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死,隻是她的死會讓蕭颺難以承受。他放下仇恨,放棄了爭奪天下,他唯一緊握於手的就是她,她怎可相負?兩年以來,她不敢讓自己去回想過去,回想汴京的一切,那是對他感情的褻瀆。


    她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還會回到這裏,還會站到他的麵前。可是她不是元清皇後,她無法理解他們之前的那種情誼,她隻知道此時此刻,在千裏之外,那個人在等著她回去。


    她真的走的累了,她懷念著聆風小築的寧靜,懷念著那裏的梨花滿目,紫藤飄香,懷念著他深吻的溫柔……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去,從此消亡於她的生命。


    她答應要陪他走完這一生,可是這一輩子怎麽就這麽短暫,像夜空盛放的煙花,傾盡一生的風華在綻放,煙花落盡,不過繁華一夢,兩世以來,當所有的記憶浮於眼前,她唯一不能放下的就是他贈予她的愛情。


    在她怔然出神之際,有人已經進了屋內,站在她的身後,他手中捏著一件披風,想伸手為她披上,卻望著那薄弱的背影怔然出神。


    她眸光微動,轉身望向幾步之遙的人,麵上笑意薄涼:“現在就要動手了嗎?”


    修涯拿著披風的手一緊,那樣的笑容仿如利刃般沒入他的心房,如果他真的能狠下心來殺她,何必等到現在,一次一次的錯失機會。


    “你恨我?”他望著她,劍眉緊緊蹙著。她的冷漠一向是對於常人的,如今他在眼中也成了陌生人了嗎?


    她漠然一笑:“不恨。”她從未恨過他,恨不了,恨不得“仇恨這東西太累了,我恨不起了。”仇恨隻是因為失去了生命中珍視寶貴的人,現在她重新擁有了,他們是彼此在孤單人世間的深刻依戀。


    修涯眸光一沉,她所經歷的,他感同身受,怎會不知。他沉默片刻,將手中的披風放到屏風處,舉步走到她麵前溫聲道:“淺歌,我們冷靜下來談談好嗎?”


    她轉身朝外走去:“宣帝想談什麽?是談什麽時候殺我?還是談怎麽殺我?”真到那個地步,她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方才我不該……”他當時隻是被那句她愛他氣得失了理智,並不想逼迫於她什麽。


    “現在無非三條路,一,放我回燕城,二,殺了我救你的元清皇後,三……我自己走,是生是死聽天由命。既是如此,還需要談什麽?”她平靜地說道。


    “你走得出去嗎?”他聞言出聲道,她果然還是要走,要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能走便走,不能走大不了一死,既然救不了他,陪他死又未嚐不可。”她神色極其平靜,平靜地讓他不安。


    對於身後的那個人,她隻能說對不起,她不是看不到他的心,感覺不到他的愛,但這份是因為曾經的她,還是的她,她不得而知。既然傷了一個人,就不能傷害另一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站在她身後的人身形劇烈一震,她寧願與那個人生死相隨,也不願跟他走。事到如今,他真的不知道他們之間還剩下什麽?


    他歷盡艱辛將她帶回到這裏,希望可以改變一切,到頭來,她卻是愛上了別的男人,隻留下他還守著過去的回憶,念念不忘,飄蕩於蒼茫大地之間。


    可是一切,亦是因他而起,如果不是因為鎮魂珠,他們何嚐會走到這一步。


    人說自作孽,不可活,便是如此嗎?


    空氣異常的沉寂,二人相對默然。


    “我可以讓唐九去救他,但是……不能放你回去。”無論如何都不能。


    她自嘲一笑,這比不救還殘忍。


    “那你到底想我怎麽樣?救了他,再讓你回去,再看你們恩愛纏綿,長相廝守?”他的聲音帶著不可抑製的顫抖。


    她聞言霍然轉身,直直望向他的眼底:“那你呢?你又想如何?讓我為成為她,還心心念念著他站在你的身邊,這就是你要的嗎?”


    “不是。”他望著她,萬語千言哽在喉間不能言,如果那是他的目的,他何苦等到現在。


    “那到底是什麽?”她望著他,直直問道。


    回答她的,是無邊的沉默。


    天際露出魚肚白,破雲而出的第一縷陽光照入這座夢幻般的美麗的園子,二人依舊默然站在屋內,誰也沒有再說話。


    “我不可能成為她。”她平靜的說道,即便讓她成為元清皇後,也不可能是當初的那個元清皇後,難道這就是他要的結果嗎?


    隻是當她真正明白了他所要的,才知道自己究竟傷他有多深。


    修涯麵上泛起清淺的笑意,縹緲而無盡落寞。我要什麽,你有認真想過嗎?


    沒有。


    如果你放幾分心思在我身上,不會看不出來,亦不會不明白。


    封國,盛京,宸宮之內龍榻之上,一襲玄衣的帝王躺在榻上執著一紙奏摺瞄了一眼,隨手朝外一扔,候在外的楊林趕緊一手接住,自登基以來,聖天帝政績卓越,隻是這處事方式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早朝想上就上,奏摺想批就批,全然隨心而為。


    樓暗塵無聊地嘆了嘆氣,拿起奏摺蓋在臉上,哀嚎:“悶死了!”


    楊林一聽嘴角抽搐,他還悶,天天把他們耍得團團轉,思量片刻抱著滿懷的奏摺上前道:“要不,屬下陪陛下出宮去軟玉樓轉轉?”那可是放眼天下,第一個由皇帝開設的青樓,老闆就是他眼前這位聖德無比的聖天帝。


    榻上的人聞言手中的奏摺再度飛了出來:“不去!天天看那麽些人,眼都花了!”朝中該清理的也清理了,想造反的也鎮壓了,他也開始閑得慌了。


    “汴京來消息,鳳淺……是未來皇後娘娘去了汴京。”楊林出聲道。沒見過有哪個皇帝做到麵前這位這麽無恥的,明明是人家的媳婦,他非得說是他的。


    榻上的人一聽便翻身坐起,一臉欣喜之色:“哦?她幹什麽去了?”


    楊林沉默片刻後道:“燕城的九章親王毒發了,需要血蓮救命,她進京去找血蓮去了,還有鬼域的出雲堂和逐雨堂數人。”


    “姓蕭的要死了,你怎麽不早說?”說話間拿起手邊一道奏摺便砸向楊林頭上,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陛下準備怎麽辦?”楊林出聲問道。以他對眼前這位的了解,一跟那個女人有關的事他一定會跟著湊熱鬧。


    “涼拌。”樓暗塵懶懶地哼了哼聲,修長的手指摩挲著精緻優美的下巴“鳳淺歌這笨女人,姓蕭的要死就讓他死唄,這世上好男人多的事,幹嘛非得一棵樹上吊死自己,哎,劃不來,劃不來。”


    楊林嘴角抽搐地望著榻上的人,通常他摸下巴的動作,就是要打壞主意的前兆。自兩年前他風風火火地衝去汴京把人弄出了汴京,這兩年朝中事務繁多也沒顧得上蒼月和西南西北之間,現在這份平靜看來是要打破了,這樣的熱鬧,眼前這份怎麽可能不去湊一湊。


    “蒼礱王真的會讓元清皇後活過來嗎?那現在的鳳三小姐不就……”楊林一一瞬不瞬地望著榻上的人的神色變化。


    “他想得倒美。”樓暗塵出聲哼道。


    “陛下,屬下想這回的熱鬧……您還是別湊了,蒼礱王不是那麽好對付的。”楊林出聲勸道。一個人怎麽和一個百年不死的魔鬥,簡直是送死嘛!不就一個女人,天下女人多的是,他怎麽就看上了人家的女人。


    “為什麽不湊,姓蕭的要死了,姓修的想吃獨食,沒門兒。”樓暗塵理了理衣襟,不滿地出聲。


    “可是……”實力懸殊太大,實在不宜去湊這個熱鬧。


    樓暗塵一撩衣袍起身,妖嬈的麵上勾起一抹冷笑:“也許以前是拿他沒轍,現在……那可說不定了。”說話間便朝殿外大步走去。


    “陛下,你幹什麽去。”他不是說起風就是雨,這時候就動身走吧。


    樓暗塵舉步出了宸宮的大殿,站在殿門外的高階之上,望著渺遠的天際,伸了伸懶腰,四下望了望:“這宸宮還缺什麽?”


    跟在其後的楊林朝四處望了望,皇宮之內要什麽沒有,還能缺什麽。


    “當然是還缺皇後娘娘啊。”樓暗塵倚著勾欄笑得風情萬種“叫上赤瞳他們,咱一塊湊熱鬧去。”


    楊林無奈撫額嘆息,封國有這樣一位皇帝,到底是福是禍,處理政事雷厲風行,可是這為人嘛,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第二百四十七章 生死相隨(颺)


    燕城,秋水山莊。


    夜靜更深,穿窗而入的夜風拂動著垂落的帷幔,將屋內薰香之氣蕩然一空,床榻之上的男子麵色蒼白如紙,劍眉緊緊蹙著,鳳眸眼角還殘留些許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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