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從古至今,魔族與天族第一次如此和諧地共處一室。他們涇渭分明,互不幹擾,因為一個人聚集在這裏,達成了某種奇異的平衡。終於,在兩方界域並不多時的等待中,他們所心心念念的那道身影,緩緩從階梯的另一頭出現。此刻的少年孑然一身,就連一開始帶著離去的小毛團,也被他安置在了別處,沒有跟在他身邊。現在,安東就像回歸到了最初抵達這個世界時的模樣,純粹又輕鬆,是一縷無拘無束的風。“你們都來了。”少年平靜地微笑,向每個人打招呼。所有人也整齊地向少年輕輕頷首,沒有多餘的寒暄,沒有激烈的話語。他們隻是沉默而認真地注視著他,一雙雙眼睛裏躍動起水澤般浮動的微光。安東注意到,那些不久前的碎片,竟然還懸浮在這裏。這幾天,一定依舊有無數人守著它們反複觀看。想到這裏,少年不由想要歎氣,隨後,他忽地心念一動,揮手將許許多多的碎片掌握。然後,隨著他伸手一揮,那些承載著無數可能性的碎片,都飛向了天空,最後點綴在了天幕上。它們變成了星星。空無一物的天穹,瞬間出現了數不清的熠熠光點,就像一顆顆細碎的鑽石,閃爍著各自獨一無二的動人光輝,一如那千千萬萬不同的結局。如果一定要銘記它們,那就用這種方式銘記吧。這樣,當人們抬頭看見天空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不會是遺憾與難過,而是它們的璀璨與美麗,就像它們努力掙脫命運的模樣。少年踏過那片新生的星空。所有人的眸光都在細碎地搖動,他們靜默地注視著他邁過階梯,走到了大聖堂之前,走到了天之國的最高處。然後,依舊是那處熟悉的地方。少年最後一次呼喚他的“同伴”,他的“命運共同體”熟悉的光軌震動傳來,卻遠比上一次溫和。火焰,雨雪,風霜……大自然的元素力次第出現,卻沒有再次暴走,它們安寧又溫馴,仿佛也知曉,這是一個特殊的時刻。而這一次,那些原初的存在沒有再隱匿自己的身形,也不再是朦朧透明的虛弱。們從火焰中、從千風中走來,身體凝實而無暇。那是們最初的樣子,最熟悉的樣子,最完美的樣子。淡淡的光籠罩在們身上,潔白至極的羽翼徹底舒展,讓們看起來莊嚴而偉大。們向少年伸出手,一切盡在不言中。你來了。安東握住了們的手。“我們還有同伴在等待。”安東說。沉眠於光軌中的是一號到六號,他一直沒有忘記,七號們還在深淵裏鎮守靈魂之海。“嗯。”們輕輕頷首,眼神包容而溫和,“去接們吧。”這一天,們終於可以放肆地這麽做了。安東點點頭,他在們的簇擁中立於前方,然後緩緩伸出了手。那一瞬間,所有在場的天族與魔族,都感受到了一種撼動他們體內的光與暗元素,都共鳴般地沸騰起來,像在歡呼,像在喧囂躍動。這並非錯覺。因為下一秒,天地間驟然升起無數代表光的金色光點,與代表暗的漆黑光點。甚至,那些天族體內的聖光,與魔族體內的魔力,都自主浮現出來,絲絲飄出,化為光點中的螢火一員。“光明與黑暗,這就是我的‘權能’。”安東在無數光點的簇擁裏,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真正的力量。如同其他掌握自然元素權能的原初使者一樣,他也有屬於他自己的東西。這是多麽簡單又顯而易見的答案,在最初就一直伴隨他至今。一切仿佛水到渠成般。安東第一次同時接納了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但它們就像他想的那樣,在他的身體裏一直相處得很好。身後潔白的羽翼輕輕振動,另一半忽然一點點化作漆黑的顏色,像是最深邃的寰宇。與此同時,少年一邊金色的眼瞳裏,漸漸升起火一樣燃燒的紅。最澄澈的潔白,最純粹的漆黑,都在他身上匯聚。異色的翅膀與異色的眼瞳,昭示著他是此間唯一的光暗同體。少年的發絲一點點生長拉長,化作銀河般垂落的銀,隨他揚起的衣角輕輕浮動,在淡淡的光輝中閃爍著動人心魄的神彩。【滴】隻有他能夠看見的界麵裏,角色卡的正反兩麵飛速翻轉,然後組合成全新的畫麵。[我們對立。][我們同行。][我們合二為一。]天使與惡魔張開巨大的羽翼在畫麵中相擁,自此不分你我。而現實之中,得到了新形態的少年稍微熟悉了一下他體內暴漲的力量。光與暗的交融,遠不止一加一等於二那麽簡單,更像是一種根本上的質變,讓原本的兩條溪流匯集出了一片無垠的汪洋大海,每一分力量都波瀾壯闊。隻要他想,安東覺得現在自己可以做到任何事。但同時,安東也越發感受到了世界的感召。不完整的法則就像是畫布上讓人心驚的黑洞,等著他去填補,去完善。這就是七號們一直以來的感受吧。們是這世上最溫柔的畫家,虔誠地對待自己的作品,回應著畫布上生靈們的祈願與請求。因們愛著自己的作品,愛著這個世界,願意為之付出心血。安東闔了闔眸,平複了一下他體內暴漲的力量,然後指尖輕點虛空一條由光點構成的河流,緩緩出現在了天地之間。它由至高天垂落,像一條瀑布,一直落向魔界的最深處。人界中,許多人類看見了那倏然橫貫天地的長河,都發出了驚呼。“這是神跡啊!”他們這麽說著。蒼老的祭司急急忙忙地穿戴完畢,帶著傳承古老的部族跪拜下來。而其他各地的人們指指點點著,神情也充滿了好奇與驚異。那光輝璀璨的河流與深淵的力量原本不融,但是,另一種漆黑的光點熒熒閃動,為它在前方保駕護航,開辟道路。深淵的濃霧被光河一刹蕩開。最深處的靈魂之海內,七號從鎖鏈中化出身姿立於海域之上,仰頭望著那些嗡鳴震動起來的其他“武器”。“他來了。”七號輕輕地對它們說,“你們該醒過來了,離開的時候到了。”那些武器遲疑又不安地閃爍了一下,似乎在問:真的可以離開了嗎?這些靈魂如果沒有人守護,又該怎麽辦呢?七號的眼中泛起輝光,唇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已經為我們解決了”七號望向那從天國垂落至此的光河。滿溢的靈魂之海中,正無處可去、受到生存空間壓迫的遊魚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溯流而上,被接往更高的地方。“我們自由了……”原初的使者這麽說著,眼中的光輝變得越發動人。於是,那些“武器”們當即強烈地嗡鳴起來,似乎在雀躍,在歡呼。漸漸的,“武器”中沉眠的意誌,憑借著微弱的力量努力掙紮著蘇醒過來,那些是原初使者中化歸黑暗的那一半。過分的衰落讓們幾乎是被迫沉睡著,每一次蘇醒都會讓們更加衰弱,損耗更多的力量,所以這一次的蘇醒才顯得彌足珍貴,因為或許沒有下一次了。八號、九號……十二號,們於長眠中舒展開翅膀,在漫天飛舞的鴉羽中,一點點睜開眼睛。“……”最先醒來的八號發出了一聲歎息,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懷念,“光……許久不見了啊,沒想到,還能夠在這裏再次見到‘光’。”這裏是深淵,是世間唯一一處光輝抵達不了的地方。而們自從接受了黑暗後,也沒有再離開過這片寂靜的海洋。光那似乎已經成為了遙遠記憶中,很久很久以前的東西。與那座懷念的大聖堂一起,埋藏在記憶的深處一角。而直到此刻,當這抹光輝出現的時候,們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從未遺忘。不管是大聖堂,還是曾在裏麵度過的所有人都在的日子、十三個人都在的時光……們都始終銘記著,眷戀著。“真好啊……”們微微伸手,像怕驚走一隻飛鳥般,輕輕觸碰那流瀉的光河。但跟們所想象的不一樣,光並沒有灼傷們。正在疑惑的時候,有畫麵透過光河向們傳達而來在至高天,昔日熟悉的同胞們正站在那裏等待著們。就連最難得見的,們中最小的少年也在。少年立於最前方,身上的羽翼一半漆黑一半純白,形態似乎稍有陌生。然而,當們對上他的眼神,便一下子找又找回了昔日那最熟悉的感覺。那還是一樣的眼睛總是熠熠生輝的,毫不動搖的,一直最堅定地走在自己的路上的。少年看向虛空,仿佛隔空與們對視一般,如同過去般笑起來,“快來。”“嘩啦”七號抖開羽翼,第一個回應了少年的邀請。下一秒,所有的原初使者張開十二片翅膀,從至深的黑暗中一飛而起,順著光河一路溯遊而上。無數的遊魚隨們一同,沿著光河向外界衝去。他們衝出深淵,衝出魔界。在離開的魔界刹那,原初使者們看見所有的遊魚忽然在光河中生出翅膀,然後在光點的包裹中,變作了一隻隻飛鳥,破繭而出,振翅高翔。“這些是……”“是‘光’的生命體。”七號釋然地說,“靈魂中最重的部分化為‘暗’,最輕的部分沿著光河升向天國,化為‘光’光暗的持恒與循環,完成了。”在話語的最後,七號為少年感到了由衷的悲傷與喜悅: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作為最後的一位“原初”,延續了原初的榮光與驕傲。他為這段神話……畫上了一個漂亮的結尾。靈魂從鎖困靈魂之海的遊魚,化作了自由自在的光之飛鳥。此後,它們可以去往人界,也可以去往天國,然後在某一天,它們從漫長的生命中感到了疲憊,就會徹底化為光元素,回歸到這世界循環的洪流裏,成為這世間灑落的無數光中的一點,進入恒久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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