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仁目光自她頸項一路向下,見她手腕處還有些不易察覺的紅痕,伸出小指用尖長的指甲挑起她的袖口,隻見將將能被袖子遮掩住的地方,亦有幾道交錯的傷痕——自然全是畫上去的。


    蘇仁冷哼一聲撤回了手,還不忘擦了擦自己的指甲,他語氣懶懶地道,“這般詆毀本督的清譽,若見不到成效,該怎樣罰你呢?”


    陳青鸞隻當沒聽到前半句話,恭恭敬敬地道,“怎會沒有成效?今日已有平王的手下來找到民女,並且說要奉平王的命令來搭救民女呢。”


    蘇仁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聲調也低了幾分,“他連自己都還未必保得住,還想著救你,真是個癡情種子。”


    陳青鸞在心內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無奈地道:“就算督公不相信民女的話,可也該知道以平王的眼光斷然看不上民女這等姿色平庸之人。他要搭救民女,無外乎就是不忍旁人無辜受累,更何況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聽聞平王年少時曾遊曆於江湖,有這樣的俠義之氣也不奇怪啊。”


    世間女子莫不重視容貌,陳娘子雖算不得傾國傾城,也還算得上是個清秀美人,蘇仁隻覺她妄自菲薄的過於熟練,想要譏諷上幾句,但又覺這話若真說出口,倒像是要誇她一般,便隻冷哼一聲不做評論。


    陳青鸞見蘇仁不語,又接著道,“民女鬥膽詢問督公兩件事,一是據平王被解除圈禁大約還要多少時間,二是他本人知道自己即將馬上就要重獲自由麽?”


    蘇仁原本並不是認真想將對付平王的差事交給陳青鸞,若要給一個素日裏便不甚檢點的王爺潑髒水,他東廠有的是法子,隻是眼下他之前的案子也全是東廠整理的罪狀,若是還在以前的事上做文章,未必能將自己徹底摘幹淨而已。他見陳青鸞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難不成她還真以為能借著平王那一點感恩和愧疚做成此事?


    見陳青鸞還抬頭望著自己等待答案,他將奚落之語咽了回去,冷淡地道:“月末太後將要回宮,屆時定要召見平王,隻要皇上準了他母子二人會麵,那解除圈禁就是板上釘釘之事了,本督從中斡旋,能再拖個七八日。這事情現下已不算秘密,隻要平王在宮裏還有眼線,那他就一定知道。”


    陳青鸞聽罷,微微側著頭道:“既如此,那還請督公屆時將平王奉召入宮的確切時間告知民女一聲。”


    “你待如何?”


    “自然是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的提醒,捉了個蟲~


    第7章 英雄救美


    太後回朝的第二日晌午,平王奉召入宮。


    數月的軟禁生活似並未對他造成什麽影響,緩緩自內廷走出的仍是那個輕袍緩帶的風流佳公子,麵上一派從容,甚至在看到名義為護送實則是監視的東廠廠衛時,也隻是輕笑著拱手道:“有勞各位相送。”


    闊別多年的母子在慈寧宮內相聚,自是有說不完的話,直到傍晚就直接留了平王一同用晚膳。


    與此同時,乾清宮書房內,蘇仁剛剛將今日事務同皇帝匯報完畢,方要告退,便見近來貼身隨侍帝王的曹公公進來,稟告說太後留了平王用晚膳等事,皇帝聽罷突然道:“朕自認未曾虧待過誰,如今竟然連天倫之樂都不配享,是連平民百姓都不如了嗎?”


    那曹公公到底年輕,不敢接話,隻將頭低的恨不得埋進自己胸膛裏。蘇仁卻不稀奇,慕容鐸自從失了愛子之後便有些患得患失,心緒也敏感起來,當年殺伐果斷的影子越來越淡,留下的隻有一個疲憊又不願承認自己即將邁入老年的男人。


    片刻沉默之後,蘇仁開口道:“皇上多慮了,骨肉親情血濃於水,隻是表達方式因人而異,在民間也常見老人平日似乎多偏疼幼子,喜歡與其常在一處,但緊要關頭,卻還是會以長子為重的。”


    蘇仁總是能將話說的很熨帖,慕容鐸神色稍緩道:“即使如此,那朕今日就不打擾他二人了。”他頓了頓,隨即又道:“母後年紀也大了,日前朕也勸她不要再去那等清苦之地禮佛,若需高僧講經,直接請進宮來便是。”


    “皇上一片孝心,太後娘娘定然是記在心裏的。”


    皇帝微微頷首,然後又突然想起一事,對蘇仁道:“之前平王鬧事傷人的案子,再無疑點了嗎?”


    蘇仁麵上露出思索的神色,心內冷笑連連,慕容鐸會這樣問早在他意料之內,當初因遷怒要強行處罰平王的也是他,現下後悔了又不直接一道聖旨了事,偏要尋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才下赦令,公正嚴明的帝王形象自己留著,黑鍋丟給臣子去背,所謂朝廷英犬之所以被口誅筆伐,這就是根源所在!


    可正是因此,才讓他有文章可做,蘇仁道:“之前平王動手傷人一事有諸多人證,所以才能迅速結案。但臣突然想起民間有一類閑漢,平日不事勞作,專挑穿著富貴的人去刻意尋釁滋事,非要惹得對方先動手打人,隻要挨著一點皮肉,便假做重傷倒地甚至鬧到報官,專靠訛人治傷的銀子為生。若是那死者也是這等無賴,那就算被人一時失手傷了性命,也是咎由自取。”


    慕容鐸聽了道:“既如此,那你便去再查證那死者的背景,若平王確實不該獨擔責任,那他帶傷閉門思過了這許久,也算是抵了罪過了。朕也就能赦了他的處罰,讓他能時常進宮在母後身邊盡孝。”


    蘇仁領了命,這才告退離開,眼見天色已漸暗,他並沒直接出宮或者去自己平日辦公的禦所,而是一路緩步而行,走到了慈寧宮附近。


    慕容鈞辭別了太後,因還是被圈禁的戴罪之身,並不能於別處多做停留,便徑直要出宮回府,未成想半路遇上了蘇仁。他還未來得及細想對方為何會出現在此處,蘇仁已經迎了上來,似笑非笑地向他拱手行禮道:“平王殿下,好久不見。”


    蘇仁平日但凡不是在皇帝跟前時,對誰都是這一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模樣,慕容鈞也早就習慣了,便也回了禮。原本以為不過偶遇,哪與蘇仁竟然要與自己並肩而行,同往宮門方向走去,慕容鈞便忍不問住:“蘇公公今日為何特意繞遠路出宮?本王記得不論東緝事廠亦或是廠督府,都不在這個方向罷?”


    蘇仁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十分愉悅,他道:“今日要去接一個人,這方向倒是正好。”


    順路經過鼓樓大街,除了陳娘子,可想不到第二個人了。


    慕容鈞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他那日冒險命手下去聯絡陳青鸞,意圖將她接近王府庇護起來,被拒絕之後更加愧疚,所以日常都關心著她的動向。隻聽說每一回隻要蘇仁回廠督府過夜,那第二日陳娘子定然不會出門,之後再出現在人前,身上定然帶著新傷。


    那今夜是不是也……


    想到此處,慕容鈞心內更加焦躁不安,正欲說些什麽,蘇仁卻搶先一步開口道:“雖是順路,但臣也確實有事想同殿下講,殿下原不曾犯下過錯,卻無端受罰,可知是因為什麽?”


    聽了這話,慕容鈞心下詫異,他蘇仁當日親手擺出來諸般罪證,眼下卻又說知道自己本是無罪。他東廠廠督素日向來眼高於頂,範不著來向他一個沒有實權的親王剖白,難不成是要給自己下什麽圈套?


    慕容鈞心知自己憑白獲罪,是因為皇帝疑心他有不臣之心——兩人雖是一母同胞,但年紀相差十幾歲,慕容鐸早年專寵於先皇後,所以除了太子慕容錦之外,其餘子嗣均是在先皇後殯天之後才生下的,其中單論皇子,最年長的也不過九歲而已。眼下慕容鐸雖然麵上還強撐著,其實身子早就已經垮了。若他駕崩,太子能順利繼位倒是無礙,可眼下太子死了,新帝必然是不能獨掌大局的小兒,到時他作為王叔攝政勤王,何其順理成章!


    但這番話即使是四下無人時,同自己的親信也是說不得的,更何況麵前人是蘇仁。


    但因對方問的直白,慕容鈞也沒法強行岔開話題,便道:“本王自是有罪,說來慚愧,太子最初就是被本王帶去那尋花問柳之所的,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一時疏忽遭人暗算。”說罷,他饒有深意的看向蘇仁。


    蘇仁則是渾然不覺,仍然神色自若,大大方方的教慕容鈞看個夠。


    太子被人截殺,主意是他想的,布局是他安排的,可實際動手的卻是溫家養的影衛,這件事斷然歸不到他頭上。


    原來溫太傅原本是培養了一批死侍打算給太子做親信,奈何他去世的時候,太子年紀尚幼,所以這些影衛都被剛剛成為繼任皇後的溫月如收入了掌中,唯聽她一人之命。


    因太子素日多有不滿閹黨的行事作風,私下裏曾多次說過若有朝一日登基為帝,定要取締東緝事廠。所以當皇後找上了蘇仁希圖同他合作鏟除太子時,二人一拍即合。隻是蘇仁並不願別人手裏的刀,便要借溫皇後的人來用,理由也很簡單,他雖然身為廠督,可皇帝那等心思縝密之人,又怎會不在東廠內安插眼線,到時若消息走漏,就要全盤皆輸。


    溫皇後起初並不承認自己豢養私兵,怎奈何蘇仁態度堅決,隻道若是手中無人,那此事便就此作罷,左不過自己隻是被太子厭惡,又無甚罪狀被他拿捏在手裏,來日太子若登基,大不了自己急流勇退請命去南陵舊都當差,退出朝堂便是。溫皇後無法可想,隻能咬著牙答應將溫家影衛暫且借他使用。


    是以太子其人,乃是童叟無欺毫不冤枉的死在自己的母族手裏,就算論罪,他蘇仁頂多也隻算個從犯。


    這其中的彎彎繞,慕容鈞自是毫不知情,隻當是蘇仁是心狠手辣慣了,並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甚至那人是當朝太子也是同樣。哪知蘇仁又開口道:“太子想往溫柔鄉,就算沒有平王殿下您,也有旁人帶他去,沒人帶路,他自己也能找去,生死皆是各人命數,殿下無需掛懷。”


    命數!又是命數!慕容鈞心裏明白,蘇仁明著說太子,暗裏指的卻是陳姑娘。若非自己誤打誤撞被她所救,她就不會進入東廠的視野,也就不會被蘇仁看上。可不管是陳青鸞自己,還是蘇仁,都道這是命數,就算沒有他,事情的發展也不會變,可這等說辭拿去安慰三歲孩童尚且不能奏效,又怎能叫他釋懷。


    眼見慕容鈞麵色慘白,似在強忍著怒氣,蘇仁便知火候已經到了,正好宮門已在眼前,便拱手同平王道了別,徑自上了廠督府的馬車絕塵而去。


    王府侍從見自家主子同蘇仁一道步出宮門,都心下忐忑,又見慕容鈞果然神色不善,急忙迎上去,但四周尚有廠衛著,並不敢直接問究竟發生了何事。但見平王如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向著那幾個廠衛道:“本王有點私事,要換一條路回府,不知各位可否行個方便。”


    那幾個廠衛極快地互相交換了個眼色,便有一人道:“王爺請隨意便是,小的們不過是奉命保護王爺,斷不會幹涉王爺的行動。”


    馬車疾行,直奔鼓樓大街而去。


    待行至蓬萊閣近前,隻見二三樓的窗子俱已漆黑一片,慕容鈞心下一沉,難道還是沒能趕得及麽。他隻覺燃燒在胸膛的烈火一點點熄滅下去,變得寒冷徹骨,突然馬車猛地一晃,停了下來。緊接著就聽到他的隨從喝道:“不要命了麽!敢攔王府的馬車!”


    “官人行行好!我阿姊白日被馬踏傷了,可是沒錢醫治,求官人救救她!若官人願意出手相助,那我自願為奴,當牛做馬報答官人!”


    平王此時心緒正亂做一團,他挑開簾子,隻見一個十二三歲年紀的乞兒正跪在馬車前,而斜倚在路旁樹下的女子身披一件雖然破爛但是極為寬大的鬥篷,遮住了麵目,身形卻是似曾相識的。


    第8章 救命之恩


    慕容鈞未曾料到,攔下自己馬車之人竟會是陳青鸞,他腦中瞬間閃過幾個假設,又一一否定,最終還是朗聲道:“請姑娘上車來隨本王一道回府養傷罷,至於為奴為婢之語切不可再提。”


    那少年聽了歡呼雀躍地跑回那女子身邊,將她攙扶過來送上馬車,扒在車轅上神色有些尷尬地道:“王爺,我身上太髒,就不上車汙您的眼了,您好好照顧我姐姐,我改日再去您府上瞧她。”說罷,一溜煙就跑沒了影。


    這乞兒這般沒規矩,幾個隨從雖然心有疑惑,然自家主子都沒說什麽,也隻好放下車簾繼續趕路。


    那女子全程連半個字也沒說過,眼下也隻安靜的縮在馬車一角,慕容鈞也心知可能是陷阱,所以並未貿然靠近,隻輕聲問道:“姑娘可是姓陳?”


    那女子仍沒有回答,隻是輕輕拉開了遮住麵目的寬大帽子,露出一張姣好的麵容,她低垂著眸子並不看向平王那邊,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目光,正是陳青鸞本人無疑。


    慕容鈞隻覺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裏,眼下車外尚且有東廠廠衛監視著,便沒有多問,二人一路無話。等回了平王府,馬車可以直接駛進外院,而廠衛就不好再跟進去了。


    下車時,平王下意識伸手過去想要扶陳青鸞一把,哪知對麵的人動作一僵,似乎很害怕與人觸碰,他訕訕地收回了手,但見陳娘子下車的動作雖然輕緩,但也不似在忍耐疼痛,想來並不是在忍耐傷痛,也就略微放了心。


    這廂自有下人給陳青鸞安排住處,慕容鈞還想請大夫來給陳青鸞檢查一下傷勢,但陳青鸞卻道自己身上早先雖受過點皮肉傷,但眼下已經好了,謝絕了平王的好意。慕容鈞看她臉色雖稍顯憔悴,但行動尚且自如,便略微放了心,又問她是如何逃出來的。


    陳青鸞這才展露一絲笑容,“那就要多虧小九了,就是方才攔了王爺馬車的那個小乞丐,他去年冬天快要凍死的時候我收留了他幾晚,他就總阿姊阿姊的喊我,還時常去我店裏賴著蹭吃蹭喝。”她眼中浮現了溫柔的神色,接著道,“自從我出了事,他總是說要幫我想辦法,今天強行帶我溜了出來,說隻要我能找地方安全度過這一夜,他就能叫我從此拜托蘇公公的糾纏。”


    平王奇道:“一個乞兒,竟能有這等本事?”


    陳青鸞歎了口氣,“倒也不是本事,他說他們乞丐窩裏,有個素來瘋瘋癲癲的孤女日前剛急病死了,那姑娘體型與我極像,他要我躲藏一陣,然後將屍體運回我原來住的小院子裏,一把火燒了,那樣旁人定會以為我是受不了折磨所以自盡。”她苦笑著繼續說道,“其實蘇公公對我看管並不嚴,他總覺著畢竟我就算逃得了一時,也跑不出京城去,左右翻不出他的手掌心,而且……他其實也不甚看重我,所以我也覺著這法子可行,才鋌而走險賭了這一次,竟未料到他攔下的是王爺的馬車。從前我收留了王爺一晚,現下又輪到王爺收留我一晚,王爺之前還說要報恩,這可不就是報了麽,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民女也是命不該絕的。”


    慕容鈞心知那閹狗果然是因著自己的緣故才故意折磨陳青鸞,而且說到救人,其實自己所做的尚不及那小乞丐的十分之一,心下越加愧疚,想要說些安慰的話,但反觀陳青鸞神色間並無憂愁之色,竟不知該如何開口,隻叫她安下心來好好休息,等小九來尋她再做下一步安排。


    慕容鈞先前滿心想的都是要怎樣將人從那蘇仁手中救出來,然而真成功了之後,隻覺心中十分茫然。他素來風流多情,平日風花雪月也不在乎女子出身,然對於陳青鸞,他很清楚自己是由於恩義才不計代價也要出手相助,實則同兒女私情幹係不大。


    更可況平日尋花問柳,同青樓嬌娘談情說愛,乃稱得上風雅之事,但是若要收下一個曾被閹宦褻玩的女子,但凡是個男人,多少都會心有芥蒂。


    思來想去,慕容鈞決定還是等風頭過了,便派人將陳青鸞送到自己封地去,她不論是還想繼續開店做生意,亦或是打算嫁人相夫教子,都可以替她安排,他自認雖然並不是大權在握可以處處隨性而為,但護一個女子後半生平安順遂,應該還是可以辦到。


    然而第二日清晨,陳青鸞卻失蹤了。


    慕容鈞令人找遍了整個王府也不見人影,正坐立不安之時,卻聽有人稟告說一個小乞兒在王府門前鬧著要麵見平王。


    慕容鈞即刻命人將那乞兒帶進來,果然正是昨夜攔車的小九,他離老遠看到了慕容鈞,就大聲喊著道:“你堂堂一個王爺,怎麽連阿姊一個女子也護不住!”


    慕容鈞忙問到底發生了何事,小九便說自己原本想去陳青鸞在搬進廠督府之前的住處把她的行李收拾了,卻發現有幾個東廠番子在門口守著,他本以為是因著陳青鸞失蹤了,所以他們奉命抓人找到了此處。他剛要溜走,卻被那檔頭察覺到,抓了進去,他本以為對方定要嚴刑拷打逼問他陳青鸞的下落,卻發現她竟然已經被關在裏邊了!


    慕容鈞聽到此處不由得皺起了眉,雖然近日來王府四周都有東廠的人監視,然而府內戒備森嚴,那蘇仁到底是有怎樣的能耐,才能在短短一夜之間,不僅查到了陳青鸞就在自己府上,還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截了出去。


    想到此處,慕容鈞隻覺周身冰冷,卻聽小九繼續道:“我問阿姊到底怎麽回事,她也不回答我,隻給了我一封信,叫我立刻交到平王府,不然她的命就要保不住了,然後她又抱著我哭道自己不想死,但是又在我耳邊小聲道‘別去送信,自己逃命’。之後我就被那些人拉開丟了出來。可是我怎麽可能眼看著阿姊送死呢,但是我又沒有辦法,隻能來求你了,你是王爺,一定會有法子救阿姊的對不對?”


    慕容鈞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麽,問小九道:“陳姑娘交給你的信呢?”


    小九從懷裏掏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慕容鈞拆開看了,見紙上隻有一行字:候君至落日,逾期則此生無再見之時。


    事已至此,慕容鈞不得不做出抉擇,蘇仁就是認定了他與陳娘子有情,所以用她的命來威脅自己,逼自己於圈禁之期內私自出府。若去,自己罪上加罪,絕不可能全身而退;若不去,便要眼睜睜看著救命恩人無辜受累。


    他心知,自己其實隻有一個選擇。


    不出所料,慕容鈞要出王府時,外間監視的廠衛隻是提醒他此舉乃是違抗皇命,並沒有認真阻攔他。而當他趕到那處小宅院時,未見什麽看守,推開虛掩著的木門,就看到陳青鸞正獨坐在院內柳樹下,斑駁的樹影落在她身上,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抬眼看向慕容鈞,“王爺不該來的。”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因著本王的緣故已經讓陳姑娘一再無辜受累,如今若是還為了權勢地位不顧你的安危,那本王與那投機鑽營的閹狗又有何區別?”


    陳青鸞聽他這樣說,輕歎道:“是我想差了,我漂泊多年,看慣了諸般人情冷暖,凡事也總喜歡算計得失盈虧。原本以為王爺您身份貴重,為了民女蒲柳之身而涉險獲罪,實在不劃算,但現在看來,若真要王爺背棄本心,之後卻要一直背負著歉疚之意,那才是真的虧了。”


    慕容鈞聽了也道:“陳娘子說的不錯,而且本王來這一趟,不僅成全了本心,還姑且報答了當年陳娘子的救命之恩,劃算得很。”


    陳青鸞道:“民女鬥膽,還有句話想對王爺說,民女在京中多年,見過許多達官貴人,無不是將自己所有的一切當做籌碼,用盡一切手段往上爬,王爺若不看重這些東西,何不幹脆舍了這黃金牢籠,從此天高海闊,再不用受人牽製擺布。”


    慕容鈞聽了一愣,自來身邊眾人,都是明裏暗裏規勸他該將心思用在朝政上,從前太子在時,他們勸自己該去輔佐太子;後來太子死了,又勸他應當接手太子的勢力,牽製以蘇仁為首的閹黨以防止其一手遮天。


    隻有陳青鸞,這個統共隻見過三次麵的女子,直言點破自己內心深處的一點狂想,若非此時此地均不合適,否則當可把酒言歡,引為知己。他道:“陳娘子所言甚是,隻不過身上的擔子,還要一點點卸下來安排妥當才好,若直接撂挑子跑了,怕是旁人要來追著打的。”


    說罷二人相視一笑,陳青鸞又去屋裏沏了茶端出來,正要給慕容鈞斟上,卻聽吱吱呀呀的,小院的木門又被推開了。


    來人身著玄色官服,正是蘇仁,陳青鸞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低垂著眼不看他,他也不理陳青鸞,隻對慕容鈞道:“今兒一下朝,便聽說王爺擅自離了王府,竟然是來此幽會佳人了。原本咱家明日便要替聖上擬製解除了王爺的圈禁,眼下看來,這旨也不必擬了。”


    慕容鈞道:“本王當然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來日本王就會上書給皇兄自請回封地,放棄可以久居京城的特權,不知這樣蘇公公可滿意了?”


    蘇仁垂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該如何處置王爺,自有聖上決斷,咱家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若王爺沒別的事兒了,可需要咱家派人送王爺回府啊?”


    慕容鈞冷哼一聲道:“不必了,本王自己回去便是,不勞蘇公公大駕。”轉過頭來看向陳青鸞時語氣又溫柔了下來,“陳姑娘,若皇兄準了我的請求,你可願同去本王的封地?”


    陳青鸞道:“民女的親朋好友與產業都在京城,突然搬離有諸多不便,還請王爺容我考慮一二。”


    慕容鈞道:“既如此,那本王等你的答複,就算你一時走不脫,將來也可隨時來尋本王,本王身邊,始終有你一席之地。”說罷轉身離去,獨留陳青鸞與蘇仁在小院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傻白甜王爺要暫時退場了,不過他並不是炮灰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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