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所有力量從身體裏抽離,她累的發不出聲音。


    青鸞帶著她飛至林口,“嗷嗷嗷,丫頭走吧,你才多大的人什麽都不懂,碧落大人單身幾千年,怎麽會看上你?你能陪著他多少?嗷嗷嗷,青鸞太多話了!”


    他不老不死幾千年歲月活過,她最長不過幾十年。她的一生,僅是他漫長歲月裏的微不足道的一點時光。


    三生蠱天生無自我形狀,隨曆代主人幻化,這一世三生蠱形似紫藤花瓣,柔軟輕巧安靜落在妖王碧落手掌間。


    三界生靈,為此物千萬年紛爭不斷。


    碧落翻掌,三生蠱蟲落地,那蠱蟲吸了薰的鮮血,落地瞬間幻化人形,少女光裸身子如白瓷細膩,長發自線條優美的背部傾瀉一地,精靈似的人兒仰起臉。


    那容顏……


    “所見必是心所想。”身邊幽幽古鏡透出冥君聲音。


    碧落視線轉移,原本似古潭無波的鏡麵漾開一縷一縷水紋狀,鏡子顯示影像,鏡中人與蠱蟲幻化的人,兩張麵容重合。


    她站在黃泉彼岸,大片曼珠沙華在她腳下,仿若跳動火焰能灼傷萬物,遠遠傳來地府煉獄眾多冤魂哭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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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真愚昧,有幾十年的歲月不過,偏偏要來冥界。”


    “她喜歡怎樣就怎樣吧,冥君大人肯通融就好。”碧落說著視線移向幻化人形的三生蠱,她無人意識,隻靠著前一任主人的鮮血驅動身體,一步步靠近他。


    如蛇般冰冷身軀一點一點蹭過來,坐在他膝上,手臂順著他胸膛徐徐上揚,纖細小手捧住碧落臉兩側,輕輕摩挲,黑白分明的眸子細細打量他。


    缺少薰的靈動,沒有任何表情的在他臉上來回移動視線,直至眼光落在他心口位置,她慢慢垂下臻首,緊貼他胸口位置。


    曾經,薰也這般乖巧與他依偎,不過薰是溫暖的,溫暖的令素來天生冷血無感的他沒有推開她。


    妖無心髒,自然沒有心跳,碧落默默注視她舉動,很久三生蠱動也不動,蜷縮身體仿佛尋求溫暖緊緊依偎他。


    “法師大人,好冷、好冷……”她竟然能發出如阿薰一模一樣的聲音,嬌柔清脆楚楚可憐。


    碧落不為所動,他分的清楚這不過幻象。


    他留下三生蠱趕走她,她用力抹去眼淚,轉身就走毫不猶豫。


    這是她個性,一旦執著絕不放手,唯有令她絕望。


    世人說妖善於迷惑人,其實凡間之人更擅於此,他吞噬一個個生魄,酸甜苦辣鹹,百味人生,從沒有見過有誰的生魄純淨無暇。


    驀的,原本溫順如羔羊的她張口咬向他胸口,三生蠱沾染他的血,少女身形逐漸發出淺淺光暈,越來越小,直到融入他心間小小傷口內。


    三生蠱自願種進他身體,則表示接受他這個新主人。


    碧落起先無痛感,很快卻感覺傷口好似被什麽刺中,接著從身體深處湧出好似血肉被撕扯,令他覺得不舒服的感覺。


    是痛嗎?


    妖天生不會感覺痛楚,所以碧落一時分不清那感覺是什麽?


    還有,他竟然隱約嗅到人生魄的氣息。


    相比以往吞噬的那些生魄,這股氣息雖然微弱,卻委實與眾不同。


    “啊,碧落大人成為三生蠱新主人啦,嗷嗷嗷!”青鸞飛展翅膀吆喝進來,一見碧落身邊古鏡內的冥君,它頓是飛快地轉身而去。


    “嗷嗷嗷,天啊,冥君來了!”碧落大人和冥君原來的恩怨,千萬不要算在它頭上,保住鳥命先走為上策。


    “該死的東西,算它跑的快!”冥君冷哼,轉而又道,“碧落,你拿到她的三生蠱,這個凡人女子就沒用了,本君想你不會在乎她下場如何。”


    冥界,死亡之都,與人間分界嚴格。


    鬼魂不得私自在人間停留,否則一旦形神俱滅再難轉世;同樣活人也不能在冥界太久。


    一旦超過時間不走,肉身無法開外,逐漸魂魄離體,陽壽不到而又闖入冥界自找死路的人,隻能永遠留在冥界,忍受脫離三界六道不能輪回之苦,成為非人、非妖、非魔的怪物,不容天地。


    這個凡間的女子不是不知道,卻選擇跟他進入冥界。


    冥君掌管冥界,她是頭一個願意承受這般痛苦的凡人。


    “我想活的久一點。”


    如果換做其他人,這個理由他會覺得可笑不堪,而對於她,冥君卻是沉默。


    “活久一點其實很寂寞吧,他單身活了千年,我想陪著他,哪怕永遠被困在哥哥封印的陣裏也好,我都情願跟著他。可是我隻能活幾十年,將來我死了,他又會寂寞。脫離三界六道不能轉世投胎,變成不知是人是魔是妖的異類也好,這些我不在乎,我隻是不想他再寂寞。”


    “妖王無心,怎會懂得什麽是愛?”


    她笑笑,眼裏滿滿自信。


    “冥君,你說半天想從我這裏要得什麽?”碧落撫著胸口,感受手掌下微微跳動的韻律。


    沒有心的他同樣在意她,擁有心的他,如何能再推開她。


    “看你能給本君什麽?”


    如今,無論什麽也比不過她珍貴……


    她在黃泉彼岸忘川河邊,看著彼岸花,葉落花開,花開葉落,靜靜度過每一天,要過多久才能魂魄離開身體,成為非人、非妖、非魔的怪物,冥君沒有告訴她,隻讓她安心等待。


    直到那一天,碧落出現在冥界忘川河邊。


    相隔不遠,他看了她好久,突然轉身就走,她怔怔望著他背影,張張口還是忍著沒出聲。


    突然碧落停下腳步,飛快地走回她麵前。


    “你真的很難甩掉。”


    “我沒求著你來。”


    他轉身卻是蹲下背對她,“上來。”


    她雖然疑惑,還是乖乖趴在他背上,任他背起。


    “薰,我們成親吧。”當初,她鼓起最大勇氣對他求親,這一句回答,他欠了她好久。


    她不甘心,手探入碧落胸口,捂著寄放三生蠱的地方,神情嚴肅。


    半天,才放心喘口氣,“幸好還在。”


    “你以為我會將三生蠱送他?”


    “我想不出冥君還會在意什麽!我不管啦,我將這東西送給你種下,你若是哪天騙我,對我不好……”身子被抱起,她咬著唇盯著咫尺麵前的妖魅容顏。


    “若我騙你,心甘情願任你殺了我,拿走三生蠱。”


    “胡說什麽,今天成親啊!”


    喋喋不休的唇被碧落吻封住,耳邊他輕言,“你是我的心肝寶貝,我的命……”


    “碧落,以後我們不分開。”


    “我是妖,既然成了你的人,你不能嫌棄我。”


    “不會的!我想給你生寶寶,好不好?”


    “那生的是小妖怪……”


    “小妖怪就小妖怪,反正我是妖婆娘,我喜歡就好!你呢,喜歡不喜歡呀?”


    “醋壇子。”


    清慈心裏清楚所布置的結界困不了碧落多久,碧落想強硬衝出來也要費一番功夫,白巫術中他用禁忌之術後果傷及元神,需要時日養傷。


    薰偷偷跑走,進入密林尋找碧落,並且將三生蠱剜出安置碧落心中。


    他信賴寵愛的妹妹……


    以上一切他可以不在意,唯獨不能忍受薰拋棄他,隻因為愛上了一隻妖怪。


    “雅禁大人,必須找到薰帶回,她關乎整個部落的興亡。”


    族中元老紛紛要求,甚至準備一旦清慈不能狠心抓回薰,他們則會出手,到時很難保證薰的生死。


    雅禁放棄神的職責,愛上妖,族人不會留她性命。


    唯今之計,清慈做出了一個後悔幾世的決定。


    他與阿薰之間骨血相連密不可分,他太了解她個性,所以他詐死騙回了失蹤良久的妹妹。


    她回來了,聽聞噩耗她匆忙告別碧落回到村落見哥哥最後一麵。


    “你……”見到等候她良多日子的哥哥,她瞬間明白。


    清慈無言,她轉身要走卻被事先埋伏的人攔截。


    族規,她該被處死。


    如果她想離開並不是沒有辦法,然而清慈無意放她走,甚至他動手打暈她。他被嫉妒衝昏的頭,平時最寶貝的妹妹見到他哪一次不是喜笑顏開,如今她再次決然轉身背離他。


    “原來哥哥也會騙我。”她囚禁在木屋,被清慈法力重重困住。


    “難道他沒有騙過你嗎?”


    “他不會再騙我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呢?”他的妹妹真的被妖王迷惑了心智,清慈第一次覺得痛恨碧落非要親手結果他才甘心,無論付出怎樣代價。


    她搖頭,堅定不移,“沒有如果!”


    她回來之前不是沒有考慮到族中長老,她放棄神職已經被視為大逆不道的罪人,長老勢必要她性命。她心裏一直覺得虧欠哥哥,不能再見他一麵,她會內疚到死。


    所以她和碧落保證幾天就歸來,讓他千萬別擔心,她能保護自己,若是真的發生意外,她求碧落不要遷怒族中的人。


    直到他答應,她才放心遠去。


    不要再有殺虐,為了孩子,為了將來孩子可以順利出生,這個不曾受到祝福的孩子,她非常期待寶貝。


    “碧落,我和寶寶都很想你。”她隨身隻帶了一麵青鸞鏡,臨行前碧落送她。


    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她撫著鏡子自言自語,不過才分別她已開始思念。


    本就決定聰明的他一開始就懷疑清慈死亡消息真假,他隻在乎薰回去安危。妖王有了人的心,一點令她難為的事兒碧落都不想做,青鸞鏡在她身邊,他能知道她安危。


    他的妻他的孩子,怎麽能繼續安靜不動,所以他去找她。


    鳳凰火,燒盡一切有生命之物,村落每一寸土地被大火吞噬。


    她在火中,清慈抱著她,周遭撕心裂肺的哭喊求助聲不絕於耳。


    “妖,怎會有真心,即使你給他一顆人心,他還是騙你到最後。瞧瞧吧阿薰,我們都因為他而死。”


    清慈要她對碧落心死,為了薰重新變回以前的他乖巧聽話隻依賴他的妹妹,清慈甘願以身應劫引來燒盡萬物的鳳凰火。


    這一世他與她是兄妹,他的骨血造就阿薰,血脈相連,下一世他會第一個再找尋到她。至於劫數,清慈不在乎,一族人命換來她對碧落的誤解,生生世世她和碧落都不能解開這個結。


    最終還是我得到了她,碧落,你隻是一隻妄想得到愛得到救贖的妖,千萬年注定你永嚐孤獨。


    “幾千年法力加上剔除妖骨,就為了轉世為人,為她一世安好?碧落,好大的代價!”


    “那你換不換。”


    “本君想你再加上一樣東西。”


    “等我轉世為人再見她,你想要的話就動手拿去。”


    “把青鸞鏡給我。”


    “冥君大人,我不過再借用一世,那時你統統拿走。”


    幾千年法力不在,剔除一身妖骨,他跳入六道輪回,耳邊風聲呼嘯。


    “大人。”青鸞張翅想拉他回去。


    他麵對鏡中逐漸出現的幻影,那雙眼眸如初,充滿好奇。


    碧落不由輕笑,說:“青鸞,帶她回到我身邊來。”


    與此同時,另一個時空裏。


    “鏡。青鸞,編號”


    “哇哦,真漂亮。”莫名她喜歡這麵鏡子,每次看見都忍不住被吸引。


    “完成這個任務……”男人依依不舍的對她說。


    “完成這個任務,我們互不相欠了。”


    “薰,真的不考慮再留下?”


    “拜拜。”瀟灑轉身,她個性一貫灑脫。


    完成最後一個任務,她洗手不做這行,她的錢夠在海上某處買個小島,每天曬太陽,出海浮潛逍遙快樂。


    熬了那麽久,該放手時就要舍得放下,無論是對人還是感情。


    然而通常最後一票任務,都不能善終,噩運,她自然沒逃掉。


    時空浩瀚,掩埋許多人與事。


    陰陽路,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投胎轉世。


    人世間,生老病死,輪回依舊。


    “小、小公子,為什麽要來這裏?”丫頭不解。


    男裝麗人倚著酒樓扶欄,她再等人,卻被行走路上的一對人馬吸引,確切說是領頭的男子。


    這張臉很完美,每一分都似畫般精致,傾國傾城的絕色妖嬈,他擁著女子低語,那雙重瞳淡笑,頰上頓顯淺淺梨渦,似孩童般溫暖。


    倏的,他眉睫上揚眸光與她相交,僅僅一掠,她的心猛然一驚。


    很久很久以前,僅僅因為那一眼,她再也沒能忘記他的容顏。


    該來的總會相見,不再早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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