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姑娘對我三弟,果真是情根深種。”秦燁意味深長地笑道,一旁跪在地上的謝夫人眼皮一跳,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天色已晚,有些起了風,這燕行山上比旁處冷了一些。秦燁拿來夏直手中備著的外衫披在薛令蓁的身上,她身形更顯嬌小,穿著他的衣裳,都有些拖了地。


    謝舒伊被冷風激得有些一個哆嗦,愈發惴惴不安起來。


    “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了謝姑娘與我三弟,正巧三弟年紀已到,倒也是一樁好姻緣。回去我就給祖父說一聲。”秦燁壓低了聲音,可依舊清晰地透過風傳到了謝夫人的耳中,隻覺渾身就像泡在了冰水裏,手腳都凍得失了知覺。


    薛令蓁雙手攏著衣服,隻露出了粉白的小臉兒來,烏亮的眸子裏閃著笑意。謝舒伊和秦熾這一對兒倒還真是絕配,省得禍害別人家的孩子來了。秦燁的這個主意,她還真想拍手叫好。


    “此事使不得!”謝夫人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連忙哭喊求道。若長女真嫁入給了三皇子,衝著老爺的性子,必要時,也隻會舍下了長女。


    夏直鬆開了對謝夫人的轄製,指了指屋內,緩緩笑道:“謝姑娘與三皇孫乃是天作之合,您莫要再惹惱殿下了。”


    謝夫人想起了還在乳娘懷裏的小兒子,哽著聲音不再言語,瞧著女兒還帶著些欣喜的神色,滿嘴的苦澀。


    有了這樣的一出事情,秦燁和呂樘帶著人親自將姐妹倆送回了院子,薛令蓁臨走時,才想起自己身上還披著秦燁的外衫,不好意思地將衣裳遞給他,長睫顫了顫,偷偷瞥見他的麵色如常,鬆了口氣,緩緩道:“謝舒伊的話,你莫要真信,也別放在心上。”說著,她想起了謝舒伊對自己的壞意,頗為生氣:“她就是個蠢鈍的,滿腦子都是糊塗!”


    她同謝瓊學慣了規矩儀態,連想罵人都說不出一個髒詞來。真是可愛。秦燁隻當她還是在為了謝舒伊說他的“克星”之言生氣,心底裏一陣暖流。


    秦燁接過衣服,負手看了眼此時的夜幕,眼底裏數不盡的野心,再低下頭時,已然露出了笑意:“我並未放在心上,天色晚了,你快些與薛二姑娘回屋休息。”


    薛令蓁這才放下心,同薛令芳回了院子。


    秦燁似是才注意到了些什麽,抬眸望了眼院子掛著的匾額名字,身側趕過來的管事討好地笑了笑。秦燁頷首:“算是我謝過了叔祖的好意了。”


    楚王是皇帝的親弟弟,身份尊貴,可說到底,也隻是個無實權的王爺,他一輩子遛貓逗狗,紈絝著就過去了,可楚王的嫡孫是個有些才幹的,楚王舍不得讓這孩子就荒廢了。


    這位叔祖,待自己這些晚輩都挺好的,一視同仁,昔年也未曾因自己“克星”之名而有所疏遠。如今又主動示好,秦燁不是不通人情的。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簡單梳洗過後,秦燁喝著茶,目光遊走在桌上的書籍上,略帶著一絲漫不經心地問道:“宮中可有什麽舉動?”


    對麵一個衣襟繡著特殊紫竹紋的男子回道:“聖上近幾日身體有些好轉,愈發信任了太虛道長。最近已經開始逐漸放出太子病重不治的消息,隻怕聖上是要動手了。另外,就是三皇孫給謝大人送信都被拒了回來,後來連著在盤龍殿外跪了三天,想要求情看望太子,也都被皇上給打了回去,如今正在院子裏養傷。”


    秦燁放下茶盞。他這個三弟,到現在還心存著一絲希望,既然想與謝家結親,便由著他去!


    ……


    翌日一早,薛令蓁躲在被褥裏滾了幾圈,也舍不得從床上起身。昨夜裏泡了溫泉,這被褥也是新做的,軟得不行。候著的雪棠則從收拾好的包裹裏拿了身天青色疊層套紗襦裙出來,裏頭的裙麵上隻拿銀線暗暗地勾出了卷雲紋圖案,外裙則是一層薄如蟬翼的紗,輕飄飄的。


    這雪棠是前幾年從二等丫頭裏提拔上來的,年歲與薛令蓁差不多大,是雪鬆為了日後服侍薛令蓁培養的下手。如今雪鬆留在府中看顧著宋氏,雪桐跟著雲氏學醫,雪棠就頂了上來。


    “謝夫人那邊有什麽動靜?”薛令蓁梳洗完,坐在桌前,正準備用膳。


    用餐的廳堂出了昨晚的一檔子事情,今早管事便派下人將早膳送到了薛令蓁的房間裏。準備了幾碟小菜,都是提前問了雪棠的主意,是薛令蓁素日裏最愛的口味。


    雪棠手腳利索地布好了菜,回答道:“謝夫人今早一早天未亮就帶著謝姑娘和謝家小公子走了,臨走時,還塞了好多銀子給了昨日裏在場的下人和侍衛,交代他們莫要將此事傳出去,免得對謝家姑娘的名聲不好。”


    薛令蓁舀了勺粥,吹了吹熱氣,才喝到了嘴裏。甜甜的紅棗煮得軟糯,她愜意地眯了眯眼睛,將粥咽下。說實話,睡了一夜,她還是有些不明白這謝舒伊腦子是怎麽想的,真是恨不得拖累死全家的那種。就為了個秦熾?


    薛令蓁冷笑了一聲。


    雖是出來玩,到底念著宋氏身懷有孕,宋定疆定的便是今日上午回去。


    薛令蓁和薛令芳一出門,就見宋定疆神色有些不爽,帶著宋朗正和秦燁、呂樘幾人閑聊。


    秦燁身後,幾個內侍收拾妥帖,站在護衛的最前麵,瞧著這架勢,像是也要離開的。


    宋定疆心裏一氣,這巧合,說不是故意的,他都不相信!


    秦燁含笑望著薛令芳,夏直和幾個內侍趕忙捧著幾個錦盒送到了薛令蓁的麵前,秦燁道:“聽聞薛伯母最近身體不適,這是給薛伯母養身的一些補藥。你帶回去。”


    薛令蓁福了福身子,大大方方受了這禮,讓人覺得心裏舒服。命雪棠將這些錦盒送到馬車上放好,薛令蓁問道:“燁哥哥,也是今日回去嗎?”


    秦燁頷首道:“宮中有些事情需要去處理,不能久待。倒是可惜不能多教你些騎術了。”


    薛令蓁歪頭彎眸一笑,“學騎術又不是可以速成的事情,再說來日方長嘛!”


    此時微風拂過,她的裙衫飛揚,袖口寬大,露出了皓白的一截腕子,上麵依舊纏著那串小葉紫檀玉蓮佛珠。


    “來日方長……”秦燁輕念,“是啊,來日方長。”


    “待你生辰過完,進了宮中,我選一匹上好的小馬給你備著。”


    薛令蓁眼神愈發明亮,自眉眼到唇角都是明媚的笑意。


    第40章


    自入了七月以來,隻下了兩場雨,便都是了大晴天。


    這宮內的秋晚居處向來是蟲多之地,這裏的知了也整天叫個沒完,被分來的內侍三三兩兩地聚集在走廊的陰涼處下,各自端著茶杯,倒了杯涼茶喝,卻依舊滿臉都是汗珠兒。


    趙太監是其中年紀最大的,在禦膳房給大廚子打了五六年的下手,還是個末等的太監,當初被叫來秋晚居當差有多興奮,如今他就有多後悔了。


    誰能想到,昔日風光無限的太子爺如今每天被喂一顆丹藥,就病歪歪地躺在了床上等死?還不如一刀給個痛快呢。


    都說皇家無親情,這下子算是親自見到了。


    “趙公公,您說,等屋裏的那位爺咽了氣兒,咱們還能活嗎?”十六七歲的年輕宮女每日都愁苦著一張臉,巴不得裏麵的那位早些去了,自己也早早脫離這秋晚居這片苦海。可又擔心,這位一死,自己也就活不長了。


    趙太監端起破了個口子的瓷杯子,咕嚕咕嚕就喝下一大杯的涼茶。


    “這種事兒,咱們哪裏知道,好好當差吧。”


    這話不過是安慰她,這件事兒被他們這幾個人攤上了,隻能算是倒黴。


    正房屋裏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聲,趙太監起身進了屋去瞧瞧。


    秋晚居當年是囚禁廢太子家眷的住處,為了顯示自己仁慈,屋內的東西擺設都是緊著上等的挑來的。可多年過去了,早有破敗之勢。


    躺在床上的那人,身上收拾得倒是幹淨,還穿著從東宮取來的衣服,上麵用金絲線繡著的四爪蟒袍倒是金光閃閃得如同往日般的華貴。隻是瘦的可憐,瘦骨嶙峋的,衣裳幾乎就是空蕩蕩地套在上麵。


    這宮廷裏秘製的丹藥就是厲害。


    太子眼前都是混沌的,他隻記得被人按著強行服下了他那“慈愛”的父皇送來的丹藥,自己就日日病在床上。


    他腦子雖虛弱得糊塗不清楚,可心裏卻愈發地明白,這丹藥是在慢慢兒地消耗他的壽命。否則他的死訊與李家被處置相隔不久,別人也會心中猜疑,不利於皇家的顏麵。就算是拖著死訊,到時屍體也藏不住。


    這幾日太子的身體愈發沉重,連覺也沒多少。隻是今日難得做了場好夢。夢裏麵,沒什麽泰安郡主,薛家夫人難產死了,宋定疆也被李茂積暗殺了。自己厭惡的長子秦燁也是早早地在十二歲那年死了。皇帝身體不好,自那年被宋家氣病後,沒過兩年就崩了。直到他繼位,宋家的事情也沒被拆穿。


    他廢了魏氏的太子妃名號,將寵愛的李側妃扶上了皇後,長女秦燦美貌尊貴,是他的掌上明珠,下嫁給了當時的權貴。那時的長子秦熾也毫無疑問地成了他暗立的太子。


    至於昔日顯赫一時的宋家?隨著宋家嫡係的死去,早就在京城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趙太監進來時,太子安然地躺在床上,唇角還帶著絲笑意,迷迷糊糊看到了進來的人影,剛想開口說幾句話,又發出幾聲咳嗽。


    他粗著嗓子道:“妙娘呢?怎也不來瞧我?”


    算起來他也有許久沒喊過李庶妃妙娘這個小名兒了。當年魏氏仗著魏家嫡女的身份,處處和他爭吵,齊側妃是個木頭美人,唯獨這個新選進來的小侍妾將他當作了夫,依賴著他,敬仰著他。


    趙太監回道:“李庶人已經被賜死了,如今被廢為了庶人。”


    太子睜大了雙目,幽幽從美夢中驚醒,嘴裏喘不過來氣,瘦弱的手指在錦被上劃了幾下,最終無力地落在了被麵上。


    趙太監伸手試了下鼻息,再無熱氣呼出!他心下一個咯噔,嚇得不行,急忙親自跑去給盤龍殿的大總管張德壽傳了話。


    盤龍殿內,皇帝難得有些心緒不寧,命人去朝雲觀取兩粒太虛道長的丸藥來服用,就見張德壽未經通傳,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對著皇帝耳語道:“皇上,太子殿下薨了。”


    皇帝雙手一顫,手中的杯子碎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皇帝微微合上雙眼,待再睜了眼時,已經恢複了鎮定,連最後一絲的哀意都掩了下去,無處可尋。


    “將太子暫時安放在華安殿,由禮部和太孫著手準備喪禮諸事,由貴妃和太子妃從旁調度,比照懷靖太子之舊例即可。”皇帝轉了轉手中的扳指,淡淡地說道。


    張德壽應了聲。這懷靖太子乃是高祖皇帝的長子,年輕而逝,因不得這高祖皇帝的喜愛,這葬禮也是尋常了事。皇上此舉,是不讓厚葬了太子了。張德壽可沒覺得不對,太子和李家所作所為,依稀能猜到半點兒,能得一個尋常的葬禮已經是好事了,是皇帝念著最後的一點兒父子情分。


    太子薨了的消息,沒多久就傳遍了宮裏。任是誰也想不到,正值壯年的太子不過一場病就奪走了命。


    吳太子妃將東宮內收拾一番,東宮上下,均著素白,不得見任何豔色。


    齊側妃和白侍妾跟在她身後,時不時瞥向站在中央的秦燁,心中忐忑不安,太子一去,倒不知自己如何個去處。


    齊側妃心頭除了擔憂自己日後的著落,還真沒幾分傷心。這白侍妾位份低,出身卑微,但好歹膝下還有一子一女,日後也會被兒女榮養。沒了太子,東宮由太孫秦燁做主,她的子女身份自然更上了一層。大概這東宮上下,真心傷心的,也就隻有秦熾一人。


    秦燁一身素白,心頭除了在得知此事時有一絲波瀾,此刻當真是無悲,反倒有幾絲快意,麵上的神色淡漠,他對吳太子妃行了行禮:“這幾日想來是要忙著父親喪儀一事,這東宮上下,有勞您多看顧些。”


    吳太子妃道:“這本就是我分內之事。不必多禮。”她明白秦燁話中的意思。太子薨逝,薛夫人身為一品的誥命夫人,而泰安郡主乃是從一品的郡主,身上又有封地,不亞於沒有實封的公主,二人自然皆是要來宮中祭奠。薛夫人剛剛曝出有了身孕,這薛郡主年紀小,自然要她看顧著些。


    秦熾痛哭得不能自已,借此便能顯出他有多孝順,秦燁有多不孝。沒了太子,他更不敢肖想太孫之位,望著秦燁的眼神時時都帶著一絲懼意,生怕下一個傳出去世消息的便是了他。


    秦燁目光快速地掠過他,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殺了他未免太過便宜了他。


    夏直跟著秦燁一直到了問竹軒內,腳步一停,就靜靜候在了門外。


    這西廂房中一向無人居住,擺設不多,除了必有的一些裝飾外,再無其他,風格極為簡單,唯獨正堂前掛著的一幅雍容華貴的美人圖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那畫上美人與秦燁有五六分的相似,生得天姿國色,眉眼處帶了幾分驕矜和貴氣,發髻上的八尾鳳釵描繪的十分細致。


    秦燁緩緩上了三炷香,唇角微勾。


    “夏直,你去薛家走一趟,交代一些,莫要讓薛夫人和泰安郡主在宮中傷了身子。順便再將雪棱帶去,日後就留在蓁蓁的身邊。”


    哪怕有吳太子妃答應照看,秦燁還是覺得再交代幾句,自己才放心。


    ……


    天氣晴朗,夏直將人送到了薛令蓁的麵前,即使見過幾次,再次見到了這位在京中大名鼎鼎的泰安郡主,他還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讚了幾句。


    薛令蓁麵前站著一個人牙子,身後還跟著二十個十二歲到十五歲的年輕少女,挑選了一番,隻留下了七個識字,又穩重的少女留下,日後亦是隨著雲氏學醫,來日就是醫館的主力。


    “夏公公今日來有何事?”雪棠給夏直泡了杯茶,笑吟吟地問道。


    夏直將身後跟著的一個身著一身短打勁裝的少女送到了薛令蓁的跟前:“雪槿是太孫殿下讓奴才送來給您的,日後就留在您的身邊服侍。”


    雪槿麵容清秀,跪地行禮道:“奴婢拜見主子。”


    薛令蓁眼睛一眨,不禁笑了起來。她身邊的心腹丫鬟,以雪鬆雪桐為首,自此便以雪開頭、以木字旁的字取名。這雪槿取名顯然是按照她的規矩來,必是早就預備好的。


    雪棠撅了噘嘴,對這雪槿生了一些排斥。她才剛升職不久,就又來了個新人跟自己爭姑娘,還是直接空降的!


    薛令蓁命雪棠帶著院子裏的下人下去,順便將雪槿並著新買來的幾個丫頭安置一下住處。


    她敲了敲桌麵:“你這次前來,恐怕不止是替燁哥哥送個人過來吧。”


    夏直笑意微斂,低聲道:“太子今日薨逝了,如今宮裏的消息尚未外傳,明日就會傳出消息,後日按照規矩就會有朝廷命婦入宮祭奠。殿下讓奴才來提醒姑娘,喪禮之上辛苦,護好身體才是正經的。”


    薛令蓁心頭一跳,猛地抬眼注視著夏直,他麵上一向是含笑的,卻十分信任,讓人很難相信這是假的。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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