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英去府衙帶領官兵,楚瑾和楚晟先前去李宅穩住形勢。李家院落裏,親戚們緘口不言地架起火堆,兩個青壯年男子將李樹從棺材裏抬了出來,等火燃起來再將其放到火堆上。“官府有令,停止火化,官府有令,停止火化”馬兒長鳴聲響徹靜空,楚晟右手勒住韁繩,左手舉起和胡縣令未雨綢繆寫下的官文,厲聲嗬止眾人的動作。易燃的幹枯鬆葉迅速化為灰燼,柴火火光凶凶地騰了起來,李夫人咬牙叫道:“官爺,莫耽擱了我當家的時辰,時辰已到,行葬!”那一個青壯年還想動作,一隻利箭突然劃破空氣氣勢洶洶射入他兩腿之間的空隙,嚇得他手一撒和另一個人拔腿逃跑。“官府有令,誰敢動作,一律扣押!”張清英沉目收回手中弓箭利落翻身下馬,他身後慢半拍湧進數十個官兵控製了現場。“李夫人,”楚瑾不緊不慢上前一禮,“我們聊聊吧。”李夫人看著楚瑾,麻木的臉上突然露出笑意:“好啊,瑾爺,我確實也有話想跟你說說。”“請吧。”李夫人頷首帶著楚瑾走進屋內,屋外眾人都被官差扣押詢問,楚晟帶著一隊人去後院挖被分散藏起來的幹那。靈堂已經被撤下,佛像重新供於台上,檀香陣陣純淨甘甜。“夫人信佛?”楚瑾拿起那本佛經翻看道,“一手好字,是李叔所教?”李夫人咯咯掩唇笑起來:“他不過我家一個給賬房打雜的小役,從賬房那裏偷學了點皮毛,怎寫得來字?”“原是如此,倒是我短見了。”楚瑾道。“信佛?”李夫人望著佛像收起笑顏淡淡道:“佛不見苦難,佛不度眾生,信佛何用?迷津萬丈,非自渡不能。”“所以我當時啊,喂他喝了那外邦奇藥。”李夫人笑得連咳幾聲,她神態平靜麵帶笑容對楚瑾描述所做之事,沒有一點遮掩。“看著他口吐白沫倒在我麵前,我想著我殺了人啊我害怕,可我笑得發抖,我想一日夫妻百日恩,可這心底頭全是解脫的高興。”“我不怕他啊,若想尋仇就來找我啊!”李夫人激動地說道,“莫要找我兒!”“生前不曾過問,死後亦莫糾纏。”“我給穎兒穿的紅衣,你們看到了罷。”李夫人說話之時語氣溫和,眉眼柔慈全不見一點戾氣。“夫人一念之善,”楚瑾低歎,“也是我們確定懷疑的證據。”“我已在他指縫鞋襪塞上泥沙藻荇,卻仍是逃不過仵作的眼,”李夫人無奈輕笑,“若是多些這等仵作,也是天下至幸。”“夫人心思實在細致聰慧。”楚瑾衷心道。李夫人拆下自己頭上的婦人發髻道:“瑾爺,可願聽我這毒婦說說前因後果?”作者有話說:小伊結局he指路番外26。下章輪到解開瑾寶的心結,保證除了一點苦全是糖。如果我沒有評論的話,我的一些,美好的品質,比如想更新的欲望就會消失第24章 “從前,我也是以為我愛他的。”李夫人輕笑著拿過楚瑾手中的佛經,她的手皮膚枯黃像是被生活抽走了所有的養分,粗糙的手指頭連指紋都快被磨掉。“我從不知道他在楚家貪了那麽多錢,那得是多少錢啊,”李夫人歎道,“十萬,十萬啊!這是一筆財,足夠任何一戶普通人家榮華富貴一生,若這是一筆債,也足夠讓任何一戶普通人家家破人亡。”“恰好,他拿著這筆錢成就和煙花女、小倌的富貴榮華,留給我和穎兒一筆永遠還不齊的債。”她臉上笑意依舊,隻是目光中仍舊閃著淚花。“您猜,我是怎麽知道他貪了這筆錢的?”“是因為我查盈虧的事情,驚動了夫人?”楚瑾道。李夫人搖搖頭,她從祭壇前拿出火石,將那一本佛經點燃,枯黃的書頁被火舔舐得蜷縮,一點點變成灰燼。“他啊,要我去給張齊宇做妾,”李夫人眼裏的淚花變成冰冷的麻木:“他去找張哥借錢把差貨補齊,拿不出抵押,就把自己妻送出去了。”“哈。”李夫人的臉上已經說不出是嘲諷還是心酸,她的嘴角高高揚起,眼裏全是譏誚,眉頭卻痛苦地緊皺,佛經最終燒到盡頭化為一團灼燙的火刺痛了皮膚,她卻好似無知無覺。“後麵張哥找到了我,說他隻是為了試探李樹才這樣說,沒想到李樹答應了,他勸我看清李樹為人,我怎麽看不清呢?”“我已經看清了很多年了,”李夫人喃喃,“可我走不掉啊。”她為了所謂的愛拋家而去,天下之大,她哪裏有家,又能去哪裏呢?“張哥給了我藥,”李夫人指尖拂過佛像,“你們應該已經查到了吧?幹那。這和他沒有關係,是我拿了藥殺了人。”“我是真的有錯,”李夫人突然低低笑道,她抬起頭望著楚瑾渾濁的眼裏密布紅血絲,“我錯在,我是個女子,這世道本不給女子多些選擇的。”“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楚瑾伸手替李夫人拂開手中的餘燼,“我可以答應夫人,為張齊宇說情。”“多謝瑾爺,不過我邀瑾爺一敘,可遠不止這些原因。”李夫人拆散頭頂發髻,用手指一點一點重新編好。“…閆小姐還有何事?”望著閆金花編好的發髻,楚瑾將夫人二字吞入口中。閆金花掏出隨身銅鏡對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瑾爺身邊可有楚一人?”楚瑾一直以來的疑惑順著小倌隻言片語的線索串成線,心下立刻有了猜測,怒火從心頭升起,他盡量語氣平和問道:“正有,閆小姐該不會想說”“楚是,和閆小姐一起殺死李樹的幫凶吧。”“看來,您並非不知道楚和李樹的事,”閆金花彎眼笑道,“我也從他口中聽聞對這位少年的覬覦,二來,也猜到楚在您心裏地位不凡。”“能將李樹騙出來,還要多虧了楚小兄弟。”“閆小姐和我談這些,”楚瑾心下已經有把李樹拉出來鞭屍的想法,麵上仍溫和笑道,“是想用這枚籌碼做什麽?”“真沒想到,”閆金花反倒愣了一下,“您居然會承認和這樣一個少年有關係,我以為男子多是薄情,看來也隻是我識人不清。”“閆小姐不說我也能大概猜到,”楚瑾向外望道,“你想將李穎托付給我?”“閆小姐釣的這條魚,原來一直都是我。”“正是,請瑾爺不要追查李樹的貪汙,我不願走後,我的兒子因從不過問他的父親被打入奴籍。”閆金花被猜到目的也不驚訝。“哪怕你不說,我也會的,”楚瑾移步到閆金花身後伸手替她整理好發髻,“這未出閣女子的發髻和閆小姐更相配,不過還差了一點顏色。”他掏出懷中一隻金釵插入閆金花發中。“這是,”閆金花看著銅鏡裏的自己,摸著頭上的金叉神情恍惚,眼裏的淚克製不住奔湧而出,她幾近失聲道,“這是,我離家那天放於家中的釵子。”李樹最拮據時,她曾經將這隻金釵送他周轉生活,他帶她走時,又將釵子留下還給閆家,說是用一隻金釵換她。“我的朋友帶來口信,閆老說,他曾用這枚金釵換走你,”楚瑾替她擦去眼角的淚,“如今,用這枚金釵把你換回來。”“爹……”閆金花閉上眼泣不成聲。原來她並非無家可歸,原來她回頭就能得到拯救。“閆小姐,換件漂亮衣裳,去府衙吧。”楚瑾將帕子遞給她。閆金花出來的時候,頭上頂著閨中少女的發髻,身上穿著未出閣前的裙子,她的容顏已經飽經風霜如枯草朽木,而靈魂卻在這最狼狽的時候春意重發。李穎因癡傻被留在一旁無人看守,他見閆金花出來,立刻跑過來扯著她的裙子叫道:“漂亮,娘,漂亮娘!”“穎兒乖,”閆金花蹲下來抱住李穎,指著旁邊的楚瑾默默流淚道,“以後就跟著這位瑾哥哥,知道嗎,不要不聽話,知道嗎?”“娘,娘,不哭。”李穎伸手去擦閆金花的淚,發現怎麽也擦不幹,自己癟嘴哇地一聲跟著一起哭了。“娘要去很遠的地方,很久,等穎兒長大了就回來,”閆金花輕輕親吻了一下李穎的額頭,柔聲說道,“娘的穎兒啊,快快長大吧,那樣娘就回來了。”她走時眉眼溫柔,腰背從束縛中掙脫挺直,楚瑾突然想起這位小姐的閨名。金花。玉策難移,金花不落。年輕時是多麽美麗的女子才能取名為金花,這般顏色豔麗,難以凋謝的花朵。楚晟回路時低聲問張清英:“閆小姐這樁,要怎麽判?”“毒殺親夫,”張清英頓了一下,“淩遲之罪。”“淩遲?”楚晟驚呼一聲,皺眉道,“一點餘地也沒有了嗎?”“曆朝曆代,謀害親夫都是淩遲,”張清英搖搖頭,“律法條例,從來無情。”楚晟一時心頭哽咽,垂下頭不再說話,張清英察覺他的失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幫著錄完閆金花的口供後楚瑾基本是馬不停蹄立刻返回楚府,他喘著氣推開書房大門時,楚正乖乖地練著字。楚瑾壓抑住內心的怒火,一步一步走近他勉強笑道:“小。”楚發覺楚瑾逼紅的眼眶輕聲問道:“怎麽了?”楚瑾伸手抱住他,楚心裏一陣疑惑,楚瑾的聲音艱澀響起在耳邊:“對不起,我總是說要好好保護你,但卻一直忽視你,對不起,對不起小。”“沒事了,”楚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拍著楚瑾的背道,“我沒事,主人,你把我保護得很好。”“他碰你哪了,就算是屍體我也要將他挫骨揚灰。”楚瑾手指撫過楚的臉啞聲問道。“哪也沒有,”楚握住楚瑾的手安撫道,“我也能保護自己。”楚瑾心中的自責還未結束,淺秋的聲音突然在書房外響起。“少爺……別院傳來消息,說是伊小爺殤了。”伊翠本隻是一小童,楚瑾在他死的那天強行遣散了別院所有人,大家族裏從沒有為小童守靈的道理,楚瑾堅持為伊翠停靈七天,並且穿上了一身白色喪服。楚晟勸他:“你本就身體不好,若要守靈就讓別人代吧。”“我不配為他守靈,”楚瑾望著靈堂裏的蠟燭垂眸往魂燈裏填上一些燈油,“我隻是替了他愛的人守靈。”出殯那一天大雪紛飛,楚瑾謝絕所有人同行,同抬棺的人一同到了郊外,在下葬了伊翠之後他將那塊刻有瑾字的玉佩埋到一旁,並在這衣冠塚前立下一塊墓碑。他不知道原主對於伊翠的感情,也不知道原主願不願意同伊翠埋在一起,所以隻能將他們埋得很近。大雪逐漸掩埋了兩座墳墓,從遠處看去就像隻有一座墳。埋葬了兩個有情人。滿天鵝毛雪像是替誰述說,他願意啊。一念負生死,兩不疑,隨君去時雪滿地,魂滯人間七七裏,也算曾為白頭同穴殪。他執傘立於雪中,看著眼前逐漸合二為一的墳墓,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孤寂油然而生,墓碑上楚瑾之墓四個字不斷提醒著他是外來者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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