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喻想把這些麵條賣掉,雖然這個時候市場管的嚴,買賣糧食會被說成投機倒把,要割資本主義的尾巴,被捉住了還會被抓去批判,但七十年代城裏人吃的都是供應糧,都是有定量的,但又不夠吃,不少人都會找著門路去想辦法買糧食。


    而農村人沒錢沒票,糧食有剩餘了,也願意拿出來悄悄賣給城裏人。雖然風險大,但錢多啊,這樣賣的糧食是到糧店裏的至少十倍價錢。


    不過也沒多農村人來賣糧食,大隊上分糧食都是按工分人口來的,一年一個成人才三百多斤糧食,家裏人都不夠吃了,哪裏還舍得賣出去。而且,我們要緊跟社會潮流,絕不做這樣投機取巧的事兒。


    宋曉喻可沒那麽高的思想覺悟,她覺得還是錢和吃飯重要。


    她聽說過七十年代有一個地方叫黑市,是專門私下裏交易糧食的。可惜從謝明瑜的記憶裏一點都找不到這地方的記憶,看來是從來沒有去過的。


    宋曉喻用剛剛裝了雞蛋的花布兜裏麵條,緊緊摟在懷裏,沿著小巷一路走,盡量去偏僻點的地方,想碰一碰運氣。


    走了好久,還是沒有找到有像是黑市的地方。


    宋曉喻有些泄氣,隻好原路返回,準備再去大街道看一看。


    到了一個拐角,馬上就要走到大街上了,迎麵走過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那個男人典型的城裏人打扮,中等身材,帶著黑色框架眼鏡,淺藍色七成新男士襯衫,黑色西裝褲,腳下一雙黑皮鞋,手裏還提著一個包。


    宋曉喻想上去試一下運氣,假裝無意走到他麵前,在他要走過的時候,用他能聽得到的聲音問:“同誌,要買細糧嗎?”


    男人停下腳步,警惕的看了她一眼,見她是一副鄉下人的打扮,明顯就放鬆了。然後就問:“你有什麽東西?”


    宋曉喻高興了,還真給她撞到了,她原本隻是想試試的。


    走向前去,把花布裏的麵條露了點兒出來。


    男人的眼裏頓時散發出精光,就像她拿的不是麵條而是一個大美女似的,他盯著的眼神都泛著油光。


    男人盡力按捺住驚喜,對宋曉喻說:“能不能借一步再談。”大街上人來人往的,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宋曉喻點頭同意,跟在男人身後走。她也不怕他是壞人,她又不是真的十四歲的謝明瑜,混了這麽多年了,相信自己這點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在男人身後跟著七拐八拐,終於到了一個遠離大街的安靜的地方。宋曉喻猜這應該就是黑市了,因為她還看見不遠處還有兩個人,應該也是在交易。


    戴眼鏡的男人開口問她:“同誌,你有多少麵條,我都要了!”


    宋曉喻把花布完全打開,給他看了一眼,說:“這裏有三把,都是兩斤一把的。一共是六斤。”


    男人臉上是抑製不住的興奮,又問:“同誌,我全都買下要多少錢?”


    宋曉喻想了一下,說:“我也是第一次來賣東西,也不知道太多行情,要不你看著給多少吧!”


    男人也是個實誠人,沒有因為她是個半大的孩子坑她:“這樣,糧食店裏的麵粉都是一毛八一斤,到這裏也就是一塊八左右,你這麵條我看著精細,我就給你兩塊一斤,我全部要了就十二塊,你看成不。”


    宋曉喻有點驚喜,沒想到到了黑市這糧食錢一下漲了十倍!


    她點頭答應下來:“好,不過我想要一些布票和工業票,不知道你有沒有。有的話就給我兩張,我收你十塊錢。”


    男人趕忙回答:“有,有……”麻利低頭翻包,拿了兩張布票,還有一張工業票,還給了她一張嶄新的十塊大團結。


    宋曉喻也把麵條都給裝他包裏,男人走之前,還問了句:“你還有沒有細糧,有的話可以都賣給我,我給你個好價錢。要不我給你個聯係方式吧!你要賣糧食了就來找我,不管多少我都要。”說著要從包裏掏出筆來寫下聯係方式。


    宋曉喻阻止了,想了想說:“如果我還要賣糧食,一個月後就會在這裏,你來就成了。”


    男人有一點小小的失望,不過想到今天意想不到的大收獲,還是一臉滿足的抱著自己的包走了。


    宋曉喻也回到大街上,算計了一下自己的錢,出門前李菊給的三塊除去來回車費還有兩塊八毛,賣雞蛋一塊二毛,麵條十塊錢,她手裏現在就有了十四塊,並上兩張布票,一張工業票。


    宋曉喻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麽富裕過,拍拍手,準備去買東西了。


    她先是去了百貨大樓。現在的百貨大樓是國營的,隻是有小三層高,灰撲撲的顏色,這年代也沒在上麵打什麽廣告之類的。不過在一排一層商鋪麵前也顯得格外凸出。


    百貨大樓裏的東西比供銷社多很多,畢竟是專門銷售商品的地方,供銷社還要收購農產品,賣的東西也不多。


    一樓都是些小香皂這些日常用品,宋曉喻去了二樓,裏麵是一些布料。


    二樓也比較冷清,隻有兩三個大娘圍在一個大木板架上挑挑揀揀,偶爾還拿布比劃一下,交談兩句。


    旁邊有一個精瘦營業員抱手看著,小小的眼睛還時不時盯她們兩眼,好像怕她們偷了東西。


    七十年代的布料都是些黑灰藍這種並不鮮豔的顏色,大貨架上堆的大多都是些粗麻棉布,一個小架子上才有一些純棉布,還有更少的化纖布料,擺在的貨架子上最顯眼的位置。


    不過宋曉喻的目標可不是這些布料,她是想要先給妞妞和鐵蛋兒一人買一身衣服的,他們身上穿的都爛的不好意思再穿出去了。


    她原本也是想買布,那個便宜一點,但她又想到家裏沒有縫紉機,李菊身體也不好,自己就更指望不上會做衣服了。


    於是她把目光放在了成衣上。那個又好看,又不用費時去做。


    宋曉喻一眼就看上了掛在牆上的那件灰褐色無袖小褂子,樣式簡單,顏色耐髒,而且正適合夏天小孩子穿。


    她走過去摸了一下那衣服,是純棉的。


    她正想叫人把褂子取下來,就聽見身後有人不耐煩的聲音:“唉,說你呢,幹啥呢,不買就不要亂摸。”


    宋曉喻張望了一下,沒有別人,就是在說她咯。


    回頭,見剛才那個精瘦的營業員,正皺著眉,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


    宋曉喻想,現在的營業員態度都那麽囂張嗎?


    不過還是好脾氣的說:“同誌,我是要買衣服的,進來了就是顧客,請問你們經理沒有教過你們顧客就是上帝嗎?”


    精瘦營業員氣得臉通紅,她來這裏上班這麽久,這些鄉下人她見得多了,都是些沒錢的窮酸人,看了衣服也不買,還有些唧唧歪歪的,還總是弄亂她的衣服,讓她花時間來整理。


    她後來就不耐煩了,見有穿得不好的鄉下人來了摸衣服就會說她們兩句,她們也是忍氣吞聲啥都沒說。


    沒想到今天見的這個鄉下小丫頭還敢反駁她!


    ☆、7.回家


    宋曉喻都不想搭理她,直接說:“我要這兩件褂子,麻煩給我拿下來一下。”


    精瘦營業員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著她,似乎沒有想到她還真的要買。不過還是過去把衣服遞給她,提高聲音:“兩件衣服,兩塊五毛錢,還要兩張布票,你有嗎!”


    宋曉喻從兜裏拿出錢,數了二塊五毛給她,還有兩張布票。精瘦營業員眼睛都直了。沒想到這個穿著窮酸的鄉下小丫頭還真有錢。臉色變了幾變。


    宋曉喻拿了東西就去了一樓,看了一下百貨大樓裏的一些皮膚護理產品,都是些老牌子的潤膚霜和香脂,價格在八毛到兩塊不等,在這個年代應該是很高級的護膚品了,價錢也貴得很,應該沒什麽人買,反正她在這兒站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去問,貨架上的貨也少。


    宋曉喻皺了眉頭,有些擔憂,看來護膚品在這個年代裏市場應該不大,不是女性日常生活的必須品,可能有人需要買,但那些人的收入水平應該是比較偏高的,她也不怎麽好找到銷路。


    這也很好解釋,七十年代很大一部分人連溫飽問題都沒有解決,哪裏還有心思去管自己的外表,這些護膚品價格也不便宜。


    不過她還是想試一試,她就這門吃飯的手藝,現在也沒啥其他方法掙錢,而且她對自己的產品有信心。


    她又挑了一口不鏽鋼鍋,有點貴,花了她兩塊五毛錢,還有一張工業票。


    她又買了堿和甘油,這些都是製作護膚品的基礎東西,雖然她空間裏有存貨甚至品質更好,但她要做這些東西,肯定是要在明麵上的,就一定要買好原料,空間裏的東西偶爾拿出來混著用。


    堿和甘油都不貴,一共才花了三毛錢。


    宋曉喻讓營業員給了她一個大編織袋來裝。


    隨後她又去了糧食店,照李菊的吩咐買了三十斤斤玉米麵,米糠她是不想再吃了,現在有錢也肯定就不會再買了。


    宋曉喻還請了糧食店老板幫她把東西搬到她上車的地方去,老板見她人不大,手裏還拿著其他東西,就答應幫忙了。


    宋曉喻本來還想買點肉回去解解饞,可是去看了一下,買肉還要肉票,她也沒有,就隻能眼巴巴看著了。


    等了一會兒隊裏拖拉機就來了,宋曉喻把買的東西搬上車去,顛顛簸簸的回家去了。


    ……


    某棟單位安置樓裏,買宋曉喻麵條的男人正加緊腳步往樓上走去。


    他叫徐建成,是罐頭廠的一名普通工人。上了樓梯轉個角就要到家裏了,他掂量了一下手裏的麵條,臉上露出笑容,步子跨得更大了。


    他和媳婦兒一起住在這單位分配的房子裏,他們每個月都是吃供應糧的,但供應糧一個月就那麽點,那哪裏夠吃。


    家裏月底幾乎要斷糧了,城裏的糧食店裏的細糧也賣斷了貨,今天去看也是一樣,隻有一些粗糧食賣。他自己和媳婦平時裏吃點也能勉強應付過去,但現在情況特殊,他媳婦兒懷了孩子,實在是粗糙不得,嘴巴也叼的厲害,這不,這幾天總鬧著要吃白麵。


    可家裏哪裏還有麵粉啊!供應的分量早就吃完了。


    他也沒辦法了,不能虧了孕婦的嘴。糧食店沒買到東西,他就去了一趟黑市,想碰一下運氣看能不能買到,沒想到剛進那個巷口就有一個小姑娘要賣白麵條。還有足足六斤!


    今天的運氣可真是好,想到家裏等著的媳婦,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迎麵從樓上走下來了一個七十多歲的婆婆,徐建成認得,是樓上住的同事家的老母親,同事夫妻兩個平時工作忙,照顧不了孩子,所以就把鄉下老母親接過來了。


    老婆婆人十分和善,樓上樓下的,平時見到的時候還會問候兩句,對徐建成家也知道一些,就隨口招呼道:“建成回來了啊,你老婆的肚子也有八個月了吧,眼看著要生了,可得仔細看著啊!不能讓她一個人呆在家裏,那可不好。”


    徐建成隻推說自己實在有事出去了一會兒,現在馬上回去。


    本來就是鄰裏寒暄兩句話,老婆婆也沒多說什麽,就走下去了。


    徐建成這才回了家。她老婆林小燕聽到開門的聲音,也顧不得坐椅子上了,走上前,眼睛直盯著他問:“怎麽樣,東西買到了沒有?”


    徐建成也不說話,把包遞上去。林小燕打開一看,因為懷孕有些胖的臉上布滿了喜色:“這麽多呀!我去煮一碗吃!”


    徐建成阻止了媳婦兒,自己拿著麵條去煮。想到媳婦現在是兩個人了,就煮了二兩半。把剩下的麵條小心翼翼的放好了,這可是媳婦剩下這十多天的口糧。


    十分鍾後,林小燕滿足的抹抹嘴,覺得胃裏舒服極了。碗裏還剩一點,她就沒吃了,把碗推給老公徐建成。


    徐建成三兩口給解決了。


    林小燕這才問起今天的情況,她知道白麵條可不好買得很,店鋪裏還沒擺出來就被那些有關係門路的人買完了,哪裏還會剩那麽多。


    徐建成就把今天遇到宋曉喻的事說了,林小燕直說他運氣好。


    又問:“那那個小姑娘她下個月真的會來嗎?”這六斤麵她也吃不了多久。


    徐建成也有些苦惱,他也不能確定,隻能撓撓頭回答:“我也不知道……要不……下個月我再去那裏等等看看。”


    宋曉喻坐著拖拉機,要到村口了,遠遠的就看見謝明弘正站在下車的地方等著她,後麵還有妞妞和鐵蛋兒。


    心口一陣溫暖,到這個地方來還能享受到上輩子沒有的親情,同時也更堅定了要努力掙錢來改善家裏現狀的決心。


    妞妞和鐵蛋兒遠遠看見拖拉機過來了,就疊聲兒叫姐。


    宋曉喻下了拖拉機,劉嬸兒就幫著把她買的東西抬下車。謝明弘也趕緊走過來幫忙。


    劉嬸兒見他們東西多,就熱心道:“要不嬸兒幫你們把東西抬回去。”


    宋曉喻擺擺手,拒絕了:“嬸兒,你東西還多呢。明弘也在這裏,我們能把東西拿回去。”


    劉嬸兒見他們也確實不用幫忙了,就帶著秀秀回家去了。


    謝明弘要把糧食袋子扛在身上,宋曉喻還有點擔心他扛不動,袋子裏除了玉米麵,還有她等拖拉機時偷偷放的二十斤大米和十斤麵粉。他一個十二歲的人……


    謝明弘擺擺手:“姐,你忘了,每次咱家買了糧食都是我給扛回家去了。”


    說著一把扛上背,完全輕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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