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蘇筠有些不明白, 既然想憑著蘇筱來拉攏武陵侯和魯國公這兩大重臣,他又如何會對蘇筱下手?莫不是一早就想到了外戚幹政, 提前防患於未然?


    隻是他尚未坐上那至尊之位,這防患的未免也太早了些。


    蘇筠隻覺得渾身冰涼涼的,驀然有些慶幸自己現在跟尹明德沒有關係了。這樣一個陰鷙的男人,早已被權力和欲望衝昏了頭腦,時時刻刻都是危險。在他眼裏, 怕是沒有什麽比帝位江山來的重要了。


    “突然覺得,這蘇筱也是夠可悲的,費盡心機得到的不過是成為尹明德拉幫結派的一枚棋子罷了。”蘇筠幽幽歎息一聲,這般說道。


    蒹葭道:“筱側妃她是自作自受,完全怪不得旁人,奴婢才不覺得她可憐,若不是她王妃您怎麽會……”


    說起這些,蒹葭緩緩噤了聲。好在老天有眼,讓王妃又活過來了,而她也可以繼續留在王妃身邊。


    “對了,今兒個尋梅那般囂張,姑娘見到她難道便不生氣?想當初若非她引誘咱們去慈雲庵,後麵的事何至於此?”說起這個,蒹葭又有些憤憤。


    蘇筠瞧她一眼:“不過是蘇筱跟前的走狗罷了,何必跟她置氣,小人物而已,你以為我不動她她就能活得長久?一心惦記著成為尹明德的侍妾,早晚成為蘇筱的眼中釘肉中刺。”


    蒹葭點頭:“這倒是,筱側妃賞她各種玉帛珠寶,卻不讓她近前伺候,這麽久了連魏王的麵都沒怎麽見過,連我都知道筱側妃的意思,偏那蠢丫頭樂在其中。不過,今兒個姑娘你在她跟前拿筱側妃看不慣方二姑娘的事來說,奴婢瞧著那丫頭應該是聽進去了,也不知會不會采取些行動來。”


    說起這個,今兒個在王府看到昔日的六姑娘時蒹葭便覺得莫名親切,如今在回過頭去想也就全明白了。所有的熟悉感都源於那是她侍奉了十幾年的主子啊。


    蘇筠笑著斟了一杯水遞給她:“咱們就且看她們自己狗咬狗吧。”


    * * * * * * * * * * * * * * *


    除夕的夜色已漸漸深沉,蒼穹之上偶有零星的幾顆星子點綴著,頗有些黯淡。好在家家戶戶都掛滿了紅色的燈籠,四周又充斥著煙花爆竹的味道,倒是讓人覺得喜慶了許多。


    魏王府


    尋梅躺在自己的榻上輾轉難眠,滿腦子都是蘇家六姑娘今兒個說的話,堵得她心裏難受。方家的表姑娘也不知做了什麽,竟惹得側妃直接將人送回了國公府,可見筱側妃此人何等霸道。她真的還有機會被側妃進獻給魏王嗎?


    說起來魏王妃已經過世兩個月了,這兩個多月裏筱側妃恩寵不衰,雖然平日裏沒少賞賜她物品,卻總說什麽時機未到,根本不給她見魏王的機會。


    這樣的日子也不是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尋梅突然翻身坐了起來:“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筱側妃既然不給我機會,那我就偏要自己爭取出一條路來。”


    這般自言自語了一番,她披衣下了榻,在妝奩前好生梳妝打扮了一番,這才提著燈籠向著筱側妃所住的錦玉閣而去。


    錦玉閣裏,方才尹明德因為蘇筱將方沅送回國公府的事發了火,罵她任性妄為不顧大局,後來揚長而去。蘇筱心中不忿,屋子裏瓷器珠寶摔了滿地,想到方沅今日的那副嘴臉便恨得牙根癢癢。


    她身旁的丫鬟清英在一旁寬慰著:“側妃莫要放在心上,不過就是送表姑娘回家而已,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哪裏真就能將國公府的人給得罪了?也許過段日子就沒事了。


    蘇筱心中餘怒未消:“得不得罪國公府我才不在乎,我氣的是王爺居然為了方沅那小賤人方才那般罵我,他之前明明待我那般好,還說要娶我為正妃,如今那小賤人才來了半日不到,竟然把王爺的魂兒都給勾走了,實在教我生氣。”她說著揉了揉腦仁兒,緩和了須臾方道,“對了,那個尋梅最近可有搞出什麽麻煩來?”


    清英回道:“那個傻子能出什麽事,不過就是在王府裏借著您的威勢狐假虎威一番,側妃不必將她看在眼裏,隻要她沒機會見到王爺,做做成為侍妾的美夢又如何?”


    蘇筱舒心地點了點頭:“那丫頭蠢也有蠢的好處,倒是為我們省了不少事呢。”


    屋外麵聽到這些話的尋梅下意識抓緊了燈籠的把子,臉色跟著白了幾分。六姑娘說的果真沒錯,筱側妃根本沒想過將她獻給魏王。


    正想著,清英突然從裏麵挑開簾子出來,看到尋梅頓時臉色陰沉了幾分:“尋梅,你在這裏站了多久了?”


    清英眼珠轉動著上下打量一旁站著的尋梅,心裏直犯嘀咕,也不知方才她和側妃兩人的話可有被這丫頭聽了去。若讓她知道側妃不會幫她,隻怕事情就不妙了。


    尋梅如今整個人都清醒過來,方才知道這兩個月自己不過做了場白日夢。她心中冷笑,麵上卻是不顯,隻純真地笑著:“我剛來啊,想著今兒個是除夕,故而來這裏看看側妃這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清英又仔仔細細打量她片刻,目光裏透著狐疑,似在判斷她言語裏的真實性。默了片刻方道:“這裏沒什麽事,你便不必進去了,今兒晚上側妃覺得體乏,便不守歲了,你也回去歇著吧。”


    尋梅唯唯諾諾地應了聲,提著燈籠走了。


    清英望著她的背影凝視須臾,轉身去耳房為筱側妃沏茶。再次回來時,蘇筱正倚在矮榻上半眯著眼睛,她眉頭微微蹙著,明顯還在煩心。


    清英走上前把紫砂壺擱在榻幾上,輕聲道:“側妃,喝些安神茶早早歇著吧。”


    蘇筱緩緩睜開眼,由清英攙扶著坐直了身子,接過茶盞優雅地呷著。


    清英猶豫著道:“側妃,方才奴婢出去的時候尋梅在院外站著,說是來瞧瞧您這裏有什麽需要侍奉的,奴婢讓她回去了。也不知咱們方才說的那些話可有被她給聽了去,若她知道側妃並非有意將她獻給魏王,隻怕會惹出禍端來。”


    蘇筱神色微凜:“走多久了?既然懷疑怎還讓她給走了,當初顧風和蘇筠的事她可是清楚的,萬一她去王爺那裏告狀你我全都玩兒完!”


    蘇筱這話頓時把清英給嚇著了:“奴婢是想著興許不會那麽巧合,而且我看尋梅方才的樣子也不像是聽到了,所以就……”


    蘇筱氣得將手裏的茶盞重重擱置在榻幾上,肅穆道:“這等事豈是你隨便想想這樣簡單?不管那尋梅是否聽到,如今都留她不得,要盡快把她給解決掉,不能留下後患!”說罷,她對著清英招了招手,在清英耳邊呢喃了幾句。


    清英臉色刷白,緊張的手心直冒汗:“側妃,這樣會會不妥,若是王爺追查下來……”


    “就說是病死了,不過一個丫頭罷了,難不成王爺還特意請仵作幫忙驗屍?此時若不除掉她,難保將來哪一天她反過來對付你我二人。去吧,大過年的天寒地凍,賞她一壺酒喝。”


    清英不敢反抗,隻得應聲照做。


    出去沒多久,清英又急急忙忙折了回來:“側妃,尋梅沒在房裏,聽她隔壁的小丫頭說自方才出了門便一直都沒回去。您說……她會不會真的去找魏王了啊?”


    .


    魏王府書房內,尹明德坐在書案前凝神望著跪在地上的丫鬟,麵色冷俊,毫無波瀾。


    魏王無聲中散發的冷冽和威嚴讓伏在地上的尋梅禁不住打哆嗦,心裏直打鼓。她將筱側妃陷害魏王妃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說了,本以為魏王盛怒之下必然是要去找筱側妃算賬的,可如今一語不發坐在這裏是個什麽意思?


    她壯著膽子微抬起頭想看看王爺此刻的表情,卻在抬眸的一霎那撞上魏王射來的目光,她無端端脊背發涼,心上一陣窒息,匆忙將頭垂得更低了。


    這時,魏王難得開了口:“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尋梅心上一喜:“回王爺,奴婢所言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分虛言。這一切都是筱側妃和武陵侯夫人母女二人策劃的。筱側妃讓奴婢暗地裏偷了王妃平日的字帖出來,照著王妃的字跡給顧公子寫了信,又讓奴婢引王妃前去慈雲庵與顧公子相遇。其後武陵侯夫人上香摔倒,王爺趕去時恰好瞧見那一幕,由此誤會王妃和顧公子有染。王爺,王妃她真的是冤枉的啊!”


    “那為何,你到現在才來稟報本王?”


    尋梅回道:“自王妃走後,奴婢夜夜倍受煎熬,猶豫不決,如今幡然悔悟才來稟報王爺,以免您被小人蒙蔽。”


    “如此說來,你所言非虛倒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尹明德話語裏聽不出情緒,修長白皙的手指轉動著案幾上的一隻青瓷小盅。


    尋梅內心竊喜,嘴上卻道:“奴婢不敢邀功,隻是不忍見王爺被人欺瞞罷了,這都是奴婢分內之事。”


    尹明德起身走過來,望著腳邊匍匐的丫頭,他淡淡道:“你對本王如此忠心,本王應當重賞才是。”


    說罷,對著一旁侍奉的侍衛道:“愣在這裏做什麽,今兒個聖上賜了本王一壺果子酒,本王原打算送去給筱側妃的,你現在去取來賞給尋梅。”


    看到魏王投遞來的目光,侍衛瞬間了然,應聲出去。


    地上的尋梅終於鬆了口氣,想到那酒是聖上所賜的禦酒,又是魏王原打算賞給筱側妃的,她心上一陣得意,一時間跪直了身子靜靜等待。


    很快侍衛用翡翠玉盞呈了一杯黃澄澄的果子酒進來。


    魏王親手接過來,在尋梅跟前緩緩俯下身子,親自遞了過去,臉上難得顯現出一抹柔情來:“嚐嚐味道如何?”


    尋梅頓時有些受寵若驚,一時間腦海中幻想了無數個美好的畫麵,那畫麵裏有英俊瀟灑的魏王,還有錦衣華服、風情萬種的自己。


    香醇的果子酒送入口中,順滑的口感,酸酸甜甜的味道,尋梅心上漸漸起了圈圈漣漪,再抬頭看向跟前的男人時,隻覺得麵如冠玉,風神俊朗,英挺不凡……


    腹中突然一陣絞痛將她從美夢中喚醒,隻見尹明德早已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陰鷙的目光裏透著厭惡。


    喉間湧上一股腥鹹,伴隨著五髒六腑傳來的劇痛,她蹙緊了眉頭,最後無力地跌在地上,再爬不起來。


    *


    待子時過半,長安城裏四處都燃起了煙花爆竹,璀璨的煙花在黑暗的夜空中盛放,映襯得整個世界都光彩奪目起來。


    難得蘇老太太回來,今年的除夕夜大家一起圍著老太太在瑞安堂守歲。


    眼看著新的一年到了,蘇筠困乏地打了個哈欠,對著祖母拜了年就打算回自己的皖雲閣去補覺。


    走出瑞安堂卻聽見方氏從後麵追過來喚她,蘇筠的困倦頓時少了幾分。


    方氏走上前來問她:“我聽人說今兒個你去魏王府,把你大姐姐跟前的丫鬟蒹葭給帶回來了,阿簡這是做什麽?蒹葭對你大姐姐素來忠心,她留在你身邊可是個禍患。”


    蘇筠早知道方氏定會為了此事找她,卻不曾想她居然這般著急,除夕夜也不讓人消停。


    “綿綿喜歡她,所以我就帶她回來了,不過是個瘋子,母親你怕什麽?”蘇筠依舊是麵對蘇筱時的那番說辭。


    “這蒹葭身份特殊,自然該謹慎些的。那蘇筠別的本事沒有,教育下人還是很有一套的,她剛死那會兒蒹葭不顧性命的求王爺為王妃申冤,被王爺下令打得半死也不鬆口,可見其為了主子早把自身生死置之度外。母親是擔心,若有朝一日她的瘋病好了,待在你身邊恐怕不利。”


    蘇筠淡笑:“知道母親掛念女兒,不過我有分寸的。若真如您所說,姐姐要侍奉魏王哪能時時刻刻盯著她,讓她留在魏王府豈不是更危險?如今讓她在女兒眼皮子底下,我還能幫您看著她不是?”


    方氏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蒹葭要盡早除掉的好,不過阿簡還小,這等事不便與她說,便隻是笑道:“如此說來倒也有些道理,若綿綿當真喜歡,便留她在你那裏吧。”


    方氏眼底閃過的算計被蘇筠看在眼裏,她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徑自往皖雲閣而去。


    到了皖雲閣,白袖和櫻桃伺候蘇筠洗漱,問起蒹葭,白袖回道:“蒹葭姐姐已經被奴婢安排睡下了,她看上去很累,想必已經好久沒睡得這樣安心了呢。”


    蘇筠點了點頭:“讓她休息休息也好,她被人打得遍體鱗傷也著實可憐,大姐姐已經不在了,咱們就替她照顧著些,以撫慰大姐姐在天之靈,興許今後夜裏也能睡個好覺。”


    白袖和櫻桃應了聲,都也沒多問。她家主子總是夢到故去的大姑娘,夜不能寐,如今對蒹葭好在她們看來合情合理。


    想到今晚方氏的神情,蘇筠輕歎了口氣,方氏明顯起了殺心,待明日她得親自提醒蒹葭一番,讓她多加注意自己的飲食才好。


    洗漱過後,蘇筠躺在榻上突然沒了困意,便和綿綿麵對麵躺著說話。


    綿綿趴在花梨木寢榻上,一雙眼睛又圓又亮,瞧上去可愛極了。蘇筠伸出食指點著它的鼻尖,它氣急敗壞地伸了貓爪子去拍她的手背。蘇筠笑著轉而去撓它的肚皮,小家夥翻了個身四腳朝天,凶巴巴地揮舞著小爪子不願讓蘇筠亂摸摸。


    蘇筠被他那股可愛勁兒逗弄的心裏軟綿綿的,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


    這時,綿綿突然安靜了下來,豎起了耳朵似乎在聽什麽。


    蘇筠見了忍不住好奇地觀望四周,一陣納悶兒。


    綿綿卻突然變得暴躁起來,呲牙咧嘴了一聲,眼神裏透著一股煩躁和不耐,驀然鑽進了被窩裏再不肯出來。


    蘇筠被它突然的反應搞得有些發怔,又不免擔心起來。她掀開被子去看它:“綿綿,你怎麽了?”


    綿綿趴在被窩裏不動彈。


    這時,外麵傳來尖銳的貓叫聲,像女子的嬌嬌鶯啼,一聲又一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這樣撩人的叫聲此起彼伏地傳入耳畔,蘇筠不由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卻也心頭了然,隻怕是二哥的烏騅跑過來找綿綿了。


    外麵的烏騅“喵喵”地叫個不停,聽聲音約莫是在窗子旁站著,伴隨著爪子扒拉木窗的聲音,聽上去又頗有些像強盜土匪。


    穆煥被這勾魂攝魄般的叫聲搞得心煩意亂,更有一種被個畜牲緊追不放的屈辱感。此時此刻,它比平日裏更想脫離這具貓的身體,好出去將那隻煩人的貓徹底趕走。


    蘇筠瞧出了綿綿的急躁,輕笑著安撫它:“綿綿不喜歡烏騅?”


    穆煥哼哼鼻子,傲嬌地扭過臉去沒理她。


    聽到外麵傳來白袖驅逐烏騅的聲音,蘇筠對著外麵喊道:“烏騅怎麽回事?”


    白袖從外麵進來,紅著臉道:“姑娘,二公子的烏騅好像……好像……”


    方才聽聲音蘇筠便知道是發、情、期到了,如今見白袖羞得憋紅了臉不由想笑,卻又生生忍住了,隻是道:“去把二公子請來,他的貓讓他自己想辦法解決。”


    白袖出去後過了許久才氣喘籲籲的回來:“姑娘,二公子出去應酬了不在家,奴婢路上碰到掃地的張婆子,她說這種事咱們綿綿可以幫忙。”


    綿綿?蘇筠低頭看向自己懷裏的小貓。


    穆煥心上一沉,從蘇筠懷裏跳出來,撅著屁股重新鑽進了被窩裏。


    如此明顯的抗拒蘇筠和白袖自是看得清清楚楚,一時間相對無言。


    外麵烏騅的嘶叫聲還在繼續,淒淒厲厲的讓人心裏發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嫡女榮華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子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子莘並收藏嫡女榮華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