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聞聲散去,果真露出蘇和清俊的麵容,然而他理也不理陸禰,含情脈脈地看著身側的女子,陸禰順著看去,竟是安妮,想到自己平日對她的照顧,心中又是惱怒又是悵惘。


    這時,腿上有鬆動,陸禰低頭看去,聿言蹲在地上,用雙手將荊棘拉扯掉,口中道:“你是打架子鼓的人,要好好保護自己的手腳。”


    陸禰感動不已,正要說幾句道謝的話,聿言突然變成一隻虎頭人身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將他吞了進去。


    陸禰睡不安穩,眼皮重得厲害,模糊中感覺到手機的震動,摸了半晌,剛放到耳邊,就聽得那頭傳來一個悽厲哀痛的女聲:“阿禰,我懷孕了!”


    陸禰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手機掉在地上,看著來電顯示,撿也不撿。


    正巧輪到陸禰的戲份,陸禰道:“阿蓉姐,你聽一下這個電話,就對安妮說我在拍戲,不方便接聽。”


    “好。”阿蓉雖疑惑,還是點頭應了。


    陸禰走到鏡頭前,端坐在金漆紅墊方椅上的章豐澤笑道:“小丫頭還沒睡醒?”


    “有點兒。”陸禰笑了笑。


    “演員就位。”柯綜桐緊皺著眉頭,薄唇緊抿。


    鑑於柯導最近脾氣奇差,時刻處在暴怒邊緣,陸禰當即一轉身,斜坐在窗框上,麵朝屋內,由著工作人員擺弄他的衣飾。


    一切就緒。


    陸禰偏了偏頭,額前的一抹捲髮順著眉角落在頰邊,他笑了笑,“難得馮先生還來見我一麵,怕是來送我上路的吧?”


    章豐澤並不答話,沉默地坐在一處,屋內燈光昏暗,似是被籠罩在陰影中間,陸禰瞧著瞧著,唇角的笑漸漸淡了,正欲出言譏諷,章豐澤道:“我在這屋子裏識得你阿姐,識得你,我以為你和你阿姐不同,沒想到,你們卻是一樣。”


    “自然一樣。”陸禰有一下每一下的晃著細長的小腿,“你在這裏逼死我阿姐,自然也會在這裏逼死我,你說是嗎?馮先生。”


    章豐澤不答反問:“你阿姐她的所作所為叫信仰……不好意思,停一下!”


    柯綜桐沉著臉叫停。


    陸禰立刻陷入思考,琴瑟已經知曉自己活不了了,她同馮雲昌的對話並不是交代後事或是心有不甘,而是一場徹底的博弈。


    這屋子裏發生過兩場博弈,一次是洛四娘臨死前告訴琴瑟她的真實身份,兩人的真實關係,要求琴瑟替她辦一件事,步步為營,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外加利誘脅迫,將涉世未深的琴瑟逼成另一個她。


    另一次便是這場,馮雲昌和琴瑟相伴十年,利用有之,情義有之,最終賭得就是誰狠得過誰,輸的丟命罷了。


    再多想一些,琴瑟是愛著馮雲昌的,以她的性格,怕是早就決定了自己的去留,而馮雲昌雖對琴瑟有情,奈何性格中多疑猜忌占了大半,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人心,由是說來是博弈,倒不如說是一場以命相搏的愛情。


    這時,章豐澤突然走到陸禰的麵前半尺處站定,和他商議了幾句話,又向後退坐在沙發的邊沿處。柯綜桐立刻調整機位,各處準備就緒好,最後一場再度開拍。


    陸禰不復剛才的慵懶風情,偏著頭靠在窗框上,似笑非笑地盯著麵前的男人。


    章豐澤背著光,眉目模糊,唇角一勾,“難得我還來見你一麵,你竟是不說一句話。”說著,拿手撫摸著陸禰的側臉,溫和輕柔,像是摸著一匹名貴的絲緞。


    “馮先生,您在這屋裏識得我阿姐,識得我。”陸禰淡笑著說,“您以為我和阿姐不同,但其實,我們是一樣的。”


    “自然一樣。”章豐澤的手移到陸禰的頸部,五指逐漸鎖住他細長的脖頸,“我在這裏逼死你阿姐,自然也能逼死你,你說是嗎?阿琴。”


    “阿姐是有信仰的人。”陸禰笑道,“我沒有。我隻有阿姐,隻有您,不過是您比不過阿姐而已。”


    章豐澤目露凶光,手上下了狠勁兒,陸禰由自笑得暢快,“您……咳咳,您馮爺從不親自出手沾血,怎地到我這兒就要破例了呢?”


    章豐澤聞言漸漸鬆了手上的力道,一雙無波古井般的眸子死死盯著陸禰,陸禰莞爾一笑,“我隻有阿姐,隻有您,您雖比不過阿姐,卻怎麽也比得過我這條賤命。”說著,整個人向後仰去。


    “卡!”


    陸禰立刻腰部發力,借著章豐澤伸來的手坐直了,接下來他又在道具窗上徹頭徹尾的摔一次,躺在樓下青石板上擺個死樣,總算結束了所有的戲份。


    章豐澤苦著臉道:“你倒是輕鬆了,我還有場白天的戲,唉。”


    “也就一場了,您老能者多勞。”陸禰邊卸妝邊道,“若涵姐說了,等整部戲拍完了,她請我們吃飯。”


    “這敢情好,一定給我打電話啊。”


    “一定一定。”


    陸禰推了阿蓉叫來的車,一個人走在小路上,耳邊聽著安妮發到他微信上的語音。


    安妮哭喊得愈加厲害,言語中又是害怕又是無助,“阿禰,我懷了他的孩子,但是,但是,他不要……”


    安妮抽噎著,話語中帶著一股子狠勁兒,“他不讓我好過,我自然也不會讓他好過。但凡他不給我個交代,哪怕是賠上我的整個演藝生涯,我也要把他拉下水!”


    “是我傻,我原以為他倦了,收心了,是真心待我。”安妮又哭了起來,“哪知道他不過是玩玩。”


    陸禰頓時皺起了眉頭,頭昏沉得厲害,嘴裏發澀,按下語音鍵,卻是什麽也說不出口。


    昏暗的道路上靜謐異常,身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地聲響,陸禰不動聲色地揣好手機,快速前行,身後人也緊跟著追上來,陸禰倏忽一轉彎,片刻後,身後人也轉彎,守株待兔的陸禰當下就是一腳,直逼重點部位。


    那人急急地閃避開,大呼:“小禰禰,你出陰招!”


    “周澤天?”冷不丁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陸禰也愣住了,“你跟蹤我幹嘛?”


    “誰跟蹤你了?”周澤天整理了一下衣著,男神範兒外露,“我在這兒拍戲,瞧見你,正準備和你打個招呼,你說跑就跑,我還以為你看見什麽有趣的玩意兒了,哪知剛一追上來就是你的撩陰腳,實在是太狠了。”


    陸禰朝他身下某處瞄了一眼,想到自己剛剛失去那玩意兒時的蛋疼感,訕訕道:“抱歉。”


    周澤天被他頗具深意的一眼瞄得ju花一緊,轉移話題道:“你大晚上的到底在幹嘛?”


    “思考人生。”


    周澤天被他突如其來的憂桑文藝範弄得有些怔然,“你失戀了?”


    陸禰白了他一眼,皺眉道:“你說我們做男人的怎麽可以不負責任的亂來呢?”


    周澤天大駭,“我們……男人……噗哈哈哈,你算個什麽男人?”見陸禰神色陰沉,當下收斂了笑容,嚴肅道:“做男人嘛,肯定要有責任心,亂來什麽的,肯定不可以嘛。話說,是恩明秀劈腿了?”


    “你想的都是什麽?”陸禰沒好氣地數落道,“我和恩明秀又怎麽了?”


    “《我在》。”周澤天提醒,“你倆突然拆了cp,網絡上傳聞不斷,最靠譜的就是你倆假戲真做,結果一方劈腿。”周澤天瞄了眼陸禰的臉色,“大部分人都覺得是你劈腿,到底是什麽情況?”


    “是他……”


    周澤天瞪大了眼睛,“你倆還真在一起過?”


    “想什麽呢!”


    陸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周澤天像聽故事般麵部表情豐富地聽完了整齣戲,摸著下巴道:“恩明秀這小子厲害啊,居然能拿下這麽有膽有識的女朋友,又是揮刀子又是潑硫酸的,佩服佩服。”見陸禰臉色不好,連忙改口道:“話說,你沒受到驚嚇吧。”


    陸禰鄙夷道:“死不了。”


    周澤天笑了笑,“你就為這事兒心情不好?”


    “不是。”陸禰的臉色又沉了下去,“我問你,你如果有女朋友會不會公開?”


    “看她的想法咯。”周澤天滿不在意道。


    “那如果她懷孕了,你會不會要那個孩子?”


    周澤天眉頭一挑,湊到陸禰耳邊問:“你懷孕了?”


    “懷你妹。”陸禰爆粗口,驚覺自己今晚被周澤天氣得次數太多,拔腿就要走。周澤天連忙攔住他,賠笑道:“開個玩笑嘛,別生氣。如果是我,隻要肯定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會要。我們是有責任心的男人。”著重強調了一下最後一句的前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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