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瞳孔猛然收縮,似是不可置信般,驟然站起了身子,仿佛見到了什麽不可能會出現的事情,整個身子都在劇烈的顫抖著,“怎……怎麽會……”


    那夢中想了千萬遍的人終於活生生出現在他眼前,如此的鮮活,鮮明而鋒銳,如同一把利劍,幾乎要刺穿的眼球。


    一身櫻紅色雲霏妝花緞描花長裙,墨色長發挽了極為動人的發髻,垂下來的長發散落在肩膀上,順著肩膀如流水般流泄而下。


    她的膚色原本就已經如雪似玉的白,眸中含著漫不經心的笑,一眼過去,極致的黑與白。


    傾倒眾生。


    耳邊常知行在笑他,“你們瞧瞧!你們瞧瞧!我早就說了,若是魏兄瞧見,也會失態的。”


    說完,常知行的目光不錯得追隨著那走在走廊的美人,眸中隱有癡迷之色,“她真的是……當世的貂蟬西施。”


    從前他總不信那些禍國的美人能有多美,隻道君王昏庸,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以前的那些想法通通推翻了。


    原來世間真有這樣的美人,讓你一見鍾情,思之如狂,隻盼著看她,望她。若是能得她一眼,死了也心甘情願,若她要殺人,隻恨不得為她提刀。


    走廊上層層輕紗,她的身影在這層層輕紗中,時隱時現,她在笑。


    早在她出現的那一刻,原本的喧鬧聲,全部靜了下來,以至於那笑聲如此的清晰,如同吹過的風,落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如同珠玉一顆顆落在玉盤之中,動聽得要命。


    魏嵐想起了很多年前,他打開了那個抽屜,像是打開了一個被封鎖的禁忌。


    以一種無法形容的心情展開了那幅畫。


    入眼的便是那一雙眼眸。


    裝了星辰明月,含了清風細水。


    “斐斐……”他念著,一遍又一遍,“斐斐……”


    她怎麽……會來京都?


    她不是應該在念安城的嗎?


    那一瞬間,他竟然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丟下了扇子,衝出了包廂,全然沒有之前悠閑寫意的風姿,迫不及待的跑上樓,手扒開那些擋著自己的輕紗,甚至用力撕扯開,一步又一步,往前跑著。


    “斐斐!”


    那走在他前麵的女子,終於聽到他的聲音,回過了頭。


    雲霧花容,雪姿月貌。


    眼眸清亮,有星辰明月,也有清風細水。


    “嗯?”她疑惑,彎唇笑著,“這位公子,你叫我呀?”


    魏嵐彎著身,劇烈的喘著氣,他身體向來不是很好,從來沒有這麽高強度的跑過。


    隻用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從三樓包廂,追到四樓,終於這般近距離得見,他求而不得……寤寐思服之人。


    汗水幾乎要淹沒了他的視線,頭發也都被浸濕了,他抬起頭,深呼吸一口氣,俊秀儒雅的臉上是快速奔跑後的潮紅,他笑得,從來沒有過的喜悅和燦爛。


    “我……我是魏嵐。”他問得小心翼翼極了,又是緊張又是渴望,“你……記得我嗎?”


    嶽昭可有對你提過我?


    你可知道我?


    我為嶽昭做了那麽多,隻是想讓你看見我的名字一眼,一眼,我就已經心滿意足。


    “魏……嵐?”妲斐歪著腦子,細細想著這個名字,臉上存著疑惑的神色,過了一會兒,他恍然大悟,“哦……”


    “是你啊。”


    “我記得你。”


    “魏嵐。”


    她的嗓音,又清,又甜。


    叫著他的名字。


    魏嵐從來沒有想過他還會有這一天,他的嘴角,忽然大大咧開,眼眸前所未有的明亮。


    “你記得我。”他說,神色幾近癡顛,“你記得我……”


    她記得他。


    真的記得他。


    他快要……快要高興死了。


    什麽求而不得。


    什麽無法觸碰。


    這一刻這些念頭全部被他拋之腦後,骨髓血液,全部都在叫囂著。


    想要……


    想要。


    想要!


    他想要她,想要了好多年,想到瘋!


    “你認識他。”妲斐說,“你和我來吧。”


    丫鬟在她身邊低聲道:“可是太子殿下那邊……”聲音含著擔憂。


    “太子殿下啊……”


    “明日再見吧。”


    她低笑著道,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太子殿下在她眼中,也不過和平常人沒什麽區別。


    丫鬟服身說是。


    妲斐提著裙角往回走,和魏嵐擦肩而過時,她湊近了魏嵐,認真道:“喂,跟著我啊。”


    “別發呆。”


    ——


    ——


    那一夜,魏府的侍妾,都沒能等到魏嵐的回來。


    直到第二日清晨,他踉蹌推開魏府的門,喝了很多酒的模樣,一身醉態。


    那些剛醒的侍妾連忙披了衣服來接他,不由得驚訝。


    “哎呀!大人!你怎麽這個樣子了!”


    “這……這到底喝了多少酒啊!”


    “快請大夫來!請孫大夫來!快去啊!”


    這一躺,魏嵐躺了三天。


    他的嘴裏不斷念叨著一個名字,又笑又癡的模樣是那些侍妾從未見過的另外一副模樣。


    在她們眼中,魏嵐從來都是溫和儒雅,風輕雲淡的,他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事而產生格外執著的情緒。


    何曾……何曾……


    這樣瘋了似的癡顛?


    侍妾們聽著他嘴裏念的那個名字,心如刀絞般的痛,眼淚落了下來,梨花帶雨。


    “你不要再念了啊……”


    “求求你不要再念了啊……”


    “魏嵐……魏嵐……你不要……再念了啊。”


    你可知我們有多心痛?


    痛得快要死掉了。


    縱使知道你無情,縱使知道你無意,我們也願意自欺欺人,佯做不知情,求著你的一點憐惜。畢竟你對誰都是如此,多情而涼薄,誰也無法入了你心裏,哪怕是眼中。


    可你這樣叫著另外一位女子的名字,我們才知,你並非無情,你並非無意,你隻是,不在意我們。


    “你不要……”


    “再念了啊。”


    “魏嵐。”


    魏嵐許久沒做過如此的美夢。


    夢裏他成了嶽昭。


    和斐斐在念安樓相遇。


    他無比欣喜著他取代了嶽昭。


    於是他和斐斐從相遇,相識,到相知。


    夜色下他坐在桃花樹下,給斐斐畫著畫像,斐斐回頭看他,喊他——魏嵐。


    她比花還嬌。


    比花還艷。


    他們成親了。


    他騎著馬,迎著斐斐回了家。


    背著她過了火炭盆。


    一起拜了天地。


    然後於一片喜慶的大紅色中,他抵著她的額頭,隔著一層紅蓋頭,用喜秤,一點一點,挑開了紅蓋頭,對上了那雙含笑的雙眼。


    魏嵐想他真幸福啊。


    他居然……可以和斐斐在一起。


    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


    那一夜,他抱著她,說了好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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