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開了個口,老板便笑了笑:“我都成你的永久投資人了,那錢還不是我來出?”顧平生現在確實還不起,他有點不好意思,認真地說:“兩件事不一樣,一碼歸一碼。”老板擺了擺手,目光放遠。“你喜歡歌舞劇嗎?”“嗯?沒怎麽看過。”“陪我看一場,那錢就算是抵消了。”隨著老板的話音落下,空寂無人的舞台上突然亮起了絢爛的燈光。眼前的舞台劇似乎由老板的力量控製,台上背景自由變化,呈現出不帶一絲情感的冷色調。顧平生正準備說話,被舞台上的木偶小人吸引了注意。狹小的房間裏,孤零零的小孩抱膝坐在床鋪上,透過同樣狹小且被封死了的窗戶,怔愣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盡管小人的麵貌不是很清晰,但顧平生仍舊能夠看出來,那是年幼的司羽臣。旁白出現。【我叫司羽臣。】【我記得很小時候發生的事情,但最早的記憶不是親生父母的臉,而是福利院斑駁的牆麵,和碗裏時不時就能吃出蟲子的爛菜湯。】福利院的生活枯燥而單調。起床,整理床鋪,做禮拜,吃飯,睡覺……窗外的風景日升月落,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小小的司羽臣從蘿卜頭,長成了更大一點的蘿卜頭。【那時候的我還分不清大人所說的四季,我隻記得那是一個特別冷的日子。】【他來了。】身體頎長的小人走了進來,頭發齊肩,額前留著長長的碎發,安靜地看著用薄毯子將自己裹成一團的司羽臣。台下的老板出現了片刻的恍惚。他的記憶流經當年,耳畔似乎想起了那聲不冷不熱的詢問。你冷嗎?司羽臣冷得牙關直打顫,但他不能分到更多用來保暖的被子,因為資質不夠。福利院用這個方法激烈他們,希望他們可以通過自己的意誌力激發潛能。可是他還小,理解不了這樣的用意,他隻覺得自己很冷,快要被凍死了,便哆哆嗦嗦地說:“冷…大姐姐,我冷…”長發小人頓了一下:“我不是女生。”司羽臣:“大姐姐……”意識不清醒間,司羽臣似乎聽到了一聲無奈的歎息,長發小人對著身後跟隨的人說:“拿一床厚被子來。”“可是這所培養室有規定……”長發小人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我知道,資質。”任由下意識尋找暖源而靠近了他的司羽臣,長發小人脫下衣服蓋在他身上,不鹹不淡地說道:“隻要我在這兒,他很快就會有足夠的資質。”“……”“難道這不就是我存在的原因麽?”“……”“去拿吧,也許這能讓我消火。”“……是,遵從您的意願。”從此以後,司羽臣獲得了厚到不會讓他受凍的被子,他的碗裏也不再是爛掉的菜幫子,白白的大米飯盛滿一碗,甚至還有雞腿。同時,他還獲得了一位寡言的室友。一開始,小人司羽臣不怎麽敢接近長發小人,直到後來無意碰撞上了對方。他急忙道歉,卻沒有受到痛罵,隻是聽到頭頂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記得看路”。靜謐的宿舍內,長發小人正拿著書目不轉睛地看著,小人司羽臣鼓起勇氣接近了他,出於自卑,又沒膽子出聲。就在人身後,默不作聲地一起看。小司羽臣以為自己的動作沒有被察覺,卻不知道,在自己進門的那一刻,長發小人就抬了下眼睛。他早就被發現了,但是後者容忍了他的冒犯。【他說他叫張勳,但我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名,因為他正在看的書裏主角就叫張勳。】所以小司羽臣從來不叫長發小人的名字,以某次鬧劇後無意間取下的昵稱小姑子來代替。小司羽臣承認自己有故意的成分。他喜歡長發小人用無可奈何的眼神看著他,每當看到對方這個眼神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被溫柔包容著的。再然後,更多的福利院小人們進入了這間宿舍。他們是過來玩的。小司羽臣表現出了困惑。因為他記得,福利院不喜歡他們搞小團體,強調過宿舍之間不能串門,每個人都必須呆在自己該在的位置上。福利院掌管著鑰匙,走廊還有阿姨看守,一到休息時間,他們都得乖乖地回去自己的宿舍。他能意識到的不對勁,長發小人比他更快反應過來。脾氣好的長發小人第一次發了火,他把書合上,厚重的書本砸到了隨行大人們的臉上。長發小人不允許其他小人和他玩,連帶著司羽臣,一起嗬斥他們不要靠近自己。沒多久後,院長來了。他私下把長發小人叫了出去,不知道談論了些什麽內容,這事最後不了了之。同期的福利院小人們,最終都通過了資質鑒定。小人們很高興,大家都高興,福利院也是。工作人員私底下對他們說,他們運氣好,不用成為飼料了。飼料是什麽意思?小司羽臣似懂非懂。他清楚地記得,在資質鑒定出來不久之後,他和同期的小人們就被接走了。而長發小人仍舊由那些大人們看守著,據說他要被送去另一所福利院。這麽多年來,老板一直忘不了當年離開時所見到的一幕。長發小人站在兩名看守者之間,微微抬起下顎朝他們看過來。屋簷投下陰影,小人瘦削的身體好似被無盡的深淵所吞沒,唯獨那雙眼睛,澄澈卻又凜然,像一把不屈的劍。那麽耀眼。舞台劇不宜過長,下一幕直接跳躍到了小司羽臣從實驗室裏逃跑,來到了記憶裏的城邦。老板緩聲說:“在那所宮殿裏,我提出的大多數要求都是不被允許的。”“神父們嚴肅而古板,或許是出於愧疚,有幾人把我當成自己的學生來疼愛,前提是不能逾越。”“所以我想要燙染頭發,想要去外麵的學校和同齡人上學,想要和人打一架,都隻能在夢裏想想。”最後城邦還是被伊甸園發現了,因為小司羽臣的體內注入了追蹤類物質。液態,溶於血液,有非科技的力量,城邦的技術不足以監測。就在小司羽臣陷入戰火中,瀕臨絕望之際,意想不到會出現的長發小人張勳救了他。但張勳因為某些私人原因,不能和他一直在一起。張勳幫小司羽臣除去了身體裏的追蹤器,然後告訴他,因為伊甸園可以檢測到能量異動,所以小司羽臣必須不停地逃跑,才不會被伊甸園給抓到。小司羽臣就聽他的話,進入了漫長的流浪中。不知道是不是張勳在暗中幫他引開追兵,小司羽臣一直都沒有被伊甸園的人給發現。直至他流浪到了一顆逐步寂滅的星球上,在這所沒有歡聲笑語的遊樂場裏降落。帶來災難的是一隻兔子,被伊甸園投放的兔子。也就意味著,這個世界的人們注定活不長。舞台劇裏的小人目視這片滿是瘡痍的土地,不忍心地抿了抿嘴。兔子太厲害,還來自伊甸園,小司羽臣惹不起。他正準備稍作休整之後離開,突然一隻手從土礫中伸了出來,抓住小司羽臣的腳踝。那隻手上沾滿黑血、皮肉甚至已經腐爛生膿,小司羽臣被嚇得手一哆嗦,幹糧直接掉地。需要庇護的人們,遇到了擁有庇護力量的人。但遊樂場裏的大家不求庇護,他們希望小司羽臣運用屏障的力量,將兔子關押在這所遊樂場之內,這樣外麵的人就能得到生存的機會。小司羽臣在長久的思索、糾結、猶疑中,選擇了留下來。張勳在不久後騰出空來找到他,嚴肅地告訴了小司羽臣,他這樣做會給自己帶來什麽樣的後果。會有什麽後果,小司羽臣都知道。但那一抹差點在城邦中被撲滅掉的火花,曆經了漫長的風吹雨打,已經快要奄奄一息了,連點兒火星子都不再留下。是遊樂場中快要死去的人們,舉起了他們傷痕累累的雙手,為小司羽臣遮擋住了風雨。所以火花沒有熄滅,得以燎原。他對張勳堅定地說:“我要留下來。”張勳再一次幫了他。這場舞台劇,有起伏跌宕的劇情,有波瀾壯闊的場景。特別是在最初司羽臣帶領遊樂場的人們捕捉兔子的時候,那奮勇無畏的勁頭,好似要把渾身熱血都拋灑在這所遊樂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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