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下,李偉民不自覺換了個坐的姿勢,他將雙手抱在胸前,在沒有鏡頭照到的此刻,在一片昏暗中,他的臉色已不複之前的淡然無謂,而是眉頭微鎖,出現了其他人很少看到的凝重神色。


    舞台上,胡星文開始張嘴,加入伴唱女聲的吟哦,他的嗓音有著一種獨特清醇的味道,甚至使聽眾產生了一種微醺的感覺。


    “北方的村莊住著一個南方的姑娘


    她總是喜歡穿著帶花的裙子站在路旁


    她的話不多但笑起來是那麽平靜悠揚


    她柔弱的眼神裏裝的是什麽,是思念的憂傷……”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首民謠在我心中的排名是不分先後的。


    感謝小天使推薦的《南山南》by馬頔,我也非常喜歡這首歌;


    章節最後是《南方姑娘》by趙雷


    第114章


    《民謠大賽》比賽前一星期。


    正翰看了看手表,見時間快到了,便收起音箱、吉他、麥克風等設備,將東西暫寄在不遠處公園大門前的保安亭裏。這裏的一個保安是他兄弟,每次他轉移到這附近當街頭歌手,都會將東西放在保安亭裏,安全,也方便他取用。


    坐上公交,從剛才收到的零錢裏拿出兩枚硬幣塞進投幣機裏。後排座位空蕩蕩的,他找了個最後頭靠窗的位置坐下,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臉上漸漸流露出迷惘的神色。


    他是粵廣周邊一個比較窮困偏僻的小縣城出來的,剛來到木棉市那會覺得自己意氣風發,認為這麽大的城市,總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靠著努力拚搏就能完成夢想。


    三年過去了,現在他是一個酒吧的駐唱歌手,白天有時到路邊擺擺攤,靈感來了就會進行創作,積極地朝各個唱片公司投稿。對於三年前的他來說,現在這樣的生活似乎已經朝著他夢想的方向前進了一大步。


    然而自今年以來,父親病重,為了給爸爸治病他把三年的積蓄全都花光了。他沒有親兄弟姐妹,其他親人是靠不住的,媽媽年輕也大了,一人在老家照顧爸爸已經有些吃力,曾經打電話給他透露出想來木棉市和他一起住的意思。


    他交往了快兩年的女友母親那邊也在催婚了,說是女兒年紀不小了,再不結婚就耽誤了。


    可是以他現在的收入,根本買不起房子。他和女友很相愛,但他已經不是青澀衝動的少年郎了,他知道以他現在的收入,以後是不可能給得了女友幸福的;而他也沒辦法把父母接過來照顧,因為他現在租的都是城中村才幾平米的房子,房租便宜,也僅夠一個人住。


    冰冷的現實讓他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甚至讓他很久都沒有靈感去寫歌了。


    他想到了分手。這個念頭已經在他腦海中盤旋很久了。可是每次一湧上這個念頭,他的心裏就像被刀子絞過一樣,女友可愛的模樣就會浮現在他眼前,讓他難過得直想哭。


    公交到站了,他走下車,朝著女友公司的方向走去。


    走了沒多久他突然看到一隻受傷的小狗躺在路邊,也不知道是被車撞過還是其他原因,它明顯後麵一隻腿骨折了。


    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正站在不遠望看著小狗,他們身後站著的兩個老人也不知道是奶奶還是外婆,似乎是怕孫子孫女去碰那隻又髒又醜的狗,就說道:“別亂動啊!等下咬你們了!這狗身上很髒的,動它等下你們也生病了!”


    正翰一直以來都非常喜歡貓貓狗狗。他家曾經就養過一隻小黑狗,在他十歲那年死了,他為此難過了好久,後來就再沒養過狗了。


    這時一見這隻受傷的狗,心中立刻就起了惻隱之心。他左右看了看,跑到不遠的報亭花一元錢買了一份報紙,然後走到小狗身邊用報紙把它包起來。


    小狗似乎也知道這人是來救他的,喉嚨裏輕輕哼兩聲,並不掙紮。


    那兩個孩子見正翰抱起狗,眼睛都亮了起來,其中那個男孩問道:“叔叔,你要帶狗狗回家養嗎?”


    女孩說道:“叔叔你要好好照顧狗狗啊,它被車撞到了,好可憐的!”


    正翰對兩個孩子笑著說道:“好,我一定會照顧好它的。”


    正翰的女友石謹佳也很喜歡小狗,一聽正翰電話裏說救了隻受傷小狗,正在附近的寵物醫院治療,下班後便趕去了。


    兩人帶著處理好的狗狗回到石謹佳的家裏,本來石謹佳是想自己養的,結果卻遭到她媽媽的強烈反對。


    正翰見她們母女兩人都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連忙打圓場說道:“等下我把小狗帶回我那邊吧,正好我一個人住,它也可以陪陪我。”


    石謹佳有點不高興地說道:“你那裏那麽小,而且你房東給你養狗嗎?”


    “沒事沒事,房東也沒說不能養啊。”正翰說道,“你快去洗洗吧,我幫阿姨做飯,很快就能吃晚飯了。”說完就擼起袖子熟門熟路的進到廚房裏幹活。自從石謹佳帶他回家見了她母親後,他每個星期五都會過來吃晚飯,也不知怎麽的漸漸變成由他來做飯了。不過他倒沒覺得什麽,自己會做飯,刀工還不錯,幫阿姨打打下手也是應該的。


    一葷一素一湯很快就弄好了,三人上桌吃飯。


    石媽媽見正翰光顧著埋頭吃飯,便老話重題道:“阿翰啊,你和佳佳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啊?你們年紀都不小了,應該想想結婚買房的事了吧。”


    石謹佳說道:“媽——”


    石媽媽瞪了女兒一眼,見正翰吃飯的速度慢了下來,卻沒有抬頭,又說道:“佳佳爸爸走得早,我自己一個人帶她雖然不容易,但我就這麽一個女兒,你們買房房子肯定要加她的名字,當然了,錢我這邊也會支持點的,雖然不是很多,就當是嫁妝了。可你們也不能這樣拖下去啊,拖來拖去年紀大了,到時又讓人家指指點點。”


    “媽,你管人家說什麽哦!”石謹佳說道,“我都已經和翰哥說好了,等他這次去參加完歌唱比賽,我們再談買房結婚的事。”


    “什麽唱歌比賽?”石媽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就有些不認同的念叨道,“怎麽你還是不死心?還要想當歌星?唉,我看你還是早點放棄吧!歌星哪裏是這麽好當的?有這些時間,你不如去看看書考個公務員或事業單位,要不然考個教師資格證當老師也好啊!唉——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不切實際!”


    見正翰像個鋸嘴葫蘆似的悶不吭聲,石媽媽隻覺得心中有些憋氣,她覺得對比起現在那些動不動要男方給房給車給錢的丈母娘來說,她已經算是非常開明非常善良的準丈母娘了,不嫌棄這準女婿是鄉下來的,也不嫌棄他家窮,沒有好工作,甚至買房子還幫忙出錢。


    這世界上哪裏找得到像她這麽好的丈母娘?


    結果這兩個崽,談戀愛就像過家家一樣,好像什麽也不用想不用考慮似的,一天天就知道得過且過!她不催一催,他們是連動都不想動的。


    心中越想越氣,把筷子往桌麵上一拍,“不吃了,我去跳廣場舞了!”


    石媽媽下樓來到小區裏,正巧碰到剛吃完晚飯正在散步的鄰居黃大媽。黃大媽一見她就說道:“你女婿今天不來吃飯啊?怎麽這麽早就下來了。”


    石媽媽說道:“我吃飽了就先下來羅,等他們自己才收拾。”


    “你佳佳什麽時候才結婚啊?兩人都談戀愛這麽久了,也該結婚了。唉,你那個女婿在想什麽?沒房沒車鄉下來的窮小子,碰到佳佳這麽好條件的女孩還不趕緊取?我跟你說啊,我二女兒那個男朋友,家裏有錢……”


    石媽媽在家裏會抱怨幾句正翰,但對外人她從來沒說過正翰一句不是的,知道黃大媽又要開始吹噓她女兒的男友如何如何了,便趕緊打斷道:“哎呀他們可能已經開始跳舞了,我要趕不及了,先走了啊!”


    樓上,正翰沉默地收拾著碗筷,送到廚房裏讓女友清洗。


    石謹佳有些奇怪,“你今天怎麽這麽安靜啊?我媽說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她就是喜歡囉嗦,你別理她。”


    正翰笑道:“我知道,阿姨也是為我們好。”


    兩人依舊沒有談論任何關於房子和結婚的事情。


    一個星期後,在石謹佳的注視下,正翰背著吉他,和酒吧另外兩個歌手一起坐火車奔赴《民謠》的比賽城市。


    當女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外後,正翰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消失了,眼底深處浮現出痛楚——這一次比賽如果失敗,他就和佳佳分手,他真的……真的不能再耽誤這女孩了。


    令正翰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本以為是小型賽事的民謠歌曲大賽居然會來了這麽多的大牌,戰況會如此嚴峻,歌手間的撕殺更是非常激烈。


    他見到了讓他仰慕已久的好幾個民謠歌手,也見到不少知名的詞曲創作人,更是看到了大名鼎鼎的田音,甚至還有機會和她說了兩句話。


    也不知道他運氣好還是其他的,三場比賽他選了一首翻唱,兩首原創,居然讓他以吊車尾的成績勉強闖進了十六強。


    比起其他人,他覺得他的作品實在是太差,太不值得一提了。


    此時他坐在椅子上,看著舞台上正以一貫的高水平演唱著一首全新民謠的胡星文。和其他歌手一樣,他心裏對胡星文也是有著深深的羨慕的,甚至之前的幾場比賽,當胡星文在台上唱歌的時候,他就在心裏想像著那唱歌的人是自己。


    他相信,這幾首歌如果給到他來唱,他也一定能演繹好,雖說是和胡星文不一樣的味道,但他有自信並不會輸給後者。


    然而沒有如果,華夏優秀的歌手千千萬,田音卻選中了胡星文。隻能說,胡星文不但實力強,運氣更好,在這一行裏,有時候運氣可能是比實力更重要的存在。


    此時胡星文所唱的是歌曲名叫《南方姑娘》,就像之前的幾首歌一樣,高水準,高質量,隻要他正常發揮就能再一次預定冠軍的那種。


    “南方的小鎮陰雨的冬天沒有北方冷


    她不需要臃腫的棉衣去遮蓋她似水的麵容


    她在來去的街頭留下影子芳香在回眸人的心頭


    眨眼的時間芳香不飄散影子已不見……”


    又一次的,正翰閉起眼睛,手指在扶手背上隨著節拍敲打,腦海中幻想起自己站在舞台上唱這首歌的情景。


    “南方姑娘,你是否習慣北方的秋涼


    南方姑娘,你是否喜歡北方人的直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點晚,大家晚安~


    第115章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把城市名字弄錯了,《民謠》是在錦城舉辦,已經捉蟲,不影響劇情。


    “南方姑娘你是否習慣北方的秋涼


    南方姑娘你是否喜歡北方人的直爽


    日子過得就像……”


    田音坐在位置上,保持著放鬆的姿態和微微的笑容,因為她知道攝像機隨時都會拍到自己,還經常會給她來個兩三秒的特寫。


    台上的胡星文仍在傾情演繹著《南方姑娘》,許多觀眾也都聽得如癡如醉,隨著音樂一起晃動著手中的熒光棒。


    就像其他音樂人所感覺到的那樣,僅僅過了兩場比賽,胡星文在舞台上的表演,那種恰到好處般的掌控力便有了突飛猛進的增長。


    田音自然也把這些變化都看在了眼裏,對此她是非常滿意的,當初她在星城瀟湘電視台舉辦的歌曲選秀節目裏,一眼就看中了隻擠進十六強的胡星文,便是看到了他身上的這種特質。


    事實上他的這種特質在當時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幾場比賽下來就數他進步得最快,也許其他音樂人也發現了,不過終歸是田音搶先一步,趁著節目還沒播出他也不起眼的時候將他簽下來。


    也許之前還很多人奇怪她為什麽要簽一個十六強選手,而不在八強裏選擇那些還未簽約公司的,這樣的人選並不是沒有。但相信這次《民謠》節目播出後,那些人就知道原因了。


    台上,胡星文演唱完畢,田音聽著耳邊暴雨般的鼓掌聲,也同樣坐直身子笑著用力鼓起掌來。


    接下來上台的是一個名叫正翰的歌手,他也是一位唱作型人才,身後沒有公司,靠著個人實力硬闖到如今的十六強。


    田音之前看了這位選手的每一場比賽,對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因為他的聲音給她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跟夢中某位歌手的聲音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此時又見到他上場,田音不由得坐直身子,臉上神情也變得專注起來。


    她的模樣吸引了周圍一直暗暗注意著她的其他音樂人們的注意,他們心中不由得嘀咕起來:看田音這樣子,難道台上這個選手有什麽十分特別的地方?


    台上,正翰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引起了田音的注意力,他正好話筒,調了下吉他弦,通知完現場伴奏樂隊,便開始了他十六進八比賽的表演。


    聲音一出來,許多人臉上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田音也是揚了下眉,並不算太意外。


    原來台上正翰所演唱的正是田音出道的第一首民謠歌曲:《生命中的時光》。


    事實上,這首歌在這個舞台上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翻唱,加上正翰現在唱的已經有三次了。前兩次的歌手都自己進行了一些改編,但並不太如人意,於是早早就被淘汰掉了。


    而正翰並沒有改編,他原封不動的把整首歌演唱下來,男聲版的歌曲讓觀眾們感覺聽在耳裏又另有一番味道。


    而對於田音來說,這首歌在另個世界本來就是男聲版的,此時正翰唱起來居然讓她多了種親切感,就仿佛她是在聽原唱一樣。


    等正翰唱完後,很多人都是點點頭,但之前注意到田音對這名歌手有著特殊關注的音樂人卻有些納悶:這人是唱得不錯,但並沒有達到驚為天人的地步,而且翻唱歌曲,晉級的希望很小,會讓田音這麽關注他的原因是什麽?


    十六進八的比賽很快就結束了。


    站在台上的正翰聽到自己被淘汰出局的那一刻,立刻重重地將胸口的濁氣呼了出來,他跟別人一起拍著手,心裏卻像掛著一百斤重的秤砣般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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