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材質的堅硬玻璃在少年的微微用力中, 終於像蛛網一樣密密麻麻地裂開, 最終“嘩啦”一下,碎裂成片。那些碎片很快被海流托起,迅速漂遠,而少年也從那個裂開的洞口裏順利鑽了出來。好耶!安東的耳鰭下意識地飛快呼扇起來,像小精靈飛速扇動的翅膀。如魚得水。在進入海洋後,金色魚尾的每一片鱗片都舒服得歎氣,尾鰭像展開的扇麵撲簌地抖開,越發如夢似幻。安東飛快地來回轉了好幾圈,繞著那些等待在外麵的魚群們。他的速度很快,至少另一條通道內的艾伯特等人已經完全捕捉不到少年的蹤跡了,人們隻能夠看見深海中一道金色的流光像是一顆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流星。那顆流星轉瞬即逝,而讓留在原地的人悵然若失,不自覺捏緊了手。好在,安東並沒有衝出太遠,發泄完本能的興奮後,就冷靜地停了下來。他忽然動了動鼻子,嗅見了水中一絲淡淡的血腥氣。那不是先前艾伯特劃傷的手的血,而是更加誘人、更加美味的……安東的腦海中浮現出一絲渴望,但他很冷靜,擁有過多次經驗的他冷靜地審視著這具身體的本能,然後將目光鎖定在了那條深藍色的人魚身上。少年金色的眼瞳微微閃動,漂亮又瑰麗的眼睛很快鎖定在了來人的唇邊。由這樣美麗的生物,所投注下的如此目光,足以讓任何其他人嫉妒到瘋狂。然而,隻有被注視的深藍人魚自己才知曉那絕非什麽旖旎的意味。隻見少年微微眯起眸子,朦朧的光聚集到眼底,那雙舉世罕見的金色眼瞳猶如燃燒般,像被漸漸熔煉的黃金,軟化、粘稠、攪動……引人墜入。深藍人魚:“……”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似乎從他的唇邊溢出。他的理智冷靜地評判道,這並非多麽高明的“狩獵”技巧。因為少年顯然還不會運用他的聲音,對於人魚種來說,攪動人心的歌聲才是他們最大的殺器。但是理智和身體的反應仿佛割裂開來。理智居高臨下地發出嘲弄,而身體卻行動起來。深藍人魚緩緩遊動了過去。人魚種身上的裝扮很奇特,是一層薄紗,上麵閃爍著星屑般的光彩。若有若無的身體肌理在薄紗下呈現出力量,每一寸身體線條都像古藝術雕塑般完美而美麗。浮動的衣角,就像延伸出去的薄透翅膀。他的魚尾擺動出有力的弧度,深海之下的水壓被輕易撥開,微尖的指甲流露出某種危險的氣息。隨著對方的靠近,安東感覺周圍的海水似乎染上了一層微燙的熱度,隱隱的血氣逐漸繚繞。然後,眼前的“獵物”抬起微尖的指甲,輕輕撥開胸前的薄紗,露出滾燙鮮活的軀體,對少年露出了一抹邀請般的微笑,“您要嚐嚐看嗎?”在記載中,古代種是遵循原始狩獵方式的霸主,他們喜歡充滿生命力的血肉。至少現在,安東能夠聽見滾燙的血液在對方白皙喉管中曖昧流淌的鼓噪聲,甚至還能隱約感受到對方的情緒那是一種同樣熾熱而危險的情感,不亞於此刻安東自己的食欲,卻又有所不同。安東現在知道,為什麽古代種會喜歡吸引自己的獵物了,因為懷抱熾熱情緒的獵物會更美味。金發的人魚少年驕矜地瞥了他一眼,然而,他隻是打量了對方好幾眼,並沒有下口的意思。另一條通道內,艾伯特等人屏住了呼吸,內心瘋狂尖叫:“耳鰭高頻振動,這是觸發‘捕食’**的訊號啊!遇到發出這種訊號的古代種難道不應該拚命逃跑嗎!?怎麽還會有人送上門的!??”但是,看到少年的臉,他們又不得不艱難地與自己的理智做抗衡冷靜,那可不隻是至美的化身,更是一位頂級的冷酷獵食者。他足以將一切都踩在腳下,或許在他眼中,這片大海都是他的儲備糧罷了。這事實是如此殘酷,感受到獵物與獵人之間無可跨越的距離,眾人不由捂住胸口,不爭氣地有那麽一點酸澀。但顯然,不是所有的“獵物”都這麽被動。在一陣海流的轟鳴中,越來越多的身影從深海裏疾馳而來。他們遵循著少年早先發出的信號而來,從這片廣袤海域的四麵八方向這裏匯聚。一下子,像是無數藝術的瑰寶在這裏齊聚,在安東眼中,那些色彩各異、容色無雙的人魚,就像盛開繁花,足以叫人眼花繚亂。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好好欣賞一波美顏盛世。但是現在,在一個正覺得“餓”的古代種麵前,太多的食物飄著香氣,就顯得不太美妙了。那些人魚身上傳來熾烈的情緒波動,一雙雙美麗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像向光的飛蛾閃爍著動人的神彩。“噠,噠,噠……”就在這時,海洋館建築內響起了一道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在所有人近乎撤離的當下,那腳步聲出現在寂靜的甬道內,無比清晰。直到水下通道的電梯緩緩關閉,艾伯特等人看見了一個緩步走來的身影。來人一頭銀色的美麗長發,不似凡人的麵容隨著走近,一點點顯露。艾伯特注意到了對方銀色長發下,那微微顯露的耳鰭是人魚種的標誌。身為人魚種,卻以雙腿行動在陸地上,這樣的存在於現階段隻有一個。“陸麵值守官,星墜大人。”其餘人連忙低頭像身著軍裝的銀發男人致敬。人魚種的值守官五年一輪換,負責管理海域。但處理陸地事宜的值守官則一直由一個人負責,也正是眼前的這一位。星墜淡淡地應了一聲,他的目光掃過外麵的海底,看見了被魚群環繞的金發少年,視線不由一頓。“那就是引起異動的源頭?”雖然是在提問,但他顯然不需要回答,他微微隆起眉峰,竟是一眼看穿了少年的身份,“古代種……”與此同時,安東也注意到了這個奇異的個體。除了耳鰭和太過超乎的容貌,眼前的男人幾乎看不出是深海人魚種。他修長有力的雙腿,包裹在筆直的軍服下,看不出絲毫魚尾的特征。是腿!安東的眼睛亮了亮,原來人魚能夠將尾巴轉換成雙腿?總有一些東西,失去了才知道懷念,安東當然是全都要,但他現在並不知道該如何做,光靠意念似乎行不通。緊接著,不知道銀發男人用了什麽方法,下一秒,他的聲音精準地穿透通道壁壘,傳到了在座人魚種的耳側,“海域之上的海流突然停止,藍斯,你們引起了不必要的混亂。”被男人叫做藍斯的人魚,正是最先抵達安東麵前的那條深藍色人魚。藍斯:“我會負責好海域之下的工作,水道會按期構建完成,你不必擔心。”剛剛還在安東麵前邀請般微笑的人魚,如今雖然依舊笑著,但卻不再有什麽情緒。那更像是一種冷淡的應酬,對同事表達著“我會好好工作,所以別幹涉我”的態度。而星墜的反應則顯示著,這種態度其實相當正常,“你清楚就好。”銀發男人輕輕點頭,然後,他忽然將目光轉向在旁邊“看戲”的安東。有那麽一瞬間,安東覺得對方之前是在刻意回避他。而現在,似乎終於調整到了最佳的狀態,男人的目光不閃不避。“您似乎餓了。”銀發男人用再正常不過的語速,清冷而不緊不慢地說,“需要我為您準備食物嗎?”他的語氣沒什麽起伏,卻給人一種十分認真的態度。而他身後,艾伯特有些緊張地小聲提醒,“地麵上的東西,古代種恐怕不會感興趣……”安東的耳鰭動了動,“是什麽?”星墜:“小魚幹。”他想了想,補充道,“什麽口味都有。”安東瞬間就心動了。他還是想要吃這種處理過後的食物,幹淨又衛生啊,家人們。於是,艾伯特目瞪口呆地看著陸麵值守官用一袋小魚幹,將原本衝進海裏的古代種,重新引誘了回來。藍斯:“……”大魚幹為什麽不可以?一段時間後,安東坐在一個海洋館開辟出來的露台,構造上有點像“觀星台”,隻不過這裏安放的望遠鏡是用來觀察海洋生物的。他坐在露台的邊緣,一手搭著旁邊的護欄,一手吃著麻辣小魚幹。而在露台之外的海洋中,由於海流不能長期沒有人操控,於是藍斯等人魚再度輕吟起歌聲。隻是這次,他們沒有回到自己的領地,而是就近圍繞著少年。那些人魚的餘光時不時瞥向這裏,而被他們密切關注著的少年,正側耳傾聽著這歌聲,片刻後,他說:“這首歌在唱一個故事。”一道銀色的身影從後方緩緩走來,在不遠不近的距離靠著少年坐下,雙腿自然地垂落下露台,聞言輕輕“嗯”了一聲:“在久遠的過去,世界被一場洪水淹沒,方舟載著被選中的生靈幸存,在變為海洋的星球上展開新生。”安東:“這不就是……”異世界版本的諾亞方舟?少年看著吟唱的眾多人魚,想了想,問道:“我能幫忙嗎?”他放下小魚幹,拍了拍手,一臉期待地看著他。人魚的歌聲他很想試一試。而且小魚幹的報酬還沒給呢。然而,少年顯然不知曉自己這張臉的殺傷力。原本坐在旁邊的銀發男人倏然垂眸,他微微錯開少年的視線,淡淡地應了一聲。與此同時,男人的腦海中忽然閃過剛才跟同族的一番對話“半個小時後,我就可以結束工作。”深藍色的人魚望著他,說道,“他屬於大海,我們會帶他回深海人魚的領地。”嚴格來說,這顆星球所有的海域都屬於人魚種,隻是分割給了不同的深海人魚掌管。唯一負責海域之上的星墜問:“那麽,你們決定好了誰來負責照顧他?”藍斯輕輕瞥了他一眼,身上的薄紗如雲如霧地漂動。這場對話無疾而終。一般來說,新生的人魚會有長輩教導,但時間不會太久。等到他們習得了基本的生存知識,就會自己出去闖蕩。但是少年顯然沒有“長輩”,所以接下來的安排……幸運的是,在海流疏導完畢前,至少還有半個小時的平靜時間。星墜緩緩收攏思緒,一旁的少年正等待著他的教學,於是他說道:“首先,人魚都會有特殊的發聲技巧。”銀發人魚微微張口,與正在奏響的“大合唱”如出一轍的歌曲聲調,從他的口中緩緩吐出。安東漂亮的眼瞳微微睜大,聽著那原本清冷的聲音,轉變為空靈曠古的詠唱,以不知名的語言,像雪原中妖精傳唱的詩歌。少年正想嚐試,卻被星墜阻止,“對於你來說,恐怕沒有太多試錯的機會。”星墜太了解古代種的恐怖了,普通人魚的歌聲都能達到一定程度影響人心的效果,那麽古代種呢……這裏沒有人真正聽到過古代種的歌聲,但恐怕遠遠超乎想象。但即便如此,星墜也並沒有阻止安東學習這是上天賦予少年的能力,他有使用它的權利,隻是,需要更加慎重一些。於是,銀發人魚緩緩引導少年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喉嚨上,“感受它……感受振動的頻率……找到屬於你自己的聲音……”明明一開始隻抱著教學的態度,但是當少年微涼的指尖乖巧地順著指引,落到他的脖頸上時,一種突如其來的危機感和緊繃感,還是讓他下意識頓了頓。是恐懼多一點,還是動搖多一點?是想要從獵手的利爪下逃離,還是想要更近地擁抱那令人戰栗的氣息?白皙的指尖輕觸著脆弱的喉管,凸起的喉結在振動的歌聲裏微微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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