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瘋了。他後悔了。他還是想說。他都要死了,讓他自私一點吧,原諒他,愛一個人的心意終究還是想卑劣地傳達。便是最後一句,不敢複多言。悅君春秋去,冬來多添衣。“我把,這個給你,算你幫我把東西交給他的報酬。”楚解下係在腰間的金翠鳥掛墜,他打開暗扣將和田玉取出握在手裏,將黃金翡翠的外殼交給獄卒。他不配做陪著楚瑾的翠鳥,那金燦華貴的鳥兒,和他太不搭。獄卒出發時握著金翠鳥的外殼暗自咋舌,也不知道牢裏那位什麽富貴身份,這樣珍貴的東西也能隨手送人,半路上突然下起了暴雨,他暗道不妙加快腳程趕往楚府。“晟爺,官府來人了,說是……替楚轉交東西。”楚晟捧著那隻竹貓和濕透的布回到正房,他把竹貓擦幹淨放在楚瑾旁邊輕聲說:“快醒醒吧,你不是喜歡竹編嗎,小給你編了隻竹貓做生辰禮呢,玉衡。”手裏的布濕淋淋的,楚晟猶豫了一下打開它,不忍地閉上眼發出一聲歎息。原本淋漓的血書已經模糊成一片,哪怕看不清字跡也能感受到書寫之人滿腔悲痛,雨水浸濕染上血色從楚晟手上渾濁地滴落。血淚珠璣,偏偏隻能傳達無盡悲念。想說的一點甜,被淹沒在一團血腥裏看不見。作者有話說:我掐指一算,還有那麽幾章他倆又能見麵了。你對我好冷漠,好像我們不曾愛過,我連續更了兩天,你把海星都給別人就算了,甚至不願意評論我一句勤快。可別說這是單相思,不願意人離開的理由有很多種,有一種叫做喜歡(><)這樣一想,你是不是又覺得我在發糖了?第37章 四月丁卯,帝神思貴妃鬱氏,哭百姓苦嚴酷牢役久矣,心甚愧,乃詔書大赦天下,澤及忤逆、造反者,俱發配邊疆充軍免除死刑。“忤逆造反者也能赦免,”莫南喬喚婢女取來紙筆,他提筆落下墨跡字字殺伐淩厲,“可真是小瞧欽天監對父皇的影響了。”幾個獄卒打開牢房的門,這裏關著的都是秋後問斬或等待斬立決的罪犯,楚看著一個囚犯被獄卒抓住提了出來,他哭喊著不想死瘋狂掙紮,獄卒不耐煩地罵道:“竟讓你這畜生趕上好日子,皇帝發善心大赦天下,你這樣的死囚也能去充軍逃過一死!”“我不用死了,我不用死了?哈哈,大,大哥,”囚犯抱著獄卒的腿涕泗橫流,他仰著腦袋反複詢問,“我不用死了嗎,我不用死了?”“滾吧,撿回一條賤命!”獄卒粗暴地將他戴上鎖拷推出去,接著開始打開其他牢房。不見天日的陰牢裏,突然傳出細微的嗚咽聲,接著誰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整個暗室鬼哭狼嚎成一片。楚握著和田玉看向窗外,雨過後的天依舊有些灰暗,不過已經隱隱約約透出白底,他想,楚瑾的病應該就要好了。離開了災星,百病將除。充軍的隊伍看起來多,其實也不過幾十人,每個人的手上都拷著木枷鎖,楚一直將和田玉握在手裏,這是如今他與楚瑾之間唯一的聯係。衙役押著他們往西北趕去,常理本來不必如此匆忙,但西北昨日傳來急報戰事吃緊,急需大量人馬,於是這幾十個人來不及修整就上了路。辰厭纏著賀崇天幫忙撈人,但賀崇天無能為力,隻能寫信給西北的熟人將人照看三分。楚晟第一時間從張清英那裏聽到消息時鬆了口氣,他趕往衙門後回來對著仍不清醒的楚瑾念叨:“小能活下來了,不過要去西北充軍,你放心,我已經打點了一路上押人的衙役,等你醒了若是想,隻管快馬輕車去西北看他。”楚剛啟程的那天,楚瑾就醒了。‘培養任務進度100,屬性點20已到賬,請宿主注意查收。’楚瑾沒驚動還躺在床邊的楚晟,屋子裏很暗,也許外麵正是天黑,他克製地咳嗽了兩聲,在意識裏道:‘查看屬性。’冰藍色麵板上,原本五十的健康值一下掉到了四十,三年努力一朝回到解放前,他看著剩下的27點屬性值歎了口氣,決定先不使用。楚瑾知道楚不會死,所以對此倒不是很擔心,他隻是還沒能接受離別的傷痛。身體一下回到從前還不是很習慣,楚瑾躺下來重新閉上眼睛。閉上眼就是滿目猩紅,從雪白的長發到他親自挑選的衣裳,少年麻木拿刀看向他,冰冷得像剛從地獄爬上來。心口開始劇裂地疼痛,楚瑾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嗽聲吵醒了楚晟,他睜開眼驚喜道:“玉衡,你醒啦?感覺怎樣?”楚瑾捂住洶湧疼痛著的心髒,強迫自己放鬆表情道:“無妨,小怎麽樣了?”就知道他開口會提楚,楚晟哭笑不得地寬慰道:“真是趕上運氣,皇帝大赦天下小被發配去邊疆充軍免除一死,你看,他還給了你這個。”楚晟把床邊的竹貓遞給他,楚瑾接過後放到眼前仔細看了看,看得模糊一片,他不解道:“你怎麽不點燈啊,子檀,這屋裏太黑,我看不清。”楚晟臉上的表情一僵,他伸手在楚瑾麵前晃了晃,顫聲道:“玉衡?”楚瑾聽到他的聲音迷茫地抬頭道:“怎麽了?”外麵正是白天,光亮穿進來照得屋子亮堂堂,楚晟的沉默讓楚瑾有些回過味來,他抬手拍拍楚晟道:“沒事的。”應該是係統懲罰的後遺症。適時係統也解釋道:‘一個月就能恢複。’“沒事,”楚晟勉強笑道,“你餓了嗎,我叫人一直熱著粥,我去找大夫,一定讓你看清楚。”楚瑾搖搖頭想說不必但楚晟已經出去了,他隻能躺在床上,用手指慢慢描摹竹貓的形象。觸手溫潤細膩得不像竹子,精巧的細節一個不少,比起當初在楚家看的練手之作,這隻竹貓顯然耗盡了他最大的精力。“傻啊。”他低低笑著,眼睛卻發酸。有這時間,好好待在他身邊不好嗎?要去做這些來討好他,殊不知根本不用討好,隻要留在楚瑾身邊便是最好的禮物。楚瑾這樣想,摸索著自己的錢袋將竹貓塞了進去。“什麽時候能再見。”‘三年。’係統道。“三年,”楚瑾將錢袋握在手心無奈歎道,“太久了。”楚瑾醒那日剛好是他生辰,府裏為慶祝他的醒來好好地熱鬧了一番,陳煥說是祛除晦氣,賀崇天與玉儀妝等友人都特地抽出時間前來賀喜。他陪著大家盡興後獨自來到後院,腳步不穩時有人扶了他一把。“小心。”竇青扶著他的手沒有鬆開。“寒村?”楚瑾驚訝道,“你怎麽在這?”“見少爺雙眼視線無定,估摸是病後眼傷著了,看不清,”竇青觀察得細,扶著楚瑾走入正院注意著他腳下的每一步,“晟爺剛守完就回賬房忙,我想少爺身邊一時無人,便過來看看。”“扶我去看看白牡丹吧。”楚瑾拍拍他的手,沒看清竇青下意識竟有些想躲開他的接觸。二人到白牡丹處時,楚瑾隻聞得到一陣花香,他俯身輕撫過花瓣笑了起來。這白牡丹終究沒辜負楚的心意,在他生辰這日開得仍是燦爛。楚瑾看不清白牡丹,於是他轉頭問竇青:“好看嗎?”他瘦了許多,許久不見的病弱氣再次縈繞在身邊,衣帶又寬了一圈鬆散在月下卻別有般風姿。竇青看著他,突然想到一個詞:霞姿月韻。他移開眼看著滿院的白牡丹,不著痕跡收回手道:“好看。”月色落到人和牡丹上,有人一心想看清牡丹,有人站在一旁靜靜看著看牡丹的人。思念像如縷的線牽掛著遙遠的另一邊,楚望著荒林之上的圓月,期盼楚瑾能平安醒來看到他嗬護三年的牡丹。到西北的路要走一個半月,春日的雨季快結束了,這最後一場雨下得遲些,劈裏啪啦痛痛快快打到青竹上。因楚離去加上楚瑾眼睛不好,淺秋和雪鳶重新回到正院裏伺候,楚瑾坐在屋裏聽窗外雨聲,算著時間楚應該到半途了,他逐漸能看清一些東西,便將竹貓放置到隨時可見處。屋外傳來幾聲嘲哳鳥鳴,楚瑾問道:“外麵有鳥築巢了?”他以前從沒聽過這聲音。雪鳶推開門腦袋往外瞧了瞧高興道:“少爺,是喜鵲呢,在梨樹上築巢了,好多隻呀!”那藍色的長羽尾格外鮮亮,一堆淺藍壓得梨樹枝椏都低垂下來。“喜鵲?”楚瑾臉色不見喜悅,反倒有點抵觸道,“最是叫得難聽。”“那,要趕走嗎?”見楚瑾不喜,雪鳶收斂喜色詢問道。楚瑾搖搖頭,鴉科的動物智商比一般的鳥高得多,尤其是烏鴉和喜鵲戰鬥力不俗,喜鵲還記仇喜歡群毆:“不必管它們,喜鵲心窄,惹惱了定成群結隊找你麻煩。”聽到這話雪鳶有些後怕地吐出口氣,她可不想一進院子就被喜鵲的糞便或啄咬臨幸。“少爺真懂鳥,”想必也是喜歡鳥,害怕楚瑾一人孤單,淺秋試探道,“何不養一隻鳥兒耍耍,奴婢見賀家主家中就有隻漂亮的藍椋鳥,那羽毛就像絲絨一樣亮閃閃的。”將手中竹貓握緊,楚瑾垂眸道:“不必。”他不想再養任何鳥。“天空才是所有鳥的歸宿。”進入五月開始變得暑熱,楚終於隨隊伍臨近邊關,隻要再穿過一條峽穀就摸到了西北的門。峽穀極窄凶險,從下往上看隻有一線天,趁隊伍修整時,楚站在峽穀前沒動,路過衙役看他沒動作,又因收了好處沒斥責他,隻催促道:“快點收拾過峽穀,馬上就是黃沙關了。”“要從這裏過?”楚望著峽穀兩邊的地勢蹙額,“險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高陽以待敵;若敵先居之,引而去之,勿從也。”(《孫子兵法》)衙役被他的話噎住了,也不想掛臉子直說聽不懂,粗聲粗氣道:“管你什麽陽的,到了這隊伍裏就得聽老子的。”他轉過身又大聲嗬斥著其他人,帶著鎖拷的囚犯便排著隊擠入這狹窄的峽穀。楚站在一旁見他們一個個進入,被監督的衙役推了一把,他厲聲道:“快走!”被推進峽穀裏,楚抬頭望見頭頂不足幾丈寬的空隙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他跟著隊伍向前走聽到兩個囚犯竊竊私語。“我呀撿回一條命來,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回去看我家娘們。”一人感歎道。“得了吧你,能活下來就想著找媳婦兒,沒出息。”另一人埋汰他,腦中卻浮現起記憶中一張已經模糊的臉。這話勾起楚心下妄念,他一直握在手心都有些髒兮兮的和田玉好像在發燙一般,走神間幾縷細塵落到他鼻尖。哪來的細塵,他心下一緊抬頭望去,高高的峽穀之上數塊巨石即將落下,陰影一點點覆蓋了狹窄的甬道。“快撤!”楚高喝一聲來不及解釋,拽起離他最近的囚犯往峽穀外跑,索幸此時他離出口還不太遠。眾人隨他的目光抬頭看向頭頂瞬間目眥欲裂,後麵的囚犯和衙役都發了瘋一樣往前麵湧,推搡著最後進入峽穀的人。尖叫聲充斥著整個峽穀,巨石滾落的聲音轟隆隆如雷鳴,幾顆下來有人哭喊著,手腳已被石頭壓斷不能移動,楚聽到他的哭聲看了看出口,咬牙握著那塊玉往回跑。眾人都爭先往峽穀外逃命,他逆著人群回到那人身邊用力抬起了石頭,他把木枷鎖狠命砸向石頭,枷鎖碎裂時手腕上也出現了深深的血痕。“別動,動血流得更快!”楚皺眉快速道,石塊在他手下竟真的在緩緩移動,一直掙紮著的人抱緊他的腿淒厲大哭:“救救我,救救我!”楚注意到衙役慌亂留下的佩刀,他用刀拋開一個小洞把石塊撬開一些縫隙,被壓的人顫抖地用手爬了出來,一整條右腿被壓得稀巴爛,他一邊痛苦地流淚一邊慶幸劫後餘生,正想拉著楚道謝時,第二輪巨石卻又轟隆隆滾下。他的手還沒碰到楚,謝字剛到嘴邊,一顆巨石從天而降將他砸成了一團肉泥,一個好端端的人突然從自己麵前消失,楚愣住好一會兒,眼睜睜看向那塊石頭向自己滾來。他被大力地撞到峽壁上吐出一口血來,後腦勺狠狠磕到一塊石頭,五髒六腑似乎移了位,楚第一次明白半死是什麽意思,他身體無力滑下來,耳畔巨石滾落的聲音還沒有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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