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財將茶奉到少爺麵前,拂蓋輕輕吹了吹,道:“老爺說,將夜了,怕少爺您犯困,讓我來在一旁奉茶陪著。”


    慕容九冷哼一聲:“睡覺吃飯本一家,打盹兒這種事正如撐後打嗝兒,止也止不住的。”


    他起身開門,將留財提溜出去,關門,上閂。


    “爺就是要睡,誰管?爺是獨苗經不起折騰,萬一折了,慕容家連個繼位的都沒有,還狀元?”


    他不理留財在外叫喚,摟著小黑躺上床,頭剛枕上床頭,小黑就噌的跳下了床。


    “嘿,小混帳你是要造反呀,爺摟著你睡了多少回了……”他話沒說完,就見一人坐在外室的茶座前,在無聲無息,不知不覺間。


    慕容九定睛一看,是前些天救的那白衣公子,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坐在那裏,靜靜的就像是不存在,嚇爺不輕。


    ☆、第四章 百年孤寂


    燈光下,兩人四目相對,慕容九看他,覺得他的臉色亦如白天時的蒼白。


    細想一番,這閂門時未見人,此時他是如何出現的?那日他從水中救自己和小黑,為何見他時衣發未濕,且一直站在樹影裏?莫非……水鬼?


    那人似乎知他心言,應時緩緩的轉過頭來,悠淡的看嚮慕容九這邊,眼神淡淡,語氣淡淡:“江玉樓——公子上次問在下的。”


    慕容九反應了一下,連忙道:“哦哦哦……我叫慕容九,上次……介紹過的。”


    那人見慕容九這般反應,起身道:“在下貿然登門,驚了九公子,還望公子莫怪。”


    “是驚到本公子了。”慕容九整了整心情,心道自己又不是沒見過鬼,從小到大多少沒見過,慌得多沒麵子,便道:“請,請問,那個……江公子你可……可是……”


    江玉樓看著他磕磕絆絆,也不語,隻是等對方問個完整。隻聽慕容九繼續道:“你……可是……那個……沙沙,沙上無印,風中無音,鏡中無影?”


    “鬼麽?”


    “嗬嗬嗬……”慕容九不忍相信的看著他,笑道:“看你這樣子,不是吧?否則……未免太可惜了。”


    “讓九公子失望了。”江玉樓懷裏抱著小黑,起身走上近前:“在下是鬼。”


    九爺一噎。


    可是知江玉樓是鬼時,他心中頓生的竟不是以往麵對鬼魂時的恐懼,而是莫名的惋惜。


    慕容九悄悄低眼,瞥他地上無影,這麽好看的人,無奈已經死了。


    這樣的人,是如何死的?又為何流離人間不去?


    燭光下,江玉樓又近一步,一身白衣懷中一團絨黑,十分的詭異,江玉樓的眼神裏卻隻有清寒:“在下救過公子一命,公子是否也該救在下一命?”


    “……救你一命?”慕容九後退兩步,離他遠些:“你不是已經……”


    江玉樓見了他的反應,便自覺的退了幾步,隻在外室站坐著,重又垂眼撫摸懷裏的小黑:“在下是孤鬼,流離人間尋不出歸路,已有兩百九十七年。”


    “三百年了?”慕容九驚道。


    江玉樓將小黑放回地上,慢慢走向窗前看著月色,不語。


    一個孤魂在世間流離三百年不得離去轉生。


    慕容九心中一嘆,看著江玉樓站在窗前,清泠泠的月光透過他的身體,將他籠罩成了一位琉璃仙般的晶瑩形態,月光照落地上,他望著窗外那三百年間,白日下不可觸及的一切。煢煢獨立,失路之人。


    “為何要我幫你?”慕容九問他。


    “隻有你能看到我。江公子是陰命,可見鬼魂。”


    “我知道我可以看見鬼,能有幸幫到你,倍感榮幸……但是我沒有替死者超生的本事。你是要我為你請道士做法設台好尋輪迴之路?”


    江玉樓隻是低眉嘆笑一息:“道士救不了我,我已死去三百年。不知為何,總是無法投胎轉生?”


    慕容九有些不懂了,嘖嘴想了一番:“那你為什麽死去三百年才願去投胎?”


    “嗬……”江玉樓有些自嘲,他道:“豈是我不願去投生?”


    慕容九更不懂了:“那你是怎麽回事?塵緣未了?”


    “塵緣未了……”江玉樓眸光暗了一暗,聲音漸漸沒下去:“也許吧。”


    慕容九見好像是這一問掀起了他的傷心,大抵是些生前舊事。便咳了兩聲又問他:“那你要我如何幫你?”


    “找到我的屍骨,安葬。”江玉樓轉過身來,又坐下,小黑依舊繞在他腳邊歡實的溜溜打轉兒。“魂魄不能往生的原因隻有被下咒,抑或是未被入土安葬。我一直不知自己的屍骨在何處,應該是未被安葬吧。”


    他的這話說的極淡,卻令聽的人倍覺淒涼。


    他死後孤涼著實令人憐感,慕容九深覺自己應該幫他尋骨安葬,隻是要尋線索去找才行,不知生前事,何來的線索?且慕容九也好奇,挺想知道這江公子的那段生前。


    便問:“關於你屍骨所在之處……你有多少線索?”


    “我死後有三天三夜看不見周遭事物,隻是魂體浮於世間無助的流離,更看不到我的屍首被人放在了何處?我曾試圖尋找它的位置,卻隻在我死後的前七天裏,偶爾成功感受到過它的位置,我聽見那裏有淙淙溪流,鳥鳴環澗,聞到了刺蓼和桃花的味道。我想,我該是被放在了一個靜美的地方。”


    說到那靜美的地方時,他眼裏竟浮起了心嚮往之的笑意。


    慕容九趁機笑道:“不如你與我說說你的生前,也許還可從中找出些線索來。”


    江玉樓卻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清冷冷,那感覺的確是流離世間太久故而生無可戀的孤鬼,像他這樣的鬼,估計生前也是個清高孤冷的公子哥兒,多數不喜歡被別人問及相關事跡。


    他沒像戲文裏唱的那樣,先苦情的訴說一段生前如何慘死,死後如何悽苦,故而求爺務必援一把,願來世為奴為仆……說明他的確沒有要說那生前百般的打算。


    不過九爺好奇,就是想知道。


    他再接再厲的笑:“江兄可否與我說一說?否則九爺我該如何替你找屍骨呢?”


    江玉樓又冷冷看他一眼,語氣依舊是極淡:“萍水相逢,無何可說。九公子隻要替在下尋找便好。”


    “人鬼殊途,這都能萍水相逢?緣分可見吶,你不打算說說你的事兒,我又如何找?你的線索寥寥啊!”


    江玉樓隻是自顧的摸了摸腳邊的小黑:“你可常抱這黑貓安睡?”


    “家中老父管的緊,隻讓抱著媳婦兒睡,哪讓抱個毛畜生睡?”


    “你夜夜抱著它睡,我知道的。”


    “你知道?”慕容九轉念一想,想通了,想必是這江公子一直在自己身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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