和遺憾中鬱鬱而終。沈青染過世之後,關於她的很多細節顧先生根本不敢深想,想得多了,渾身都沉了,洶湧的絕望和痛苦沒頂而來,那股好不容易聚起的精神氣便再也支撐不住;但他又必須逼著自己想,回憶足夠清晰,恨意足夠刻骨,他才能撐著自己繼續苟活於世。秦家易主,秦博章身首異處、秦書屍骨無存之後,支撐他的恨意逐漸消失,但他還不能解脫:末世艱難,他多堅持一段時間,就能多護安安幾分周全。再之後決戰開始、決戰結束,華國境內的喪屍全部消滅,犧牲者重獲新生,末世也即將走向終結。長晟能獨當一麵,安安也不再需要他。他已經支撐不住,也不想再撐下去了。“那我呢,”沈十安攥緊了拳頭,看著顧先生,眼尾被種種情緒逼得通紅:“你覺得活不下去了想一了百了落個輕鬆,但我沒了媽媽,沒了姥姥和姥爺,現在你要讓我連爸爸也失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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