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個好孩子。”


    薛令蓁笑了笑,有些遲疑:“那舅母可不可以教雪桐一點醫術?”


    第36章


    雲氏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薛令蓁會想出個這麽主意,就連跟在薛令蓁身後的雪桐也不禁瞪大了眸子,她還以為是郡主叫自己來跟舅太太學一下如何做那荷包。


    “教些醫術自然不是什麽大事,隻是蓁姐兒,府中不缺大夫,你怎突然想起讓雪桐這丫頭跟著我學醫?”雲氏疑惑地問道。


    薛令蓁晶亮的鳳眼微微垂下,略帶一些惆悵地說道:“昨近日裏我翻看那前朝周子禮的手記,其中有一篇便講到這百姓求醫之難,雖有仁心的醫者濟世,可這仁醫難求,往往更為金錢所困。若是貴族世家求醫,自然容易。可這平民百姓,尤其是那些貧苦些的,得了稍重的病,就弄得傾家蕩產。有的,便是攢了些錢財,也難以求得良醫,隻能放棄了希望。”


    雲氏身為醫者,動容地道:“此話不假。當年我行醫,便見過不少這樣的人家,就因了一場病,而弄得家破人亡,實在可憐。”


    薛令蓁笑了笑:“所以,我就想著,我這幾年封地逐漸富庶,每年收上來的銀錢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我單單一個人,根本用不完這麽多,不如為百姓做點兒善事。”


    雲氏見她人雖小,卻生就了一番俠義仁心,此事又是利民的好事,笑道:“你且說說,舅母定幫你。”


    薛令蓁便道:“那就多謝舅母了。我想著雪桐若能得舅母教些醫術,再招一些醫術好的大夫,在城中開一個醫館,治病救人,倒不是不收銀錢,有能力的人家自然是如同其他醫館一般收費,隻是對於那些貧苦百姓前來求醫的,就比旁的大夫那裏低上一半好了,若是那家中實在無力的病人,便先救人,日後在醫館幫工償還。我日後出門不便,有雪桐學了醫術在外幫著打點些,我也放心。至於藥材,舅母就更不用擔心了。”


    若是全部皆是免費,不免要引起一些亂子,減半便已經是很好了。而薛令蓁名下有幾處莊子,都閑著無用,拿來種藥材最合適不過。


    雲氏點了點頭,“你這也是好主意,若是還缺些大夫,我就與我師弟寫信過來,他必定願意。”


    薛令蓁沒著急,此事一朝一夕也做不成,要徐徐圖之。


    雲氏既答應了讓雪桐跟著她學醫,薛令蓁就讓雪桐住在了雲氏的院子裏,本以為那丫頭會有些不舍,卻沒料到,雪桐倒是頗為興奮,聽了薛令蓁的話,便連連點頭。


    薛令蓁自己倒是有些不舍起來。


    待雲氏走後,宋氏道:“你既是要做好事,怎也不跟我說一聲。罷了,你若是還缺些什麽東西,隻管跟謝嬤嬤和珍珠講就是。”


    薛令蓁心中一暖,抱著宋氏的胳膊撒嬌道:“我就知道阿娘最好。”


    日頭尚早,薛令蓁早在十幾天前便把最近的賬清點了個幹淨,新的賬本還沒送來,今日無事,就在宋氏這裏練了一個時辰的書法,正好碰見了宋定疆來這給宋氏說說如今族人們的回信,得知族人安好的近況,甚至不日就要回來的消息,宋氏更是歡喜。


    宋定疆與宋氏說完話,見屋內另一側的書房裏,自己那半大的小外甥女嚴肅著一張俏臉兒,身姿端莊得跟個大人似的,手拿著毛筆正臨摹著字帖。


    好好的一個俏娃娃,偏成了個小大人。


    “今日天氣好,蓁姐兒要不要和舅舅出去玩玩?把你姐姐和朗表哥也帶上。”


    手中的毛筆突然被人奪了去,薛令蓁抿了抿唇,瞪著來人,好好的一幅字,被他這樣一弄就滴上了好大的一攤墨跡。


    “舅舅!”


    宋定疆雖是武將,可也看得出自家這小外甥女的書法當得上一句難得,聽人說,還是師從謝三娘子,更是驕傲。此時對上薛令蓁微怒的目光,宋定疆摸了摸鼻子,心頭嘀咕,這蓁姐兒生得精致可愛,怎生起氣來,就讓覺得沒了底氣。他笑道:“舅舅給蓁姐兒賠不是了,就別生氣了可好?今日天氣難得的好,我帶你們去燕行山的馬場上去玩,你姐姐這般大,都敢騎著馬去溜圈兒了,今日教你騎馬可好?”


    燕行山的馬場原是楚王的地盤,皇帝剛賞下來,那裏有溫泉,本是讓楚王休養之用。可轉眼兒,楚王就讓人修建了一處極大的馬場,他喜歡駿馬,這馬場了養著許多的上等駿馬,又為了這些寶貝馬兒,聘請了許多養馬的好手,隻是這樣一來,花銷就大了。楚王妃為此氣得差點兒沒把楚王趕出家門,可這錢已經花出去了,索性楚王妃就將這馬場開放了來,由著人來遊玩,交錢就行。當然,去玩是一筆費用,用馬則又是一筆費用,可謂算賬算得精了。有著楚王的名頭,這馬場這些年也是京城中最時興的去處。


    薛令蓁眼睛亮晶晶的,轉眼就將剛才的怒氣拋在了腦後,覺得舅舅在自己麵前的形象又高大了起來。


    “去燕行山,咱們晚上住哪?阿姐可同意了嗎?”


    宋定疆點了點頭,“這你別擔心。燕行山馬場那裏齊全得很,自然有客房,咱們明日就能回來。芳姐兒自然同意了,我才來找你。”暗中又下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妹妹說的有理,若真能再得個這般可人的孩子,當真是幸事。


    薛令蓁道:“那可好。二姐來年出嫁,還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時間陪我出來玩了。”


    宋氏聽了他們要去馬場玩,頓覺失望自己不能去,薛令蓁安慰她等弟弟生下來了,照樣可以去。宋氏命人將今年剛為薛令蓁做的騎裝找出來。


    薛令蓁在府中從未騎過馬,倒沒想到自己還有騎裝,本打算向薛令芳借一下的。


    宋氏道:“每年給你做衣裳都有些騎裝,我尋摸著,什麽時候也教你學些騎術,總是沒找到時間。”


    薛令蓁想了想,命雪鬆帶著兩個宋定疆的護衛守在了丹楓院,也仍有些不放心,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去馬場。


    宋氏笑道:“放心去玩,不過一天,能出什麽事?再者有謝嬤嬤和珍珠他們呢。”


    薛令蓁這才答應下來,薛令芳那邊也已經收拾妥帖,兩姐妹各自帶了個丫鬟,跟著宋定疆一出門。


    孫姨娘抱著芝姐兒在涼亭裏歇息,身旁跟著的奶媽瞧見了幾人的身影,不禁咂舌:“這便是宋家的國公爺?果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姨娘也用點心,得了太太的幾分看重,日後姐兒的婚事是不用愁了。”


    孫姨娘看著懷裏睡得香甜的女兒。這府內人人都說她傻,不爭不搶又生性懦弱。可這不爭也就是爭了。


    大門外馬車已經準備好了,最前麵還有兩個馬童牽著兩匹馬。


    一側較矮的馬匹上已經騎著個矯健少年,穿著錦緞做的藏青色勁裝,身上沒有繡任何花紋,卻反而襯出他窄腰長腿的好身姿。膚色微黑,清俊的麵容映在陽光下,說不出的俊朗。原本在馬童手裏還有些躁動的馬兒在他的手裏分外的乖巧。


    宋朗見著了兩姐妹和宋定疆,喚了聲:“義父,芳表姐,蓁表妹。”


    薛令芳見了,她是學過一些騎術的,不禁道:“好身姿!”


    薛令蓁悄悄跑到薛令芳的身邊,咬著耳朵:“二姐,你覺得是我未來的二姐夫騎馬好看,還是朗表哥騎馬好看?”


    薛令芳倒沒以往的羞澀,轉頭對薛令蓁道:“那你覺得是朗表弟好看,還是太孫殿下好看?”


    這下子輪到薛令蓁猶豫了。她雖未見過幾次秦燁,隻聽人說秦燁俊美如畫,容貌難得,在皇室之中更是多有美名。而這宋朗也是出眾的清俊麵貌,當真不好說。


    到了燕行山的馬場,已經是了下午,薛令蓁和薛令芳從馬車裏鑽出,隻覺這周圍碧綠環繞,飛鳥時不時掠過天空,馬場寬廣而遼闊,與京城裏華麗而重疊的宅子不同。整個人都覺得心胸隨著這天地而暢快了。


    馬場內此時來的人不多,馬廄內,約有成百的駿馬正被馬童喂食,場麵十分壯觀。


    宋定疆從馬上下來,手中繞著馬鞭指著不遠處的青山:“那後山是騎馬打獵的地方,你們姐妹倆的騎術都不是太好,可別無意中到了那裏,否則容易受傷。”


    他望著馬場,頗為懷念:“當年你阿娘的騎術就是我和父親在這裏親自教她的。咱們宋家雖也有馬場,可沒這裏來的廣闊,咱們府裏的馬,可沒楚王爺費心買來的馬好。”


    馬場上的管事急忙跑來,行了禮,道:“昌國公,您讓人吩咐的,已經安排好了,給郡主和薛二姑娘準備的馬也找好了。”


    說罷,就讓人牽來了兩匹小母馬,一匹是棗紅色的,一匹則是渾身雪白的,性情都十分溫順,一點兒也不怕人。薛令芳選了渾身雪白的,而薛令蓁則選了那匹棗紅色的。


    宋定疆瞧著義子眼底裏的躍躍欲試,拍了拍宋朗的肩膀,朗聲一笑,自豪地道:“朗兒,你去牽了那匹踏雪紅梅來,好好給這兩個小丫頭露一手。”


    他話剛落下,那服侍的馬童隨即將一匹體態高大的馬牽來,那馬四腿雪白,唯獨靠近馬蹄的地方,多出了一抹鮮紅的毛,果真像是踏雪紅梅。


    宋朗翻身而上,那匹駿馬立刻嘶吼著掙紮,顛得馬上宋朗的身影都有些恍惚,好幾次都好像要被甩了下來,可宋朗的雙腿極為有力地夾在馬肚子上,手中的韁繩鬆弛有度,不一會兒的功夫,駿馬已經安穩下來,宋朗開始騎著這匹踏雪紅梅在廣闊的跑馬場上,身形一會兒鑽到馬身下,一會兒又一躍到了馬背上,任是馬跑得將馬場裏揚起一圈的飛塵,仍然身手矯健,惹得周遭正騎馬的人的拍手叫好。


    “少年郎,好個身手!”這馬場有其他騎馬的女子,見著這般英姿少年,倒將自己的荷包砸了出去。宋朗麵色一緊,一個壓腰便躲了過去,女子還來不及傷心害羞,就又被他矯健的身姿給吸引了去。


    頓時,馬場上變得分外熱鬧。


    遠處的後山不知何時鑽出了兩道身影,身後的護衛也接連跑了出來,手中提著諸多的獵物,飛禽走獸皆有。


    一身紫袍的青年麵容俊秀,望著馬場中的景象,愣了一下:“怎麽變得這般熱鬧?”


    他的目光轉而又被馬場上大放光芒的少年吸引,愛才之心頓起:“這是誰家的兒郎,好俊的馬上功夫!”


    紫袍青年的身側,年歲較小的昳麗少年笑問:“怎麽,你這是想把他收在麾下?”


    青年嗬嗬一笑,手下的護衛立刻心領神會地要去打聽那跑馬的少年的來曆。


    少年的目光觸及站在不遠處拍手鼓掌的一對兒姐妹身上,神色稍淡:“不用了,這人想必便是宋將軍的義子,宋朗。”


    第37章


    呂樘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也不知是瞧見了什麽,臉色變得微紅,輕聲嘀咕:“原來薛二姑娘也來了。”


    秦燁沒有聽見,隻當他還有些疑惑,執著馬鞭的手指了指同樣騎在馬上,正拍手鼓掌的男子身上,“那不就是了昌國公。”


    呂樘心生敬佩:“那這就不足為奇了。宋家以騎兵出名,宋將軍也是有著令人驚歎的馬上功夫。若論武藝,我或許還有些信心,可論起這馬上作戰的本事,還是宋將軍最厲害!”


    秦燁輕輕應了一聲,不動聲色地望著那站在宋定疆身旁的小姑娘。


    她今日穿了身胭脂色的騎裝,鴉羽般的長發被用發帶利索地紮了起來,騎裝顏色明豔濃烈,反倒襯得她膚色如瓷。明明同是京城水土養出來的女兒家,她卻硬是比旁人更瑩白許多。在她一襯下,旁人便要失色些。


    明明算是她長大後的第一次見麵,可卻一眼就認了出來。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有緣的。秦燁緩緩勾了勾唇角,待見那宋朗又是一個探身,惹得薛令蓁兩姐妹拍掌,笑容稍淡,難以忍住心底升起的不快。就像是自己珍稀的寶貝,被他人發現了一般。


    而一旁的呂樘也瞧見了薛令芳的動作,不禁道:“殿下,要不咱們過去一下。”免得那小子將他在薛二姑娘心裏的英姿比了下去。


    秦燁回道:“好。”手下的動作已經策馬向那邊去了。


    身後的兩隊侍衛拿著獵物麵麵相覷,眼神裏都帶著絲疑惑,這兩位主子方才不是還說要再比試一次的嗎?


    馬場上策馬的宋朗已經轉了兩圈,手中的韁繩勒緊,駿馬長長嘶鳴一聲,正好停在了薛令蓁幾人的麵前,帥氣利索的下馬動作又惹得旁人叫好。


    “朗表哥,你騎術真好!”


    對上薛令蓁由衷的稱讚,宋朗有些無措,隻不過對著對麵是個極為精致漂亮的女孩,低聲道了句謝。


    薛令芳有些手癢,對宋定疆道了聲,牽了白馬去試試手。薛令蓁還在回憶方才宋朗精湛的騎術,扭頭問向宋定疆:“舅舅,若我勤學,多久才能練成像朗表哥一般的好?”


    宋定疆笑道:“這可就難了。你朗表哥自幼跟著他父親練過,有基礎,後來跟著我學習時,也是天天練習,到如今,可也有十幾年了。”


    薛令蓁微微失落,暗道自己算是沒希望了。


    宋定疆看著她皺著一張小臉,安慰道:“就算不能這麽好,有舅舅這個名師在,你怎麽也不會差了的。”


    薛令蓁便迫不及待地讓宋定疆教她,一旁的薛令芳已經可以騎著馬小跑幾步了。


    她人還不大,這小母馬對她來說正好,隻不過因為初次騎馬,上去有些困難,宋定疆扶著她踩著馬鐙上去。


    薛令蓁一上去,雙腳離地,身子有些緊繃,又有些緊張,雙手不免緊緊攥著韁繩。


    此時,一直溫順的小母馬突然仰頭叫了聲,薛令蓁還被嚇了一跳,眼裏帶了些水汽,怪是可憐的。


    宋朗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腦袋,“蓁表妹,你莫要將韁繩攥得太緊,馬會有些不舒服。有舅舅和我在,你不會摔著的。”


    “宋將軍。”


    突如其來的一聲,讓幾人的目光紛紛被吸引去,隻見兩個俊美男子牽著兩匹馬走來。


    宋定疆眼角一跳,正準備行禮,秦燁揮了揮手,示意莫要說穿他的身份。


    薛令芳一見那個紫袍青年,心便砰砰直跳,故作淡定地上前:“呂世子今日也到此打獵了。”


    “嗯,今日隨著殿下應楚王爺的邀請,來這邊打獵。”呂樘先同宋定疆行了禮,望著薛令芳,她今日挑了身淺紫色的騎裝,二人站在一處,十分地登對。兩人也逐漸發現了這個事實,連對視都不敢。


    宋定疆笑了,左右二人已經定了親,便道:“正巧,芳姐兒的騎術有些不好,呂樘你去教教他。”


    呂樘感激一笑,向秦燁道了聲,轉身對薛令芳道:“那好,咱們去這邊,可好?”


    薛令芳抿了抿唇,見宋定疆含笑站在一旁,才緩緩點點頭。


    秦燁瞥了一眼宋朗,將馬交給了馬童牽走,緩緩向薛令蓁那邊走去。


    薛令蓁尚還騎在馬背上,聽見有人來了,便想下馬,省得失禮。她此刻才知後悔藥什麽滋味,攥著手裏的韁繩,丟也不是,生怕一個撒手,馬就動了起來。可繼續攥著也不是。


    宋朗不禁眼底帶了絲笑意,伸手欲將這小表妹抱下來。他手剛伸出去,就見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少年越過自己,伸手將薛令蓁抱了下來,下意識地就想伸手攻擊,卻見自己的義父就在一旁,也並未阻攔,隻得收回了手。


    薛令蓁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隻嗅到一股有些熟悉的香氣,轉眼間她就安安穩穩地站在地麵上,舅舅與朗表哥均在自己對麵,明顯不可能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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