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蓁聞言,輕輕搖了搖頭,抿唇一笑,撚著信紙,撩起裙擺往宋氏所在的涼亭裏小跑去。


    跟在宋氏身旁的方乳母唯恐她摔著碰著,“郡主的年歲漸大,就算是遇著了事,也莫要著急慌張,這樣摔著了可怎好?萬一留下了疤痕怎麽辦?”


    方乳母素來心細溫柔,可唯獨對薛令蓁十分放心不下,但到底都是為了她好。


    薛令蓁撅了撅嘴,“我這不是高興極了麽?方媽媽您就不要說我了。”


    宋氏眼底裏含著笑意,伸手替薛令蓁將微微散亂下來的碎發捋好,柔聲道:“你方媽媽也是為了你好。對了,什麽樣的喜事,你就這般高興?”


    薛令蓁還是忍不住歡喜道:“阿娘,舅舅回來了!”


    宋氏柳眉微蹙,手中的動作也不由得暫時停下。


    “哪裏來的舅舅?”


    顯然是還沒理會薛令蓁話裏的意思。薛令蓁握住了宋氏的手,“阿娘怎還不懂?我說的正是我的嫡親舅舅,威遠候宋定疆!”


    宋氏手裏的帕子猛然鬆開掉在了地上,她也顧不得什麽儀態,緊緊拉住薛令蓁,不多時,鳳眸裏已經滿是淚珠。


    “蓁姐兒……你再說一遍!”


    薛令蓁拍了拍她的手道:“您沒聽錯。太孫殿下說了,舅舅查明宋家之冤,現在皇上已經平反宋家,封了舅舅為昌國公,原來的威遠候府已經還給了宋家,正要被擴建為了昌國公的府邸,宋家要重新起來了!李家已被判了滿門抄斬。”


    宋氏聽到此話,眼中一直強撐著的淚珠終於落下,“八年了,我甚至連立個牌位都不敢替兄長立下,心頭日日夜夜就總盼望著這一日……”


    身側的珍珠、琉璃幾個丫鬟也是威遠候府的老人,聞言也不由得一震,此刻聽宋氏言語,亦紛紛都是眼圈微紅,眼裏含淚,隻是未曾像宋氏那般動情。


    薛令蓁看了眼珍珠,珍珠便勸道:“太太別哭了,您現在身子特殊,可別傷了您自己和小少爺的身子,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宋氏緩了緩,鳳眼中的目光卻愈發明亮。


    “我就知道,上天讓蓁蓁托生到我的肚子裏,就是要證明宋家無罪,並庇護宋家的。那些小人終究要血債血償!”


    宋氏想起來大女兒薛令芳尚不知道此事,命人往她的院子裏傳了消息,這才發覺還不知兄長何時才能與自己相見。


    “蓁姐兒,太孫殿下可曾提起你舅舅現在何處?”


    薛令蓁含笑搖了搖頭,見宋氏滿臉都寫著失望,才笑說:“阿娘你忘了,舅舅必定也是十分思念我們,很快就會來找我們的。”


    宋氏攬過她,“好蓁兒,阿娘真是要謝謝你。你可真是阿娘的福星!”


    ……


    不知不覺到了傍晚時分,太陽西沉,隻在天際留下一抹餘暉。


    宋氏在榻上愈發有些坐立不安,每隔一會兒就要命人去門外查看一番,看是否有人前來。她倒是想出門相迎,可身子不能勞累久站,薛令蓁和薛令芳百般勸說,才讓宋氏留在房中等候。


    薛令蓁身上已經換了件顏色明豔的鵝黃襦裙,配著一件天青色的褙子,鴉羽似的長發分股梳成了垂鬟分肖髻,發上珠釵的流蘇垂在臉頰一側,靜靜一坐,便是一副難得的美景。


    一旁的薛令芳也是一身新做的明麗色衣裳,翹首望著門口。


    薛令芳自幼很受宋定疆的疼愛,感情甚好。得知這消息後,亦是激動不能自已,此刻坐在宋氏身旁,手中的茶盞放放拿拿數次,茶水都已經涼透了,她卻仍無心喝茶。


    薛令蓁見此,搖了搖頭,自己撚了塊點心吃。她倒沒宋氏和薛令芳如此激動得失態。她一出生就沒見過宋定疆,時至今日,也隻有那日的匆匆一麵。她對宋定疆所有的印象都來自於宋氏和周圍人的講述回憶,雖然有著血脈中天然的親近,感情算不上深厚。隻不過心頭還是十分好奇。


    宋氏對薛令芳和薛令蓁笑道:“轉眼間,你們姐妹兩個都這麽大了。尤其是芳姐兒,都要出嫁了,怕是你舅舅都要認不出來了。也不知道,兄長這些年可曾娶妻生子?若沒有,這次可要好好甄選了。”


    宋氏說著,眉眼飛揚,眼底裏的神采是這幾年來,這是薛令蓁從未見過的。或許這才是當年的威遠候府的宋家大小姐的真正模樣。


    薛令芳看著母親和妹妹,又看了看自己腕子上那隻翡翠鐲子,淺淺一笑,那鐲子碧綠的色澤在燈光下愈發的濃翠。


    這樣子,真好,簡直猶如身處夢境。她真害怕,一覺醒來,便又回到了上一世的噩夢裏。


    宋氏正說話,被派去一直守在門房處的琉璃急忙跑了來,氣喘籲籲地掀開了門簾。


    宋氏急急免去她的行禮,問道:“可是兄長來了?”


    琉璃拚命地點頭,“不隻是大爺,還有夫人和一個年輕的少年。如今珍珠姐姐正引著他們往春榮堂去呢。”


    宋氏聞言一笑,十分歡喜:“這怕是我那素未謀麵的嫂嫂和侄子了!”說罷,又急忙命人將自己準備好的見麵禮拿出,忙領著薛令芳和薛令蓁往前院的春榮堂去見客。


    春榮堂內,宋朗隨著養父養母入座,他自小在市井長大,被宋定疆收養,也是在宋定疆落魄之時,從未見過這般富麗堂皇的屋子。被剛剛得知父母大仇得報的狂喜弄得有些昏的腦袋清醒過來,清俊的麵上稍稍不禁帶著些局促和不適。


    宋定疆見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姑姑性子直爽,兩個表姐妹也是極好的人物,你不必有任何擔心。”


    即使如此,宋朗還是緊緊抿成嘴唇,身子稍稍緊繃。


    “珍珠,這幾年芷儀過得如何?”


    宋定疆心知自己當年出事,薛林此人必不會多麽善待妹妹,甚至還會遷怒,在向珍珠詢問時,已經有了一些心理準備。可當得知薛林當年的種種所為,麵色一變,忍不住將手裏的茶盞捏碎。


    雲氏急忙拿了帕子替他擦拭,愛屋及烏,不禁怒道:“宋家的女兒精貴,豈容得了這般對待?”


    珍珠麵上冷笑:“所幸當年有郡主降世,方帶了轉機,救下了我們太太。”


    宋定疆一愣,又想起自己也是被小外甥女所救下,忍不住對妻子笑道:“那個小丫頭現在可是我們宋家的大恩人了!”


    雲氏亦是一笑,“若無小郡主,這現在怕又是另一番局麵了。”


    一旁的宋朗聽不懂他們話中所言,倒是對那個屢屢被提起的郡主有些好奇。


    第33章


    薛林素喜碧螺春,府中的茶葉也多以此來采買。


    宋朗隨宋定疆夫妻生活,喜飲無味的清水,對於這這類茶實在不習慣。隻不過他素來不挑,皺了皺眉頭,便照常喝下。


    不過稍坐片刻,一個身著鴉青色比甲的小丫鬟掀了簾子進屋回話:“舅老爺,舅太太,表少爺,我們太太和兩位姑娘已經來了。”


    宋定疆站起身,到了此時,竟莫名有了些見親情怯。明明是第一次見小姑子的雲氏應該更緊張些的,竟反過來讓雲氏去安慰他。


    宋朗聞言,心中一動,微微抬眸向外望去。


    隻見是一個體態高挑,容貌豔麗的美貌夫人身後跟著一大一小兩個姑娘。


    大的姑娘柳眉鳳眸,舉止端莊大方。小的那個,聽說也不過才六七歲,身量已經像八九歲大小的姑娘。好個粉雕玉琢的玉人,脖間墜著塊碧瑩瑩的美玉來,她人並不膽小,自一進屋,就抬起一雙靈動的眸子望著屋內的幾人,大而明亮的眼裏透著一股子好奇來,帶著油然而生的親近。


    宋氏美目盈淚,激動地喊了聲“兄長”,這才緩緩收住了自己的情緒,又見雲氏嫻靜溫柔,雖年紀小了一些,但對著自己的兄長處處體貼,十分細心,唇邊一笑,命珍珠將見麵禮送上,“大嫂好。”


    雲氏倒沒想到這宋氏這麽快就接受了自己,大大方方地笑道:“多謝芷儀了。”


    薛令芳握緊了帕子,收拾好心情,上前請安,見宋定疆容貌未曾大變,卻多了一道疤痕,眼裏微微濕潤。


    宋定疆笑望著她,他走時,芳姐兒還未滿十歲,被宋氏寵的調皮,如今卻已經定了親,呂家那孩子倒是個好的,也站對了人,日後前程必是差不了的。“好孩子,得知你定了親,來日我給你送份大禮。”


    薛令芳雖臉頰微微羞紅,笑道:“那就多謝舅舅了。”


    “那日救我和姐姐阿娘的,是不是就是舅舅你啊?”薛令蓁眨了眨眼,問道。她素來喜歡好看的人,宋家人本就容貌出眾,宋定疆去了那胡子,愈發俊美年輕了些,一瞧便知,當年被照顧得很好,沒有留下病根。莫非自己這年輕的小舅母與自己的這舅舅還是一個美救英雄的故事?


    宋定疆心中暗讚她聰慧,倒沒想過自己的事情早被太孫殿下交代個幹淨清楚。他彎下身子,將薛令蓁猛地抱起,嚇得薛令蓁緊緊閉上眼睛。


    宋定疆哈哈大笑,“你這丫頭,那日見我打架還興致勃勃地伸出個腦袋看,這就嚇著了?”


    薛令蓁“哼”了一聲:“是舅舅你突然嚇我,哪裏就是我的膽子小?小心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都是舅舅不好。你看你娘和你舅母的眼神,都快把我給吃了。你一來就把你舅母的心給拉攏走了,日後你舅母指不定還要如何偏心呢!”宋定疆故作哀怨地瞥了眼一旁的宋氏和雲氏,見雲氏目露喜愛,轉手就將薛令蓁塞進了雲氏懷裏。


    宋氏倒沒想到那日還有這等緣分,不由嗔怪:“兄長也是,既然早早就見了,為何還要瞞著我。另外,蓁姐兒女孩子,你還故意嚇她,又不是你這樣的糙人。”


    另一旁的雲氏手足無措地懷抱著薛令蓁,懷裏的小姑娘香軟可人,尤其生的眼睛還與丈夫有幾分相似,心頭更是愛得不行,從腰間摘下個荷包掛在薛令蓁的腰帶上,微紅著一張臉:“蓁……蓁姐兒乖,這是舅母自己做的荷包,有安神之效,可別嫌棄了。”


    薛令蓁一向對花木草藥之類的氣味靈敏,剛剛宋定疆將她放入雲氏懷裏,就嗅到這雲氏身上有著一股子長期侵染的藥香,是好多種藥材的氣味。


    “謝謝舅母。舅母,你是大夫嗎?”薛令蓁仰頭問向雲氏,略顯得有些肉呼呼的臉上帶著些好奇,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揉一揉。


    雲氏這般想著,卻又怕自己揉紅了她的肌膚,柔聲回答道:“我自幼隨著阿公在山上學醫,懂些醫術罷了。”


    薛令蓁眼神一亮,目光灼熱地望著雲氏,對她愈發親熱。


    宋朗失落地垂下了眼眸,不著痕跡地捏了捏衣角,不遠處一家人重逢的熱鬧歡喜似乎與他無關,他就像是個外人,無法融入其中。


    宋氏見一旁沉默寡言的宋朗,細看之下,隻覺年歲不對,不禁望向宋定疆,宋定疆才低聲對宋氏和兩個外甥女道:“朗兒是宋家將士的遺孤,如今已被我收為了義子。你們就將他當作自己的親侄子、親表哥來看待便是。”


    宋氏想起當年因太子和李茂積之罪連累了這孩子爹娘,幽幽歎氣,溫言說著:“朗哥兒不要拘束了,今日團聚宴席隻有我們這些人,你姑父有病在身,暫時不能得見。”提起薛林時,宋氏麵色稍冷,眼裏透出一股子快意。


    薛令蓁笑說:“對啊,表哥年紀不大,倒是不愛說話,看著可要老了好幾歲。笑一笑,才好看呢。”


    宋朗低頭應了聲,正巧對上薛令蓁的一雙眼。那雙眼睛生得極好,亮如星辰,笑時便暖勝朝陽。他的手猶豫了下,還是輕柔地揉了揉薛令蓁的發髻,卻又小心地不將她的發髻揉壞。


    雲氏見他能放開心扉,已是歡喜至極,“這才好呢。別看朗哥兒年紀小,武藝可是不低。來日若有誰欺負了你們姐妹倆,隻管給朗哥兒說,再不濟,還有你舅舅撐腰呢。”


    說話間,丫鬟們已經在側屋內擺好了飯菜,珍珠和琉璃進屋裏瞧了一番,確認都安排好了,這才掀了簾子出來同宋氏回話,“太太,飯菜已經擺好了。”


    宋氏起身笑道:“隔了這麽多年,也不知兄長的口味變了沒有。這麽久了,孩子們也該餓了,早早入席吧。”


    薛榮從家學裏下學回來,滿麵都是笑意。今日下午不知為何,家學裏的人若有若無都開始奉承他,就連那些瞧不起他庶出身份的人,今日也都收斂了許多。


    莫非是嫡母終於想開了,願意將他記在名下,或者是父親終於要上書立自己為世子了?薛榮邊走邊笑容滿臉地想著,愈發興奮,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隻要定下了,自己也就可以不再看嫡母的臉色,姨娘也可以接出來和自己母子相聚了,這些日子就再委屈姨娘一些,一切都是為了大計。


    對於薛林這個生父,他一向也是不親近的。哪怕生母梁姨娘很多次都說薛林在幼時很疼愛他,可他記著的還是薛林因為他功課不好一次次的訓斥。更何況薛榮自被養在正院後,薛林不想見到宋氏,也鮮少過來瞧他,隻是近幾年他搬出了正院,這才與薛林見得多些,不過他已經記事了,對薛林實在培養不起什麽感情。更別提薛林偏寵著孫姨娘母女,薛榮更是替生母梁姨娘憤恨不平。


    對於薛榮來說,薛林一病還更加是件好事情。至少下人見薛林久病不起,府中隻有一個男嗣,他現在的地位越來越穩固了。


    路過正堂春榮堂,外頭有幾個衣裳款式陌生的侍衛站在房外,薛榮突然停下了腳步,身後跟著的小廝都差點兒撞到了他的背上。


    “少爺,您怎麽突然停下了?”小廝嚇了一跳,連忙問著。


    薛榮指了指那些侍衛,“你去打聽一下,今日是有什麽貴客。”


    小廝應了下去,他是出了名的嘴巴甜,逮住一個送菜的小丫鬟,姐姐妹妹叫了幾句,就將裏頭人的身份問了個大概。


    小丫鬟得意洋洋地掃了他一眼,轉身將菜送了進去。


    “昌……昌國公!宋定疆?”小廝驚得瞠目結舌,一想到今日裏街坊裏都在傳言宋家平反了,便急急忙忙跑到了薛榮的跟前兒。


    “少爺,這來的是您的舅舅!”小廝狂喜地說道。自家少爺怎麽說也是正屋裏養出來的國公爺的大少爺,本就尊貴,也當得起昌國公的一聲“外甥”的,到時候,他這小廝的地位還不是水漲船高。


    薛榮在學堂裏困著,一時還不知宋家今日之事,一時之間沒聽明白,他生母梁姨娘的兄弟死了個精光,哪裏來的什麽舅舅?


    小廝興奮地奉承道:“是太太的嫡親哥哥,宋大將軍!您怕是不知,宋將軍那事是被李家冤枉的,如今聖上平反了,太孫更是額外加封了舅老爺為昌國公!太太沒個子嗣,日後隻能依靠您了,您又是正房裏養出來的,跟舅老爺更是親近了。都說舅老爺是個疼妹子的,為了太太,自然會照顧您的前途,日後等您襲了國公爺的爵位,有舅老爺的照顧,又有個太孫妃的妹子,什麽樣兒的名門貴女找不到?來日必是位極人臣!”


    薛榮心裏一片滾燙,連方才想著的梁姨娘都拋在了腦後,難怪學堂裏的人如此對自己恭敬,必是怕自己向宋家舅舅告狀。他咽了咽口水,望向春榮堂:“既然是舅舅來了,我也該去拜見才是。”


    第34章


    晚飯過後,幾個年紀小的,便早早回了房休憩,隻留下宋氏與兄嫂二人細談。


    珍珠又送上來一些梅子湯給幾人喝,宋氏孕裏反應不大,但唯獨嗜酸得狠,現下又是暑天,每日一兩碗的梅子湯是少不了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福女寵後(穿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wangshan0831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wangshan0831並收藏福女寵後(穿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