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戚麟差不多講完了,林久光抿了一口果汁,慢悠悠道:“其實我討厭了你很長時間。”


    戚麟愣了下, 茫然道:“為……為什麽?”


    他們之前其實沒有什麽交集啊。


    林久光伸了個懶腰, 笑了起來。


    “我是五歲入的行。”


    別的小孩隻用擔心作業寫完了沒有,寫不完也不會被退學。


    可他如果背不下大段的台詞,記不下複雜的走位,導演隨時都可以換人。


    多得是人排著隊想抓住一個成名的機會,競爭是無窮無盡的。


    “從五歲到十八歲, 我好像不是在各個劇組裏演戲,就是在去劇組的路上——還要補上所有學校的課程,準備參加高考。”


    他趴在戚麟旁邊的桌子上,聲音懶散:“到了後來,背課文和古詩都成了一種放鬆和享受。”


    家裏給他請了表演課老師和台詞課老師,從小說話就要注意咬字和發聲。


    好像沒有寒暑假,沒有星期天。


    即便是拿下電視大獎,越來越有名氣了,也不能停下來。


    在沒有徹底穩定地位之前,少曝光一天,少拍一部電視劇,都意味著隨時會沉寂於無數的四五線演員裏。


    “然後那一天,我們去參加時尚雜誌的年度晚宴,我看見了你。”


    戚麟就站在遙遠的另一頭,無數的名流和商賈都爭著給他敬酒聊天。


    其他人拿命想要換取的曝光,對他而言多的好像都成了累贅。


    他沒有演電影,也沒有演電視劇,在廣告裏也隻用耍帥就好了。


    自己出道了十年,都比不上他在選秀舞台上刹那綻放的五分鍾。


    他坐的是那樣的高,擁有著比自己高數十倍的人氣和資源,做著名利場裏無憂無慮的寵兒。


    戚麟聽著他回憶著這些事,突然反思起來:“好像是挺招人嫉妒的?”


    “何止是挺,是非常好嗎。”林久光懶洋洋道:“當時公司裏好幾個高管問我要不要拉雙眼皮削骨做牙齒,我有段時間都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


    他不想毀壞自己身體的任何一部分,卻也那樣渴望著能夠成名。


    “那你是什麽時候開始不討厭我的?”戚麟問道:“因為江絕麽?”


    “不,兩三年前吧。”林久光想了想時間,認真道:“我紅了之後,就不討厭你了。”


    這還真是實話實說。


    戚麟本來心裏還有點難過,聽見他這麽一坦白,反而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原本厭惡著那些在綜藝和廣告裏販賣荷爾蒙和色相的家夥。”他微微歎了口氣,然後揉了揉臉:“可當我為了紅,開始成為他們的同類,成為一眾粉絲追隨的‘久光弟弟’,聽著她們吹我的‘盛世美顏’時,我好像才終於明白了點什麽。”


    戚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隻輕輕點了點頭。


    “我有時候會想,自己從小到大辛苦了那麽多年,所有的作品都成了我這張臉長開了之後的附加品,這特麽得有多諷刺啊。”林久光抬起頭來,聲音緩慢而平和:“可也是靠著青春期後變漂亮的臉,我得到越來越多的片約,開始滾雪球似的接代言和綜藝。”


    原來……他也遇到過這樣迷茫的時候嗎。


    他又抿了一口,自顧自道:“我還有段時間,特別怕死。”


    “等等,”戚麟試圖把話題扯回來:“咱是不是飄的有點遠了。”


    林久光瞪了他一眼:“你讓不讓我說完?”


    “好好好你說……”


    “有多怕死呢,就是一想到自己從這個世界消失,會失去所有的意識和存在,可以半夜嚇得從床上跳起來。”


    好像人在年輕的時候,會煩惱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些問題就那樣亂糟糟的糾纏在一起,看起來完全無解。


    “後來還遇到過更大的麻煩——就紅毯的那一次,那女的不是突然拉著我借位拍照炒熱度,然後我被全網黑鹹豬手嗎。”林久光漫不經心道:“那次也挺慘的,我有半年都不敢看微博和任何新聞,遇到朋友都不敢說話,說話就想哭。”


    戚麟試圖緩解這種比慘大會的氣氛:“咱好像真的越扯越遠了。”


    林久光又瞪了他一眼:“那我走了!你把蛋撻還我!不給你吃了!”


    “別,你講你講……”


    一頭白毛的大男孩趴在桌上,看著窗外了好一會兒,才又開了口。


    “直到有天聽歌的時候,我在網易雲音樂上看到一條評論。”


    原話他也不記得了,可大概意思一直印在腦子裏。


    有的小孩在遊樂場裏摔倒了,是不會哭的。


    因為遊樂場裏有那樣多的東西,簡直是玩都玩不過來,哪怕真的摔倒了,也要馬上擦幹眼淚,爬起來去玩下一個項目。


    “戚麟,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的人生,就像是隻能玩一下午的遊樂場?”


    他注視著他的眼睛,露出淺淺的笑容來。


    “時間到了,人就該走了,我們能在遊樂場裏呆的時間,其實都不多。”


    比起擔心太多,比起權衡得失,比起恐懼選擇之後的未知,


    最重要的,不應該是自己下一個項目,最想玩什麽嗎?


    “我有段時間一直在腦補,假裝自己真的去了遊樂場裏。”林久光坐直了些,自顧自的繼續道:“就會想,有的人跟著潮流考試畢業結婚生子,就像跟著導遊手冊一樣按部就班的玩。”


    “而像我這樣想紅想成名的,可能就是排在隨機叫號的隊伍裏,想先去玩人最多的摩天輪。”


    活著的意義,對他而言,已經不是為了把銀行賬戶裏的數字堆多少個零,也不是為了真的把獎拿全——那些都隻是遊園券上的附加獎勵而已。


    而其他媒體和路人的評價,似乎也已經無足輕重了。


    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盡興。


    想紅,去炒cp去做團綜,去變著花樣刷流量求代言。


    想健康又快樂,拒絕那些應酬酒席,罵退那些不懷好意的金主,停止病態的節食,吃自己喜歡的食物。


    “戚麟,你現在不就是摩天輪坐膩了,想去玩過山車了嗎?”


    從摩天輪上下來以後,如果再想回去,不知道又要排隊多久。


    可因為這樣,你就要放棄過山車了嗎?


    “對哦,”戚麟怔在那,半晌才道:“我真的好久都沒玩過山車了。”


    “我們並沒有真的在聊過山車好嗎!!”林久光敲了敲他的腦袋:“你清醒一點!!!”


    戚鼎開完會的時候,終於有空看眼手機裏的未接來電和信息。


    兒子的微信被他標了置頂,有一條未讀的。


    『爸,我準備好放下了。


    不會後悔。』


    鬢邊泛白的戚鼎在人流之中匆匆前行,垂眸笑著給他回了一條消息。


    『無論未來怎樣,我和媽媽都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你永遠都是我們的驕傲。』


    第58章


    做出這樣的決定, 必然是要得罪一大批粉絲的。


    何況在這種情況下, 戚麟自己練歌彈琴的時間也會不斷縮減。


    他想了半天, 決定開個公益音樂會,在淡出前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麽。


    與其試圖討好那些隨時會離開的人,還是做些實事吧。


    由於是公益性質的演出, 所有的收入都將全部捐贈給自閉症兒童福利組織,場地和工作人員都要自己掏錢。


    門票有少數是贈送給粉絲會公開抽獎,但七到八成是公開拍賣的。


    戚麟在做出這個選擇的時候, 問了問江絕願不願意來。


    “——沒有場地嗎?”江絕想了想, 認真道:“我幫你聯係時戲院那邊吧,現在是淡季, 也許可以半價或者更低的租給你。”


    時戲院的老板怎麽會不知道江絕的來頭,手一揮直接免費借了個中場給他們。


    這樣一來, 連檢票和維護紀律的人都不用自己操心了。


    “我也想過做類似的事情,”江絕感歎道:“可是之前太忙了, 一直沒空。”


    他引薦了另一個首席小提琴手,對方在得知用意以後慷慨答應,願意義務公開表演。


    其實這個圈子裏的人, 平時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 大家都很忙。


    戚麟想了半天,還是發了個朋友圈,問問還有沒有朋友願意來陪他撐滿兩個小時。


    畢竟時戲院的中場票座位還是相當的多,哪怕是他一個人唱歌也要中途下場休息潤嗓。


    沒想到僅僅在一天之內,號召響應的演員和歌手都頗有些多。


    有的人確實是想蹭一把熱度, 也有人想趁機拱熱和戚麟的關係。


    但願意這樣無酬勞的辛苦付出,本意都是善良而溫暖的。


    spf那邊在得知消息以後,也欣然撥了幾個練習生過來混個臉熟,還能蹭一下戚麟的光環。


    廣告在演出前一天發布,由戚麟本人編輯發送以後,再由官方工作室和所有受邀嘉賓轉發,在開票十分鍾內竟然就一搶而空,總成交量竟盡百萬——


    工作室盡職盡責的把所有數據統計公開,表示分文不取,部分成本自擔。


    第二天夜晚,所有人都如約而至。


    戚麟抱著自己最喜歡的那把銀藍色吉他,在後台擦了很久。


    他喜歡流行樂,將來去劇組也會帶著這把吉他。可最近兩年確實有些辜負它,和樂器室裏的它們。


    各行各業的朋友們已經全都到齊,在化妝室裏笑鬧著交換微信,經濟人範叔溫和禮貌的和公益組織的老總解釋著各種程序,後者感激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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