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呼吸了一秒,打斷了穆盡想要說的話,突然往前逼近了一步。


    “聽著,”墨眸裏流露出警告的意味:“她是我唯一的姐姐,是從小把我拉扯大的最親的人——”


    蔣憑欄說到這裏,突然又想起了些什麽,眼神變得悲傷而嘲諷。


    “算了,”他輕聲道:“有些話沒有必要和你說完。”


    他從始至終,都不打算承認穆盡的存在,也不肯接受他和姐姐在國外結成的婚姻。


    所有的告誡和要求都被收了回去,他不打算在這個陌生的男人身上浪費多一秒的時間。


    他最後看了穆盡一眼,轉身離去。


    穆盡往前一步,沉下聲開口道:“蔣憑欄。”


    “我也會陪著她走完的。”


    那離開的腳步隻頓了一下,便大步的離開了。


    等打板聲一響起,大胡子導演便劈裏啪啦的說了一大串,旁邊立著的江煙止笑著點頭,顯然是聽得懂他那堆口音濃重的法語。


    戚麟從鏡頭另一側繞過來,頗有些不好意思。


    他第一次碰到這種要臨場發揮的場合,而且真的沒有抽過煙。


    在剛才江煙止把煙遞給他的時候,他真的心裏慌得要命,偏偏還是接了。


    剛才真的嗆得都快哭出來了,這東西後勁真足。


    “相當不錯啊,反應很快。”江煙止笑吟吟道:“導演說你剛才的反應非常貼合人物——你是真的不會抽煙嗎?”


    戚麟甚至能聞到她頭發上的香味,神情特別拘謹的點了點頭。


    “編劇那邊已經把多加的一場戲安排好了,你再在這呆三天就可以回去上學了。”江煙止溫和的看了眼片場裏還在拍攝的虞刃,不經意的問道:“你的舍友收到我的簽名照了嗎?”


    戚麟原本正在喝水,差點又嗆了一下,非常乖巧的點了點頭:“收到了,他很喜歡!”


    並沒有。


    江絕隻是接過照片看了一眼說了聲謝謝,把它找了本書夾了起來,現在被弄丟了沒有都不知道。


    這種簽名照如果是送戚麟自己的,他能搞個水晶相框把它跟獎杯們放一塊好嗎!


    江絕到底看過江皇的電影沒有都顯然是個迷,一個演戲劇的人怎麽可以對江煙止這三個字反應這麽冷淡啊!!


    為了這事他到現在都有些小生氣……但也沒有很生氣。


    所有的腹誹都被壓了下來,戚麟笑的相當自然:“他一直是您的影迷呢。”


    江煙止頗玩味的點了點頭。


    自家兒子是個什麽沉悶性子,她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當年江絕一個人在封閉式高中讀書,一年他們母子兩才能在一塊吃五六頓飯,有天她悄悄去學校裏找他,這孩子高興壞了都沒好意思在同學們麵前抱抱她。


    別扭嘴硬的要死,真是隨他爸爸。


    戚麟出劇組的頗早,殺青宴的時候還被敬了一輪酒,喝得頗有些暈暈乎乎的。


    已經一月中旬了,很快就要準備期末考試和演唱會宣傳的事情,春節他還接了個綜藝和晚會表演,想來也沒法子回家吃飯。


    戚家雖然都挺想團圓過年的,不過眼下誰都回不去。


    戚總作為娛樂圈大佬,不是在國外開會就是在國內開會,能跟戚麟在同一個時差裏都不錯了。


    於女士是心外科醫生,別說過年,就連她休年假在家裏休息的日子裏,都可能會被半夜一個電話叫過去參與搶救。


    戚麟本來不打算接那些節目,可一想回家之後又空空落落一個人,怎麽都覺得太孤單了一些。


    有錢不賺王八蛋,去吧去吧。


    一下飛機走出通道,就能聽見一眾粉絲聲嘶力竭的尖叫聲。


    褪黑素的作用還沒有完全消退,戚麟甚至覺得視野有些恍惚。


    他站穩了一些,如同流水線的工人一樣一個個名字簽過去,中間被間或摸頭摸手甚至擁抱,然後再在保鏢的引導下離開混亂的環境,坐進範叔的保姆車裏。


    “喲,電影拍得還挺快。”範叔坐在旁邊給他遞了杯熱烘烘的香草拿鐵,隨意道:“我跟你們班主任請假到了明天,你可以先回家或者回宿舍休息。”


    “明天嗎?”戚麟抿了一口咖啡,探過頭去戳了下司機先生。


    “去spf。”


    “去錄歌?!”範叔的眼神略有些驚訝:“小崽子現在這麽敬業了?公司那邊說cd在七月之前做完就行了。”


    “不,我有個朋友在那裏當……練習生吧。”戚麟揉了揉還有些昏沉的額頭,晃晃腦袋道:“我要過去看他。”


    他知道他在哪裏,在學什麽,在過怎樣的生活。


    他們都發自內心的勤懇學習著,哪怕那些淤青和傷痕被遮掩住,他也知道他做到了什麽程度。


    戚麟從未在地下車庫裏跑的這麽快,他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麽,自己這麽急切的想要見到他。


    他穿過車輛,找到電梯一路向上,又一路打著招呼到了舞蹈室。


    透明落地玻璃牆的另一側,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曲子節拍頗快,連帶著腳步聲錯落如驟雨,跳著舞的江絕臉龐頸側都流淌著汗水,可身體線條與每一個動作都漂亮到了極致——


    他在這些個日子裏一直會練到半夜三四點,甚至在視頻前都會跳一段給他看。


    而戚麟往往那個時候剛和編劇聊完戲,又或者剛剛從酒店的臨時練歌房裏拎著吉他回來。


    他們會簡單交談寒暄,偶爾也會答疑有關舞蹈和對戲的各種問題。


    就會如同在宿舍的每一個夜晚那樣,他們耐心認真的教授彼此有關現場表演的每一個細節,在分開的每一天裏,都沒有斷開過聯係。


    兩個年輕的孩子根本沒意識到,在一個人人都聚少離多的世界裏,這一點有多奇妙和珍貴。


    在舞蹈老師宣布休息五分鍾的時候,江絕側頭瞥了一眼,剛好與他視線交接。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揚起了笑容,便已經腳步匆匆的推門而出,靠近了同樣向他快步走來的戚麟。


    然後抱了滿懷。


    第23章


    就好像隻是從一個學校轉換到了另一個學校一樣。


    戚麟陪著他練了一下午的舞,剛離開劇組時的疲倦和困意都一掃而光。


    比起江絕,他在這方麵的天賦簡直高的可怕。


    他的所有關節都如同被電腦寫過程序一樣,任何彎度和幅度都能輕鬆駕馭,而對節拍和音樂的敏感度更讓他如魚得水。


    江絕花了接近一個月才練會的兩支舞,他來這跟著跳了兩遍就已經能和舞蹈老師的動作完全吻合了。


    這一個下午裏,戚麟都在點撥他各種技巧,不厭其煩的陪他一遍一遍的過下去。


    這件事隻有他們三個人知道,老師也是spf特派下來的。


    作為出資方之一,spf對《星途》這部電影也頗為看重,顯然是想再拿下幾座獎杯多充充門麵的。


    他們一起在練功房裏吃了頓沙拉充當晚餐,然後坐了svip專用電梯去了第十二樓。


    十二樓是不對外開放的,連逃生通道都被設計的頗為隱蔽,平時隻有刷了指紋才可以讓電梯到這一層。


    這裏是獨屬於戚麟一個人的地方。


    他畢竟是公司上頭虹光傳媒的太子爺,讀大學之前通稿期之外都泡在公司裏,經常晚上就在這一層休息。


    “這兒是健身房……這兒是電腦房,到了,看這兒。”


    一扇門在打開時點亮了燈光,一個接近一百五十平的樂器房展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有一整套進口混響設備,吉他小提琴三角鋼琴,還有可以鳥瞰整個時都的大平麵落地玻璃窗。


    遠處車流縱橫高樓林立,流雲浮在天空之上,視野幾乎望不到盡頭。


    “之前在視頻裏,我不方便教你一些東西。”戚麟給他倒了杯鮮榨的橙汁,示意助理先回去:“我把你的那份樂譜稍微改了一下。”


    那是《星途》的主題曲——《羽之鑰》。


    男主角越羽哪怕在失憶之後,也可以憑身體的本能記憶完成這首高難度的成名曲,天分的光華難以被磨滅。


    他非常自然的坐在了旁邊的三角鋼琴旁邊,沒有拿曲譜也沒有再聽一遍回放,隨手彈了一遍原奏。


    “聽這裏『而你早已遠去  記憶最終成為了我的囚牢』,”流暢的鋼琴聲幾乎如小河淌水,他麵不改色的彈唱道:“『連空氣中的塵埃都猶如淚痕  可你  可你』——聽出來問題了嗎?”


    這兩句唱的收放自如,連驟然從e1跳到c2高音也駕馭的頗為輕鬆。


    江絕第一次看見他彈鋼琴的樣子,注意力還在那雙靈巧自如的手上,顯然有些茫然:“問題?”


    是這樣的,戚麟重彈了兩個樂段,示意道:“‘塵埃——都猶如淚痕,這裏的高音,完全是為了高音而高音。”


    “就好像導演為了讓觀眾相信你能演哭戲,所以讓你的角色聊天氣怎麽樣的時候哭的淚流滿麵,差不多就是這個感覺。”戚麟隨手彈了一段琶音,露出略有些嫌棄的表情出來:“寫這曲子的人好敷衍啊,我給你改——這裏應該加一段遞進式的三連跳,給予充分感情的推進。”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幹脆隨手拿了張空白的曲譜,開始邊彈邊寫,不時示範給他正確的唱法。


    江絕抱著橙汁坐在旁邊,頗有些新生的茫然和驚訝感。


    這和宿舍裏那個愛撒嬌又到處亂蹭的戚麟,簡直不是一個人。


    成熟與自信的氣質漸漸流露,連側影的俊朗也在光影下格外清晰。


    他坐在鋼琴旁邊,黑白琴鍵就如同生了羽翼一般自由輕盈,所有的旋律都如綢緞綾羅般任由調遣剪裁,連同音域高低變化的也都是信手拈來。


    戚麟在戲劇表演上青澀懵懂,可在鋼琴旁邊,連神情也如同個熟稔到極點的老手。


    他彈唱時猶如腦海裏滿是歲月的吟遊詩人,充沛的感情與琴聲交替環繞,而剛才還平庸老套的主題曲被改動了旋律和串花,再進行變調和唱法改進,竟如灰姑娘陡然穿上了散著星光的華麗長裙一般。


    “『連空氣中的塵埃——都猶如淚痕,』”他的指節纖長白淨,音色也清澈動聽:“修改成『記憶最終——成為了我的囚牢——連空氣中的塵埃——都猶如淚痕。』 ”


    三段連著升key,連著跳了三個八度,而絕望又激昂的感覺也呼之而出。


    他們互換了角色,開始改變另一方的另一麵。


    “聽這裏,斷層要卡好,不能有明顯的抽氣感。”戚麟意識到自己似乎說的太多了,轉身把修改好的曲譜遞給江絕:“你試試看看?”


    江絕雖然認識五線譜,但視唱能力還不算太嫻熟。


    他提了一口氣,略有些笨拙的唱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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