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掃蕩而來,蓋過風聲,蓋過雷音。耀眼的白光,撕裂烏雲帶來的陰沉,那種明亮也似有重量,劈頭蓋臉地壓了過來。從天到地,明亮純白的一片。鍾意一怔。從那光芒深處走來一頭猛虎。它每一爪落地,都能帶來山的戰栗,走到鍾意麵前,抬起爪爪,幻化成人類的手。骨骼勻稱有力,捏著一張柔軟的紙巾。“別哭。”他說。“我都看到啦。”白先生看著他的眼睛。“有那麽難實現嗎?”“你靈魂級別的貪念。”“好簡單的。”白先生揉揉他的頭發。鍾意怔怔地流著淚,看到白先生微微笑著。“是我瘋了嗎?是我太想看見您,所以瘋了嗎?”白澤摟過鍾意。把他哭得一塌糊塗的臉按過來,靠在自己矜貴整潔的西裝上。很輕柔地說:“我會是你的家人。好嗎?你怎麽不早點說啊。”山頂上雨勢大增,劈啪聲音裏。水幕電影上出現一行字。“白澤之貪念。”在輕輕拍拍鍾意的後背時,白澤輕蔑地對著山頂笑笑。“蜃妖,千年過去了,你仍然隻會這種伎倆,一點新意都沒有。”白澤兩隻手微微鬆開,又捂住鍾意的眼睛。“這是你現在不能看的。”曾明亮從善如流地把室童叫過來,捂住小朋友的眼睛。第63章 山雨順著岩縫而下, 冷氣時稠時稀,陌生與雜亂的聲響。鍾意被白澤護在懷裏,嗅著陽光炙烤過的味道。白先生身材很好,他都能感受到這層薄薄衣服下肌肉的起伏。對於一個醫生來說, 這是很會照顧自己的人, 才能夠擁有的身材。他的情緒被蜃妖放大, 滿腦子糊裏糊塗的, 但還是在最後一絲清明裏掙紮著詢問:“為什麽沒有‘白澤之懼怕’?”就聽到頭頂上那沉沉含著笑意的聲音:“活了這麽久,大概我也沒什麽好懼怕的。”白澤又淡淡道:“煩請各位都閉一會兒眼睛,因為接下來的內容, 鄙人實在不想讓其他人看到。”費利和曾明亮默默轉身過去,把室童的眼睛捂得更緊了。方才那個拖著石頭塊的男人早就嚇暈了, 這時候趴在地上。在漫長的沉默裏。鍾意聽到, 白澤先是說:“嗬嗬, 原來我是想這樣做啊。”又道:“謝謝啊,我自己都想不出來會有這樣的位置。”“你覺得這樣會讓我發狂嗎?還好的程度。”過了一會兒,白先生也不說話了。鍾意覺得他的身體變得有些僵, 先是把自己狠狠地抱了一下, 呼吸變得更加粗重了,就像要把自己揉到他的身體裏一樣。他覺得自己的肋骨被硌疼了。於是鍾意覺得白先生可能跟剛才的自己一樣,看到了比較難過的事, 需要一點點安慰。但沒過一會兒,白先生卻又把自己鬆開,讓他站得稍稍遠一點。鍾意:?“沒事了。”白先生垂著眼,鍾意看到他的臉上有一點紅色, 還有帶著隱約的雨日裏才能觀察到的蒸汽。“把我的貪欲放大十倍, 也不過如此, ”白澤揚起臉,對蜃妖說,“你好蠢啊,你難道會覺得,我也實現不了這種願望嗎?”“蜃妖。你白白耗費了兩次大法術,你積攢的元氣都不夠了,還不束手就擒?”白澤眸底閃爍著赤色的光,複變成大老虎的形態。鍾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還在糊塗,總覺得它躁動難耐,衝上雲霄,以能正當殺個大妖怪為快活的事。山巒震顫,蜃妖的笑聲邪佞貫耳。白光劈天蓋地砸下,翅膀扇動的聲音宛如海嘯。空氣中落下幾顆血珠。又飄落數根白色的羽毛。白澤殺瘋了。怒海一樣的雨水,攪和了燦爛白光。從山下,傳來了轟轟烈烈的“衝啊、殺啊……”喻亮他們知道蜃妖沒工夫製造幻境,趕上前來支援老板。不過蜃妖已是強弩之末,苟延殘喘。地狼嗷嗚嗷嗚地叫著,啃著蜃妖隨便什麽部位:“我叫你蠱惑人,你蠱惑啊!”風生獸用風大力扇蜃妖的臉:“我叫你讓我加班!加了半個月的班!”夫諸把水包裹到蜃妖周圍,形成一顆巨大的繭:“在監獄裏好好呆著不行?越獄扣我績效!我八百年沒扣過績效!”喻亮飛來飛去,書皮上寫著《你不遵紀守法,你缺德冒煙,你傳遞xxxx》。拇指大的、渾身是傷的蜃妖在水繭裏一臉鬱悶地眨眨眼。白澤走到喻亮旁邊,沉聲問:“剛才……”喻亮了然。“領導放心,剛才山上放小電影的時候,我叫兄弟們都閉上眼了。我說了,誰要是敢睜眼,我一本書呼死他。”虎類動物有強烈的領地意識。這種意識,在被蜃妖影響後,放大了許多倍。蜃妖被抓走之後,白澤幾乎不能做到眼睛從鍾意身上離開。鍾意也被影響得很厲害,白澤剛才離開過得那一陣,他又迷迷糊糊的。他走到同事那裏,要問剛才發生了什麽。白澤伸出一爪子,不動聲色地把他撈過來,說:“發生什麽我最清楚了,你為什麽不問問我。”鍾意嘶了一口氣。他頓時覺得,妖和人對於蜃妖的耐受程度完全不一樣,白澤看著好正常啊。可到現在,他一被白澤碰到還會覺得心口發燙、酸脹疼痛,很怕自己做出什麽怪事。於是他又忘記自己要問什麽。隻是克製著自己想要抱過去的手,害怕做出什麽奇怪的事,無意識地咬起食指根。可能實在是太累了,剛說一個“白”字,腦袋就跟被劈開一樣,膝下一軟,向前一栽,暈睡到白先生的懷裏。他朦朧感覺到自己被放在白澤的後背上。喻亮可能在旁邊說話了,但他的腦子慢吞吞的,根本轉不過來,不明白是什麽意思。“領導,您還是把他送到清平鎮吧。我怕……蜃妖對你的影響太大了,你把他真給吃了可怎麽辦,他會嚇壞的。”“全天下就這麽一個妖怪醫生,我的書頁泛潮,還等著他幫忙治治老寒頁,拔罐祛風濕。”白澤聽了幾句,覺得不可思議:“喻亮,你到底是誰的助理。”喻亮:“就算您最忠實的助理也會得老寒頁。”於是白澤把鍾意送到了清平鎮。把他小心擱在床上那一刻,鍾意感覺很不安,抱著被子嘟嘟噥噥。他閉著眼睛叨叨一句:“白澤呢?如果白澤不在,把小風給我抱一下。”他不知道,小風早跟逃命一樣跑了,現在隻是盡責做貓監控而已。自從他睡過白澤的虎窩,小風就不給抱了,到處躲來躲去,流了不知道多少貓鼻血。於是鍾意又開始不自覺地咬自己的食指。白澤歎了一口氣,抓住他的手指,在手心裏捏了捏。鍾意小聲問:“誰能幫我借一下白先生那床圓圓被子啊,對不起啊,可我那樣子應該會好受許多。我會幫他洗很好、拍鬆軟的。”這回白澤不再縱容他。他叫了個物流去家裏拿被子,自己果斷離開。*蜃妖被收服後,萬玄嶺才醒過來,費利和曾明亮站在他的旁邊,往他臉上敷涼毛巾。他逐漸回想起自己之前做過的事。天啊!社死啊!拎著一大袋子石頭,在山上逛了好多天啊?!還非要睜眼說瞎話,說這些石頭是大寶石?!大金子?!啊!真是要崩潰了。“對不起啊,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麽了。就特別衝動,著了魔一樣,跟你們鬥嘴。”曾明亮:“誒,你現在還能意識到你當時著魔啊,你那會兒這樣笑來著,你還記得嗎?特別魔性。”“桀桀。”萬玄嶺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腦門。費利笑嗬嗬地安慰:“沒事沒事,人嘛,就和程序一樣,一輩子總要遇上幾個bug。”又低聲道:“除了我啊,我肯定是不會遇到bug的。我說過吧,隻要有我在,就不會存在下不去的山,就沒有這種bug。”由於蜃妖離去,太澤山多日以來的詭異山道幻象散去。久違的陽光照射在山上,岩石被雨水洗刷得亮晶晶路邊開出野花,蟲兒爭相鳴叫。普普通通的衛星都能夠清晰照出山的全景了。當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