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猊鬆開對靈稚的禁錮,手臂隔著被褥輕摟他。兩人嚴絲無縫地抱在一起,若在往時,靈稚恨不得把自己全部時時刻刻塞進蕭猊懷裏,而非像此時這般。靈稚雖然沒有用力抗拒,但沒有正眼看人,對蕭猊的擁抱沒有給任何反應。蕭猊微怔。不,靈稚有反應的。靈稚在顫抖,少年的手腳和身子雖然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可整個人都僵硬著,顯然沒有因為看到蕭猊而放鬆,他瞳孔緊縮,進入了戒備警惕的狀態。“靈稚,睜開眼睛看看我是誰?”蕭猊幾乎以誘哄的口吻和靈稚說話,希望靈稚能給他一點反應。“我是蕭君遷,你最喜歡的蕭君遷,還記得嗎?”靈稚濡濕的眼睫飛快顫動,他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男人近在咫尺的俊美臉孔。靈稚翹起嘴角笑了笑,隨即很快抿緊,咬唇搖頭。“不、不是……”他的聲音斷斷續續,輕飄飄開口:“君、君遷已經死了……”靈稚大而無神的眸子望著蕭猊,始終流露不出半分清醒、歡喜的色彩。蕭猊啞聲,並且試圖解釋。靈稚整個人猛地往後一縮,他搖了搖渾渾噩噩的腦子,對上蕭猊深邃的目光,眸中顯然充滿了對他恐懼。他、他不是君遷。靈稚皺起細致的眉,臉色蒼白,腦子混亂的閃過許多畫麵。霧清山,他的洞府……他的洞府……對,對啊,他沒記錯的。他的君遷在準備和自己成親的那天,君遷……君遷他已經死了。**********春末的這場雨再次變得綿密起來,夜色很深了,太師府邸燈火通明。本該寧謐的靜思院,此刻卻籠罩著一層惶惶不安。雨水綿延,風吹得滿院子的花枝亂顫搖動。從門外延至長廊,跪了一地的奴才以及宮裏趕來的禦醫。跪在門外的人大氣不敢出一聲,唯恐發出的輕微動靜惹怒太師,連累自己挨幾十個板子。室內爐火正旺,暖氣融融,空氣中浮動一股清雅寧神的香。蕭猊麵色森涼地立在廳外,目光從每一位禦醫的臉上掃過。他的視線一轉,越過屏風,直視從銀綃簾幔無力探出的那隻手腕。靈稚的手腕子細白瘦弱,仿佛輕輕碰一下就會斷了。裏頭的太醫診完脈,擦著額頭的汗小跑出來,甫一對上太師的眉眼,猶如喉嚨有索命鉤緊緊勾住似的,渾身哆嗦。“稟太師,這位小公子脈象奇異,還時有隱脈之相,探似虛火,畏寒,身軀虛軟無力,神思不定……”蕭猊冷聲打斷:“有沒有辦法救他。”他冷眸半眯,委婉提示:“至少讓他沒那麽難受。”這已算是蕭猊最委婉的威脅了。蕭猊盡量壓抑怒火不遷怒這幫看個病都看不出緣由的禦醫,治不好靈稚他可以不計較,可至少得想辦法緩解靈稚的痛苦。禦醫連忙點頭:“老臣立刻開藥方。”蕭猊臉色稍微好轉,走到銀綃簾幔外坐下,握緊那隻虛軟無力的手,試圖讓對方熱一些。太醫寫好方子,劉總管連忙接過匆匆趕去後廚。香料有助眠的效果,顯然對床榻裏的少年無用。靈稚緊抿的唇動了動,吐出含糊不清的夢囈。他聲音沙啞,根本說不出什麽準確的話來。蕭猊時刻盯著靈稚的臉,見他皺眉想要說什麽,立即揭開銀綃簾幔,幾乎貼在那張蒼白無血的臉頰一旁,低聲問:“要說什麽。”裹在厚重被褥裏的少年似乎十分畏寒,蕭猊手臂擁緊,連同方才露出的一截手腕都放進去被中好好捂著。靈稚嗯一聲,濡濕的眼睫微微掀開,烏黑的眸子失焦地和眼前的人對視。男人恍若神祗的俊美臉孔曾經叫靈稚滿身滿心的追逐依戀,此刻眸子一動,卻充滿驚慌不安。他咬緊的唇又滲出了血,連同下頜都被染紅了。蕭猊內心又涼又驚,他低沉道:“冷靜些,我不看你。”眸光惶恐的少年將被褥當成了他的溺水浮木,整張臉蛋死死埋緊被褥當中,僅露出丁點兒被烏發遮住的細長後頸。他渾渾噩噩的,顧不上嘴唇要出來的血弄髒了被褥,隻想藏起來,不讓……不讓……靈稚身子一抖,不讓眼前的人看到。蕭猊揉了揉眉心,話是對外頭說的:“有沒有辦法止住他唇角的血。”靈稚出來後變得極為脆弱,唇輕輕一咬就會破皮滲血。就連他方才握住的手腕子,分明沒用幾分力氣,腕子的肌膚就紅得觸目驚心,靈稚還會喊疼。蕭猊哪裏還敢再碰他,隻好隔著被褥輕輕地擁了擁。時辰過了不久,劉總管端著煎熬的藥湯進來。烏木漆潤的端盤上,除去湯藥,還放一個圓圓的白瓷玉碟。碟子內擺著精致可口的水晶雲片糕,萬一小公子湯藥怕苦,能含一片水晶雲片糕緩解症狀。劉總管做事穩妥,已用涼水浸在藥杯子下,此刻溫度適宜,正好入口。蕭猊試圖扶起靈稚,想喂他喝湯藥。靈稚不合作,反倒朝裏頭鑽得更深。劉總管兩耳不聞任何事,專心托舉藥盤。饒是如此,不免聽到他們主子,太師府隨便一句話就能定下任何人生死的主子,正柔聲地哄少年出來。劉總管耳朵抖了抖,麵色繃緊。蕭猊見少年不肯出來,隻好稍微強勢而溫柔地將人從被褥裏挖出。他雙手環起這具顫抖不已的身子,近乎伏低姿態:“靈稚,喝一點,喝完藥就不會難受了,喝一點好不好?”他又道:“我不看你,你也不看我。”片刻後,無法從蕭猊懷裏逃脫的靈稚沒有抖得太厲害了,蕭猊見狀,伸手接過羹匙。湯藥喂到靈稚凝了血液的唇邊,靈稚慌忙抓緊,兩隻手緊緊地抱住蕭猊的一條胳膊。蕭猊半強迫半誘哄的,給少年喝進一口湯藥。藥苦澀,靈稚當場皺起蒼白的臉,腦袋不停搖晃,無論蕭猊怎麽喂都不肯喝第二口。蕭猊單手製住他的動作,接著羹匙的手半強迫地撬開靈稚柔軟的唇,將藥湯抵進去。“聽話,咽下去身子就會好了。”男人聲色溫柔,靈稚聽到時,先恍惚幾分,緊接渾身僵硬,劇烈顫抖。蕭猊喂第三口湯藥,再拖延下去,這些湯都要涼了。“乖,多喝幾口。”靈稚壓抑身子的抖動,沒有掙紮,垂眸乖乖地張嘴,小心咽下蕭猊喂來的湯藥。春寒濕冷,室內雖燒著火爐取暖,熱度卻不會讓人冒汗。而少年臉色雪白,襯得柔順垂在臉龐的烏發越黑。汗水濡濕了他的發梢,手腳虛綿無力,握起來卻冰涼。蕭猊喂一口,靈稚就喝一口。少年雙眸緊閉,鴉黑的睫毛亂顫,他呼吸一緊,蒼白的臉色因為憋久了,一瞬間漲紅。隨即,靈稚將蕭猊好不容易喂進半杯的湯藥全部吐出,咬破的唇角再次滲血。他喊冷,喊疼,一副痛疼難忍的脆弱模樣,對蕭猊避之不及。蕭猊摟住靈稚身子的手臂僵硬,竟不知如何是好。一時間,房內寂靜無聲,靈稚的聲音委屈可憐,就和……就和蕭猊在夢裏聽到過的聲音完全重合。劉總管懷裏抱來新置的被褥,烘暖了,有淡淡的熏香味道。跑進來的一名小奴才手腳輕快地拿去床榻的被褥,劉總管迅速鋪放,蕭猊沉默無聲,動作輕柔地把靈稚放回床裏,用被褥裹好他。蕭猊沒有回頭看將自己從頭到腳埋進被褥的少年,他放下銀綃簾幔,平靜地退出這方空間,暫時讓這株迷茫懼怕小靈芝獨自待會兒。劉總管緊隨在主子身後跟上,才到正廳,蕭猊轉手拿起托盤剩下的半杯藥湯,臉色陰森地朝門口擲去。瓷白玉杯碎了一地,湯汁飛濺,驚壞沉默的跪了一地的太醫及奴才。蕭猊冷道:“一群庸醫,每人五十大板。”宮內的太醫們紛紛磕頭求饒,畢竟他們年歲頗高,年輕人挨完五十大板都要幾十天下不了地,他們一把老骨頭,挨完板子怕隻怕命都要丟了。“太師息怒”“太師饒命啊……饒命啊……”蕭猊神色陰冷,劉總管瞧眼前死死磕頭的禦醫們,歎氣,試圖和主子求點情。一個時辰前,主子懷裏抱一名瘦弱蒼白的美麗少年出現,要他將宮裏所有的禦醫帶到府上。少年病症還沒緩解,主子發怒,平日要殺誰他一個總管也管不著,可如今宮裏所有的禦醫都跪在靜思院內,這一個個五十打板打下去,依暗衛們的功夫力道,怕隻怕沒一個能活命的。宮裏頭的禦醫一夜之間暴斃在太師府內叫什麽事?就算主子會壓下來讓那些朝臣們啞口無聲,或許老總管心軟吧,看著年歲與自己無異的老頭子,也不願他們晚年落得個挨板子斃命的悲慘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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