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被發現之後,迅速地撤走。顧平生對西裝革履解釋道:“認識嗎?那應該就是你們公司的人,畢竟我在這裏隻和你們公司起了爭執,而且鬧得還很不愉快。”“好像被他們聽到你剛才說的話了,怎麽辦,他們會不會以為你倒戈向了我?”“像你們這樣的黑心中介公司,想要別人聽話,想要實現絕對的打壓,估計不止表麵上的那些言語手段吧?嗯,會不會有哪一天,在路上走著走著就消失了?”顧平生猜測得一點不差,這也是為什麽西裝革履了解完那些手段,選擇了默默承受的原因。他的心神俱震,瞳孔更是不斷地顫抖,彰顯出自己慌亂又恐懼的內心。眼角餘光瞄見顧平生嘴角勾起的弧度,西裝革履瞬間想到了一件事,剛才在大廳,連中介公司的部長都要畏於顧平生的身份!眼下看起來,就隻有顧平生能夠救他了,西裝革履眼淚鼻涕瞬間就出來了,抓住顧平生的衣角說:“救救我,您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求您救一救我,那些事情都不是我自願做的,我隻是為了要養家,我家裏還有弟弟妹妹,他們還小,如果我出了事,他們該怎麽辦,求求您救救我”顧平生告訴他:“但被你坑害的求職者們,難道背後就沒有自己的家庭了嗎,背上還不完的巨額中介費,甚至被迫貸款,一輩子就給鎖住了,他們該怎麽辦?”西裝革履心冷下去,嚎哭聲中更帶著絕望:“我知道我罪該萬死,可是我不能死啊!求求您,我可以講課,您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求求您救救我!”顧平生溫柔地揉著他的後腦勺,就像是安撫一隻急於表現自己的大狗:“就算知道自己該死,你也還想活著嗎?”西裝革履在恐懼和自卑的雙重折磨中拚命地點了點頭,幾乎要給顧平生給匍匐跪下去。“那就拿出你的本事來吧,你的嘴皮子很利索,遊說起人來,應該也不差勁。”“你們的中介公司,包括整個跳蚤人力市場,都應該被送進執法大隊。”顧平生說,“找到我的學生之後,我會去做這件事。”他貼耳靠近西裝革履,像是海妖唱出蠱惑人心的歌聲:“就看看在我回來之前,你能夠在這一片肮髒的海浪之中,掀起多大的風浪吧。”說著,顧平生用恢複藥劑輕力地拍了拍西裝革履的臉頰,手一鬆,藥劑落下,西裝革履在恍惚間,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從他的視覺往上看,顧平生垂眸俯視下來,逆光而立的身體好像那麽的高大,大到他無法觸及,隻能仰望。“機會要靠你自己掙,聽清楚了嗎?”第73章 跳蚤人力市場烈日當頭,一望無際的礦石窟好像被鍍上了一層滾燙的火焰砂紋,叮叮哐哐的響聲從中傳出,密集不絕。拿著鐵鎬的礦工光著膀子,汗流浹背。隨著每一次手下用力一砸,豆大的汗水就成片灑在他們幹裂的腳指甲上,不一會兒,又讓頭頂的灼灼陽光給曬到蒸發。阿甲嘴巴咬著裝寶石的袋子,從礦洞裏麵爬了出來。這個礦洞寬度不過一米,隻能容得下一個人在裏麵進出,因此他出來的時候渾身沾滿了泥土,眨一眨眼睛,就有沙子從眼睫毛上掉下來,臉黑得不能看。阿甲對此像是已經習以為常了一樣,吐出嘴裏的袋子。前手肘的上邊部位還算幹淨,他用那塊地方擦了擦臉。還沒等他擦幹淨,有個等在邊兒上、手裏拿著登記本的人傲氣滿滿地說:“把寶石放這兒,別想著自己偷偷拿走!”阿甲睨了他一眼。他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左邊腿兒不自然地扭曲著,身體很壯實,卻充斥著傷痕,凶煞的目光叫人不敢直視。登記員被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氣勢更囂張了,一腳朝著他大腿踢過去:“你踏馬瞪老子是不是,你算是個什麽東西?!”這一踢,阿甲的身體分毫不動,反倒是登記員的小身板不穩地踉蹌了兩下。旁邊傳來隱忍的憋笑聲,幾個老礦工剛從地底下出來,蹲在旁邊看笑話,登記員臉上漲紅。但沒等他繼續作妖,剛才無動於衷的阿甲壓低了身子,湊近細聲問:“你知道我這條左腿是怎麽折的嗎?”阿甲足足大了登記員兩個塊頭,逼近時猶帶來一股壓迫感,登記員的氣焰倏然小了很多。阿甲陰森森地告訴他:“是因為把不少像你這樣的登記員給踹進了坑裏,老板給打折的。”“頸椎骨摔折的聲音,和我的腿斷裂的聲音,一樣好聽。”登記員的臉色一白,完全駭住了。阿甲將手裏的袋子丟在他的腦袋上,也不管人接不接得住,徑直離開。“等等!”身後的登記員大喊一聲。人衝上來,從頭到腳把阿甲搜羅了一遍,沒有發現偷藏的現象,怕阿甲揍他,隻簡單說了句場麵話,彰顯自己的權利,然後灰溜溜地走了。阿甲轉過身。他又擦了擦嘴巴,暗綠色不出彩的寶石胚子從他的舌下轉移到了手中,粗壯的手臂一擺,將這胚子不經意地塞進了自己的褲腰帶裏。阿甲這一次進去就是大半天,帶出來的石頭不少,今天的任務量已經達標,沒人會壓著他回礦洞。他準備回去好好地睡一覺,走到帳篷堆,剛撩開簾子,聽到大卡車轟轟轟的機動聲,臉色出現了點輕微的變化。在他身邊,零星幾個破爛的帳篷揭開了簾子,一臉有好戲可看的樣子,跑到大卡車停下的地方看熱鬧。趁這會兒功夫,阿甲鑽回自己的帳篷,確定身後沒人,拿起枕頭,拉開地上的三層布,將寶石胚子從褲腰裏取出來,藏在地裏。做完這一切,阿甲沒忘記把自己滿手新泥的手給擦幹淨,撈起枕頭邊已經看不出最初顏色的毛巾,邊擦著身子,邊往吵吵嚷嚷的人群那邊走。阿甲藏東西花了點功夫,他來的時候,對新人的訓責剛進行到一半。新人哭嚎痛喊,嘴裏發出破碎的慘叫:“求你,住手,啊,別打了,我有錢,我給你錢,隻要你們送我回去,我把錢都給你們!”在挨打的新人旁邊,還有幾個抱著頭縮在邊上的,頭發散亂,嘴角眼睛都青紫,眼中滿是恐懼。這些新人穿著比較工整,有的是短袖,有的是襯衫,褲子不說熨帖,至少合適,和後麵圍在一起、大多數就掛個老舊背心的礦工們形成了鮮明對比。阿甲站在人群中,不時聽到這些礦工的議論聲。“還沒認清現實,還在鬧呢。”“來到了這裏居然還想著回去,等著吧,接下來的幾天有他好受的。”有個年紀稍大點的礦工,對著身邊看得心驚肉跳的後輩教訓道:“看清楚了沒有?要是沒看清楚就走近再看仔細一點,看你還每天妄想著回家,人都在這裏了,就得學會認命,不要老想給自己找苦頭吃。”聽到這話,前頭的人轉身,那眼睛就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一般,在後輩的身上一打量:“想回去啊?”帶後輩的老礦工則是一臉冷漠臉,詢問緊張的後輩:“想不想回去,你告訴大家,要是想,現在就走過去和那些人說,讓他們把你打死了痛快,別到時候連累我。”後輩眼睛裏好像蒙上了一層水汽,嘴唇嚅囁想要說什麽,突然聽到一聲肝膽俱裂的痛叫聲,是從那個挨揍的新人嘴裏發出的。後輩整個人冷不丁一陣痙攣,語氣幹澀連連否認:“不想回去,我不回去!”聽到這話,老礦工滿意了,身後的人更是拍了拍後輩的肩膀:“想開了就好。”“我來這兒已經十多年了,其他人都跟我差不多,隻要不多想,你才能活得更長。”“別看你現在每天要下礦很辛苦,誰不是這樣過來的?要想我當初到的那個時候,直接就被人踢下了礦洞,差點把腿給摔折咯,頭一天采礦不達標,還把自己的手給磨出了水泡,磨破了之後滿手血,痛得想給自己一鎬子。但是現在你看”那人給後背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布滿了厚厚的一層繭子,細微的手紋已經看不見了,隻有幾條像是土地幹涸開裂了的粗線條盤踞在上麵。看到那手掌,後輩茫然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他上過學,隻不過後麵輟了學,在網上投了簡曆,被一家說是什麽走外貿的公司找上,需要到外地培訓。這麽一去,睜眼閉眼,就來到了這裏。原先他的手雖然稱不上細膩,但好歹還有點白。現在經過多日的飛沙走石,加上頂上太陽的暴曬,皮膚表麵已經幹裂,紋樣就像是烏龜的那層殼,帶著些褐紅色的斑跡,密密麻麻,讓人作嘔。後輩以為這已經很難忍受了,但是身邊人以過來人的語氣告訴他,這還不是盡頭。明明那邊還在施加著暴行,這邊卻是談笑風生。看著大家習以為常的笑臉,後輩迷茫了。阿甲什麽話都沒說。打完人了之後,這還不算完,殘暴無情的統治者從人群中隨機點了幾個人上去,讓他們扒下新人的衣服。驀地,那些新人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大驚失色。哭叫聲、掙紮和踢打聲、打罵和無法反抗的崩潰嘶嚎,此起彼伏。來這兒的礦工就等著看這一幕。他們睜大了眼睛,像是品鑒商品一樣,津津有味地看著。失去了最後一層遮蔽之後,新人們徹底崩潰了,無助地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統治者看也不看,扔過去兩件舊衣服,這些衣褲沒有口袋,無法私藏和夾帶。統治者監督他們換上,又喊了人過來將幾個新人拉走,去登記領鎬子。過來第一天,這些新人就得工作,不會給他們緩衝回神的時間,更不會有人求情至少明麵上沒人會去觸這個黴頭。阿甲等著人群散開,來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旁邊,和監督的人說明了一下情況,承諾自己願意當這個刺頭的前輩,開導對方好好工作。監督的人指著他的鼻子警告他:“別打什麽壞主意。”阿甲拍了拍自己不自然彎曲的腿,笑道:“怎麽敢?”等新人在阿甲的帳篷裏醒來的時候,阿甲正在一旁磨自己的鎬子,用一塊撿來的石頭。那架勢,看起來不是在磨鎬子,而是在磨一把鋒利的、隨時準備舉起來砍人的刀。新人才醒來,鬧不清狀況,磨鎬子的聲音聽得他心裏發毛,下意識撐起身體逃跑,扯動了身上的傷口,立時就栽倒下去了。阿甲眼神都沒變一下。“他們要留著你做工,下手狠,但不會要你的命。這地方沒有充足的醫療條件,你最好是自己能爭氣點,別死在這。”說著,一把被磨亮的鎬子扔到了新人的麵前。接下裏的時間裏,新人成了阿甲的後輩,作為前輩來講,阿甲並不是一個溫和好脾氣的人,很多時候,新人都會被阿甲暴戾的氣勢給震懾得不敢吭聲。但無疑可以肯定的是,有阿甲給他點明方向,新人在這個礦窟沒有遇到過什麽刁難,甚至因為帶他的師傅是阿甲,不少人對他的態度都是和和氣氣的。新人暗地裏一打聽,似乎阿甲還收了許多個像他這樣無法接受現實的新人。阿甲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沒人知道。雖然師傅帶後輩可以領貼補,但是貼補的不是金錢,是食物,以阿甲的本事,在這一片地方早就混得順風順水,不需要多做額外的工作來吃飽喝足。這一天,新人看到阿甲在沙地裏寫字。新人沒看到過阿甲這樣的眼神,溫情似水,好像一筆一劃寫的不是字,而是在描繪著家人的相片。新人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家人了,想起離開的時候還和自己的父母吵了一架,心裏就一個勁兒的酸澀。發現找不到自己之後,父母不知道該有多著急,多麽擔心。阿甲寫完了字,定神地看了許久。這個地方不需要礦工會識字,新人也開始對這些文字感到陌生,但他還是依稀辨別出來,阿甲總共寫了兩個字,“光晝”。光晝,好像不是一個通用的詞語。新人正想著,突然聽到阿甲意味不明地問他:“你想不想回家?”新人想回家,想到要發瘋。在阿甲的叮囑下,新人學會了謹言慎行,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想。這裏什麽都沒有,有的隻是不穩定隨時會把人淹沒在沙土裏的礦洞,有的隻是日複一日機械性的采礦工作,有的隻是被打壓到不敢起一絲反抗的心。他想回家,想熱了就能吃到的冰棍,想夏天裏的大西瓜,想要在累了小睡一會兒的時候不會被鞭子叫醒,想家裏那張不會捂出痱子的床。更想自己頭發花白了的爸媽。他真的好想、好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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