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個月的訓練, 是張朝陽作為獸醫進步最快的時候, 不用別人提醒，他自己就深有感觸。半個月前，他拿著手術刀對動物的器官進行精密處理時, 心裏還是沒有底的, 甚至覺得自己如果上手術台, 可能會手抖。但是現在，他毫不誇張的說, 握著手術刀上台，臉不紅心不跳，眼睛都不帶眨一下。隻要足夠大膽心細, 他已經可以獨立完成一台手術的操作。訓練結果以報告的形式呈現，一部分是書麵形式，配上相應的數據成像；另一部分是刻錄視頻, 可隨機抽取每一場手術中的各個術中表現。何孟來很仔細的看完了所有書麵數據，然後針對每一場手術的難點疑點抽取視頻查看, 這一次他難得認真, 等看完100場手術, 已經是快下班時間了。張朝陽原本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 他對自己這段時間的進步還是很肯定的, 可隨著時間往後推移, 而自己師父沉默一個字不說, 時而皺眉時而抿唇的樣子, 他的心開始不安了。是不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師父為什麽總是皺眉頭，是我在手術中犯錯了嗎？完了完了，暴風雨的前夕，師父肯定要把我罵個狗血淋頭！何孟來終於停下，抬頭看向對麵，“朝陽，你來說一下第50次手術中遇到的困難，你當時是怎麽解決的？如果是現在，你有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張朝陽懵了下，很快回憶完畢，然後半是忐忑半是緊張的回答。“最後一次手術中，你犯了一個很低級的錯誤，你現在知道錯在哪裏了嗎？”“前30次手術，你一共失敗10次，相當於每3次手術就有1次是醫療事故，如此高的失敗率，你有自己總結過原因嗎？”“你有算過，100次手術中，有多少隻模擬動物在你的手術台上失去生命？而又有多少次，是因為你的錯誤和粗心導致，原本它們可以避免死亡的？”諸如此類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有點像是頭腦風暴。張朝陽不敢遲疑，師父提問他就思考回答，可是答到最後，他竟然大汗淋漓，額頭的汗水滑落滴入眼睛裏時，他才猛然驚醒。“今天就先到這裏吧，這100次手術記錄視頻，你自己複刻一版，拿回去好好研究。每一次成功的手術術後報告，以及每一次失敗的手術術後反省總結，都給我寫一份。”何孟來算了下時間，白化大熊貓的手術定在下周五，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給徒弟做歸納提升。以他現在的水平，自己還真不敢將手術主刀任務交出去，不過忽悠一下倒是可以的。“咳咳。”何孟來輕咳兩聲，表情凝重且語重心長，“那隻白化大熊貓的手術時間已經確定了，就定在下周五上午九點，朝陽，你覺得以你現在的水平，主刀的成功率有多少？”“師父我……”“我不想聽到否定的答案，我需要的是你全力以赴準備的樣子。先把這100次手術的總結寫完吧，術後總結還原對自我提升是必不可少的環節。別小看這一步，如果你以後的每一次手術，都能堅持術後總結還原，幾十年的積累，必定讓你達到一個難以想象的高度。”張朝陽拿著自己的刻錄視頻離開，整顆心沉甸甸的。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他的所謂100次手術訓練，其實有近乎三分之一的失敗率。胡勒在胡新研那裏也遭遇了差不多的頭腦風暴，這會兒回到辦公室，見著張朝陽，頗有種難兄難弟的感覺。“我師父罵我了，說我100次手術竟然失敗40次，在裏麵腦子被屎糊住了！”張朝陽苦笑一聲，“我也差不多。”“你才失敗26次吧，比我少整整14次呢！”胡勒心裏有點不得勁兒，其實潛意識裏，他在張朝陽麵前是有一種優越感的。他跳級上的大學，大學學校比張朝陽要好，從入校到畢業也一直都是佼佼者，按照常理來說，他應該比張朝陽水平高一些。尤其是他師父那一句，“你比張朝陽早一年進研究所，大學期間我就一直帶著你，結果人家比你少失敗14場手術！胡勒，我看不是你技術不夠，而是你這顆心始終沒能靜下來。如果你不能及時看清楚自己，糾正所謂的小聰明心態，你這輩子的成就將遠不如張朝陽。”胡勒又想起當初和大師伯的徒弟，也就是方澄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時候他才剛上大三，而方澄已經是準畢業生了。他自以為有叔叔手把手帶著，拿著他那點“成績”去到人家麵前炫耀，結果卻被狠狠打臉。方澄的大學不是一本學校，更不是985、211，它隻不過是一所普普通通的本科院校。可即便如此，方澄仍舊憑著自己的能力，在全國獸醫學挑戰賽中獲得金獎，以傲人的成績打敗一眾名牌高校，被他大師伯楚青發現了這麽塊璞玉。方澄是被楚青主動聯係的，楚青直接打電話，表示要收她為徒。而那時候的楚青，想要拜在他門下跟著學習的學生數不勝數，其中更不乏頂尖學府的優秀畢業生，論學曆，一百個方澄可能都比不上。“方澄身上有股不服輸的倔勁兒，她為了一個目標，可以花費的努力超乎常人想象。現在她可能落後於同齡人許多，那是因為她一開始的起點比他們都要低，隻要給她時間，她這輩子能走的比絕大多數的同齡人要遠，她的潛力是未知的。”這是楚青對自己徒弟的高度評價，這些話當時是胡新研轉述給胡勒聽的，希望自己的徒弟兼侄子能夠共勉，以師姐為目標，好好努力。然而共勉了幾個月，胡勒就將其拋在腦後，又開始冒出一些小聰明了。直到今天，他再一次“敗於”學曆比他低的張朝陽手中。難過是有的，但是經過方澄這個變態大師姐的事跡，張朝陽的超越還至於讓他心理崩潰。“我不如你，我的心一直挺浮躁的，如果我能夠沉得下心，至少可以多成功10次手術。”胡勒話說完，看向張朝陽，卻發現對方的眉頭一直緊緊擰著，好像在麵對什麽特別苦大仇深的問題。他不太懂，比他要好太多的成績，難道不應該是高興嗎？“對我們來說，這可能隻是一場手術，成功或失敗，概率對半，失敗了大不了總結，吸取經驗教訓，爭取下次不再犯。”張朝陽忽然抬頭，表情嚴肅起來，“可是胡勒，對那些動物來說，這就是一場生死的考驗，我們成功，它們活著；我們失敗，它們就是死亡。我們有不斷試錯的機會，可對它們來說，每一場手術都是百分百，它們是沒有成功與否的概率的。”“張朝陽，你別這麽說。”胡勒心裏有些不適。張朝陽卻苦笑道：“別把它們當成是動物，看待成“人”吧，每一個生命都值得被平等對待，我們醫院裏的醫生，麵對每一個病人，做每一場手術，都是全力以赴的。我們現在心裏最缺的，就是敬畏生命。”隻有當他們把動物的命當成命時，才能真正的全力以赴對待每一場手術。當晚，兩人回到別墅，就開始在各自房間裏做複盤，想要在一個星期內完成100次手術的術後報告總結，尤其是做失敗手術的總結還原，其所要花費的時間是根本無法偷懶的。而兩人剛接受刺激和打擊，正是決心最大的時候，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準備熬夜了。哈士奇臨睡前吃了宵夜，然後做了睡前瑜伽，準備臨睡前去找它家鏟屎官道個“晚安”，結果用爪子推開門，發現對方還在工作。是工作吧？哈士奇不太確定，躡手躡腳走過去，用爪子拍拍張朝陽的大腿，“張醫生，你還在加班嗎？”張朝陽低頭，看到哈士奇笑笑，“嗯，工作量比較大，隻能占用下班休息時間了。”“那你明天再幹咩？明天不是休息嘛？”“明天約了萌萌姐吃飯，為了不耽誤工作進程，還是今晚趕工比較好。”張朝陽說完，哈士奇眼睛就亮了，“那我可以去嘛？狗子想和漂亮小姐姐貼貼。”張朝陽被纏的沒辦法，隻能答應，最後哄的哈士奇高興了，對方這才慢悠悠下樓睡覺。第二天上午十點，張朝陽從電腦前抬起頭，有些精神恍惚，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感覺。“果然熬夜太傷人，睡了四個小時記憶力都下降了。”他為了趕進度，隻在淩晨一點睡到淩晨五點，勉強算是熬了半個夜，可饒是如此，現在的狀態依舊不太好。等他收拾下樓，胡勒也剛好準備完畢，對方的狀態看上去比他還差，直言不能開車了，得打車過去。“你昨晚睡了沒？”張朝陽一臉擔心。胡勒打著哈欠，靠在車後座的椅背上，眼睛迷蒙的很，“睡了吧，就眯了會兒，大概睡了兩個小時。”“你想死是不是？熬夜很傷身體的。”“沒辦法啊，我失敗的手術次數比你多，工作量肯定比你大，我要是不加班加點的趕，下周五之前肯定完成不了。”若是在這之前，胡勒肯定不樂意這麽折騰自己，當個獸醫而已嘛，幹嘛要這麽拚命，人活著悠閑自在瀟灑不是很好嘛！但是現在，他的想法有些改變了，身邊有個能力不如你卻事事比你做得好的人，這就是最鮮明的參照物，危機感油然而生。第131章 約定吃火鍋的店在臨江市市區, 兩人帶著狗打車過去，到那邊差不多十一點半。“萌萌姐說堵車，可能還要半小時才能到。”張朝陽看完信息, 抬頭衝著胡勒點頭, “我們先進去點菜品吧？”“那行, 我們進去。”兩人牽著狗繩走進火鍋店，卻被裏麵的人山人海嚇到，雖然知道周末的客流量比較大, 但是人多成這樣, 是怎麽也沒想到的。“不好意思啊, 我們店最新推出的吃滿一千打五折活動，最近生意特別火爆。請問你們有預約嗎？”“額, 這個真沒有。”“那很抱歉，兩位可能需要等一等，這是等候牌, 請這邊先坐，我們有免費的茶水提供。”兩人跟著服務員一路走去，結果就看到等候區也有十幾個人的樣子, 這場麵，張朝陽和胡勒頓時麵麵相覷。“怎麽辦, 能吃得到嗎？要不要換一家？”“現在正是午飯時間, 上哪兒都是客量爆滿, 好在萌萌姐還要半小時才到, 我們先坐著等吧。”張朝陽怕人多嘈雜, 哈士奇會不舒服, 很幹脆的選擇了等候區最角落的位置。而在他們對麵, 正好坐著一家三口, 一對很年輕的夫妻，身邊帶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此時的小女孩正因為棒棒糖掉落在地上而傷心哭泣，邊上的年輕媽媽低頭在哄她，可能是環境人太多，聲音太雜太亂，小女孩非但沒有停止哭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年輕媽媽急的不行，正準備向爸爸求助時，忽然被一隻毛茸茸的爪子攔住了。她低頭一看，一隻哈士奇朝著她女兒湊過來，一顆大腦袋衝著搖晃，藍色的大眼睛眨啊眨的，萌萌的簡直不要太可愛。哈士奇嗷嗚兩聲，用爪爪的背麵碰碰小女孩的手，衝著點點頭。“我們都是乖寶寶，乖寶寶才不掉金豆豆，一會兒就可以吃大餐啦～狗子最喜歡吃水煮牛肉，你喜歡吃什麽啊？”小女孩聽不懂哈士奇的話，但是不妨礙她與之雞同鴨講。“我的棒棒糖掉地上了，草莓味的，很好吃。”“狗子也喜歡草莓味，我家鏟屎官給我買的狗糧，我都選擇的草莓味，可好吃了。”“包包裏還有香蕉味的，你要吃嗎？”“狗子不能吃糖呐，唉，如果張醫生不在，我可以舔舔，但是現在……你自己吃吧。”“那好哦，分你一個。”小女孩從自己斜挎的綠色小包包裏拿出一根棒棒糖，遞給眼前的哈士奇。哈士奇看著糖果流口水，想吃！於是扭過頭，衝著張朝陽“嗚嗚”兩聲，“張醫生，怎麽辦，人家非要塞給我，我都拒絕不了的。”張朝陽衝著小女孩笑，“小朋友，棒棒糖自己吃吧，狗狗不能吃糖哦。”“吃，好吃噠～”小女孩表情執著，然後又從包包裏掏出兩根，塞給張朝陽和胡勒。胡勒直接看笑了，接過棒棒糖，拆開包裝紙塞進嘴巴裏，“吃唄，小寶寶多可愛，怎麽能拒絕可愛寶寶的要求呢～”胡勒衝著低聲說：“大不了一會兒我去買一大包棒棒糖當回禮，你沒看她現在不哭了嘛，可別把人又鬧哭了。”小女孩的媽媽也笑容淺淺的，對張朝陽說道：“草莓很少主動給陌生人分享糖果的，你們大概太合她眼緣了，吃吧，這個糖還是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