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戎現在對這部百合片真的挺有興趣,喝了口咖啡就繼續幫忙想人選。


    其實文嘉儀最先考慮的是傅澤明,畢竟他單憑那張臉,就足以讓女性觀眾與部分男性觀眾毫無恨意。但這幾天她看過傅澤明幾場戲,發覺他不適合這個人物,或者說在這個劇本裏,讓他演那樣性格的男主很可惜。


    房間裏變得安靜,文嘉儀凝眉思索一陣,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說:“我明天回北京,跟編劇們一起開個會。”


    方戎以為她要再問問編劇對人選的意見,卻聽文嘉儀又道:“我想找傅澤明,他和這個劇本,有很多東西可以挖。”


    第二天文嘉儀回了北京,她走的悄無聲息,祝夏愣是三天後,才發現文嘉儀已經離開劇組,但也沒把這事兒放心上,畢竟他跟文嘉儀沒說過幾句話,而且現在滿腦子都在琢磨考北電的事情。


    祝夏打算等盧雲波空閑的時候,跟舅舅說自己想考北電,但他是不剩幾場戲就等殺青,盧雲波作為第一男主還有大把戲份,根本抽不出空。祝夏隻好等,一等就等到九月十七,他在《請神》裏的戲份全部殺青。


    十七號當晚,還是在酒店的小宴會廳聚餐,祝夏八月二號進組,在《請神》劇組裏呆了一個月又十五天,他人生裏的第一部 電影,竟然就這樣拍完了。


    方導站起身,語氣傷感地宣布:“讓我們歡送劇組裏最便宜的演員。”宴會廳中頓時笑成一片。


    “最便宜的演員”是劇組裏一個梗,演員們來演戲肯定有片酬,但誰不會把片酬拿出來到處說,祝夏是唯一一個自爆片酬的演員。原因是有一天方戎在片場脾氣特別壞,祝夏又一直演不好,方戎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祝夏被罵急眼,扔了道具說:“老子不拍了!”


    方戎哪怕他這個,幹脆地說:“行,你照合同賠違約金,賠了再走。”


    祝夏怒道:“我他媽又沒拿你一分錢!”


    方戎繼續嘴毒:“早知道你演成這操性,你貼錢我都不用你。”


    劇組裏的人這下全知道祝夏是來白打工,在旁邊津津有味地圍觀導演和男三吵架,這可是劇組的大樂子。畢竟導演一上工就不是人,大家對工作型方戎積怨已久,礙於他是導演又不能反抗,隻有祝夏脾氣爆起來是真爆,大概也因為沒拿錢手不軟,被罵火了就和方戎翻臉。雖然他罵不過方戎吧,但隻要看到有人嗆方戎,大家就快樂。


    祝夏明天就走了,有些工作人員想到,接下來看不見他和方戎嗆聲,笑完還有點失落。


    跟方戎吵架的時候,祝夏氣得想毆打長輩,但現在想起那些罵架,祝夏也覺得好笑,自嘲道:“送就送吧,還歡送,行了,知道您可想讓我走,畢竟我倒貼錢您都不想用我。”


    “我原來說過這話?”方戎一臉驚訝地裝失憶。


    攝影師迅速拆台:“說過,我都聽見了。”韓國歐尼也補刀:“對,我也聽見了。”


    方戎不裝了,明明白白地耍不要臉:“哦,那是我瞎說呢。”


    滿桌人都噓他,祝夏噓得最狠。


    方戎笑眯眯地等大夥兒噓完,才對祝夏說:“真是瞎說,你演得挺好的。”這次大家沒噓。


    祝夏怔了下,他拍《請神》被方戎從頭罵到尾,被罵到後來簡直和方戎較上勁,剛剛那句自嘲是真自嘲,他心裏也帶了情緒,不甘心地想:我就沒有一個鏡頭算還行嗎?


    方戎說了,不是還行,是“挺好的”。


    這頓飯吃到十點多,祝夏端著可樂被敬了一圈,因為回學校後就是高三生,大家基本都叮囑他要好好學習,祝夏這兩天也意識到了學習的重要性,連連點頭稱是。


    熱鬧結束後,傅澤明找祝夏一起回房間,祝夏搖搖頭,說:“我去找舅舅說大學的事。”傅澤明會意,拍了拍祝夏的肩膀,祝夏對他揮揮手,轉身三兩步追上盧雲波,兩人並肩走出宴會廳。


    傅澤明一個人回了房間,他在玄關換拖鞋,忽然接到經紀人的電話,何雅晴問:“小傅,文嘉儀是不是去《請神》劇組探過班?”她的語氣還算冷靜,但更像是故作冷靜。


    “嗯,前幾天才走。”傅澤明一邊答一邊往臥室走,心裏推測著經紀人為什麽要打聽文嘉儀。


    手機另一頭的人的聲調已經有點飄:“文嘉儀那邊今天聯係我,她想找你演她的新片,是男主角!”


    傅澤明停在臥室裏,沒有接話。


    短暫的沉默後,何雅晴意識到不對,從堪比中六合彩的興奮中冷靜下來,遲疑地問:“你不想演?”她雖然不能天天在片場陪著傅澤明,但會問元元傅澤明的狀態,照元元的說法,傅澤明拍《請神》拍得很愉快,她還以為傅澤明打消了解約養老的念頭。


    “也不是。”傅澤明認同做演員極有趣味,覺得電影萬分迷人,可這種迷人不可控,還難捉摸,他雖然打算繼續做這行,但要真正決定時,也會有片刻的忐忑。


    何雅晴聽見他最後回答:“我想演。”


    第二十四章


    “我想考北電。”


    盧雲波聽到祝夏這樣說,饒是他已經習慣外甥的善變,也頓了幾秒才問:“為什麽忽然想考北電?”


    祝夏坐在盧雲波對麵,低著頭說:“我想以後做演員,電影學院裏能學和演戲有關的東西。”雖然知道舅舅不會生氣,他仍為自己的出爾反爾感到抱歉。


    觀察是演員的基本功課,盧雲波打量著外甥的坐姿,祝夏以前喜歡整個人陷進椅子的姿勢,因為舒服,但今天他坐地很靠前,兩手自然地扶著椅子邊,這是屬於“小狗”的坐法,方便迅速起身逃跑,方戎要求祝夏拍攝期間一直這樣坐,他喜歡讓演員從行走坐臥的小細節中理解角色。


    祝夏的戲份已經拍完,但“小狗”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卻不知道要多久才會消失。


    盧雲波雙手在身前交握,問:“一定要做演員嗎?”語氣很柔和,完全是商量的態度。


    但祝夏上一次聽見盧雲波用這樣的態度說話,是他初中幫人打架受了傷,盧雲波問他:“要不要交些新朋友?”祝夏回學校後,跟那幾個老找他幫忙打架的同學斷絕來往。


    祝夏還是低著頭,囁喏道:“也不是一定要……”說完又補一句:“就是非常想。”


    非常想就難辦了。


    盧雲波看著祝夏,八年多時間也隻像一眨眼,抓他衣角的豆丁忽然就長得這麽大,他對祝夏的所有期望,隻是想這孩子一直自在快活。他問:“你為什麽把微博給劉默管?”


    祝夏不明白話題怎麽跳到這兒,老老實實回答:“有人在我轉發評論裏吵架罵人,看著煩,我本來想銷號,方導說得留著轉發電影官博的消息,我就把那個號拿給劉哥管了。”


    盧雲波說:“做了演員就要在顯微鏡下生活,不隻是有人罵你,還會有人把你的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挑出來研究,斷章取義給你找罪行,讓更多人罵你,越有名氣就越不能犯錯,但沒有名氣,又沒人找你拍戲。”


    祝夏哼了聲,不忿道:“我不看微博,不是怕人罵,隻敢在網上逼逼罵我的慫包我才不在乎,把他們提溜到我麵前,看他們敢不敢說半個字兒吧。”他本來就有點匪氣,演了“小狗”後匪氣更重。


    盧雲波好笑地問:“你還要打他們?”


    祝夏小聲嘀咕:“有幾個跑到我微博來罵你的,真讓我撞見是誰,絕對給他們治治嘴賤的毛病。”


    盧雲波立刻明白,祝夏不看那個微博,不是受不了罵,是受不了被罵的人是他。


    祝夏心裏有點急,他是真的想做演員,昨晚和傅澤明的討論讓他確定了這件事,今晚方戎的誇獎則堅定了他的信心。但如果盧雲波斬釘截鐵地拒絕,他也沒辦法反對。


    祝夏憋出一句:“舅舅,下個月二號,我就十七了。”


    盧雲波記得這件事,隻是今年祝夏生日那天他得在組裏拍戲,肯定不能一起過。


    祝夏繼續說:“我今年過生日許願,就許我想考北電。”他的手指在揪椅子座墊。


    盧雲波沉默了好一陣,終於還是妥協:“那去考吧。”


    接下來討論了一些細節問題,比如為什麽考北電不考中戲(盧雲波是中戲畢業的),祝夏覺得給傅澤明做師弟沒啥,給舅舅做師弟就很奇怪,還是堅持要考北電。去考電影學院就是藝考生,藝考生對文化課要求較低,祝夏的成績雖然不是頂好,但每次考試前抱抱佛腳還是可以考到班級中遊,那麽主要備戰的是專業課程,盧雲波說會聯係屈教授輔導他。


    更多細節來不及今晚討論,已經十一點多,盧雲波明天早上要拍戲,祝夏的機票訂在明天上午十點二十,他現在還沒收拾行李,祝夏和舅舅道別,回到自己的房間。


    回房後傅澤明剛好從浴室裏出來,一起住了一個多月,終於有一晚傅澤明比他先洗澡。傅澤明一看祝夏神采飛揚的精神頭,就知道他一切順利。


    果然也如此,祝夏笑著說:“我舅答應讓我考北電了!”這高興勁好像已經拿到北電的通知書。


    不過傅澤明理解祝夏為什麽這麽高興,盧雲波的支持對他來說很重要。


    剛進組時,傅澤明好奇過祝夏為什麽從來不和父母通電話,而且和盧雲波說是舅甥,關係卻更接近父子。但他好奇心不重,那陣和祝夏也不熟,好奇一下就算了。


    後來他和祝夏關係變親密,元元跟他八卦了下祝夏家裏的情況,傅澤明聽完,覺得這小弟的身世略像哈利波特,不過沒遇到佩妮姨媽,他有個好舅舅。


    祝夏報完信去浴室洗澡,洗完回臥室拖出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他把衣服隨便揉兩下就往箱子裏塞,看得傅澤明強迫症發作,主動幫忙疊衣服,把衣服沿線縫折地整整齊齊。


    祝夏沒事幹了,就蹲在箱子邊看傅澤明,傅澤明因為話少,在公眾前的形象一直是高嶺之花,雖然現在臉上也沒有表情,但他穿著寬鬆的煙灰色的家居服疊衣服,冷臉也顯得溫柔有煙火氣,粉絲們看到大概會尖叫或者流鼻血。


    祝夏感慨:“我就說你是個仙女嘛。”


    傅澤明懶得和他計較,隻當聽不見。


    祝夏看傅澤明不理他,也不惱,喜滋滋地看傅澤明收拾箱子,把這個人在心裏的排位從前五升到第二,除了舅舅誰能比仙女好?但祝夏也知道,感情需要去維持,他有過很多朋友,但也一直在換朋友,每換一個環境,自然就會和一些朋友分開,開始想保持關係,但久了共同的話題變少、認識了新人,就和以前的朋友漸行漸遠。他覺得沒什麽可惜,大家都是這樣,他交新朋友也永遠很容易。


    但傅澤明不一樣,雖然說不好到底不一樣在哪兒,反正他不想拍完這部電影,離開這個房間,就和傅澤明關係越來越遠,有一天打通對方的手機發現沒話聊,掛斷後決定再也不聯係。


    傅澤明把一件短袖放進行李箱,開始疊下一件,祝夏忽然喊他:“傅澤明。”傅澤明“嗯”了聲,低頭看蹲在地上什麽也不幹的人。


    祝夏說:“你是下下周殺青吧。”


    “是。”


    “你拍完《請神》忙不忙?”


    傅澤明想了下行程,雖然答應了文嘉儀的邀約,但那邊劇本沒改完,演員也沒找全,離正式開拍早得很,何雅晴短期內確定的工作隻有一支tvc廣告、一個雜誌拍攝、幾個視頻專訪、幾個品牌活動。


    “不怎麽忙。”傅澤回答。


    “那來我家玩唄。”祝夏蹲在箱子邊上眼巴巴地說。


    傅澤明不隻一次覺得他有點像狗,現在這種感覺格外強烈,隻是說不好品種,如果單論國籍算,肯定是中華田園犬,還是田園犬裏難得不靠燃燒顏值長大的。


    “行,回北京我給你打電話。”傅澤明忍著沒有去拍祝夏的頭,上次拍了一下,祝夏雖然沒說什麽,但看得出不太樂意。


    “那你媽媽請我去你家玩,你看什麽時候方便?”祝夏立刻得寸進尺。


    傅澤明想了兩分鍾才想起這件事,說:“我不工作的時候都方便。”


    祝夏滿意了,一個人悶頭高興,傅澤明繼續疊衣服。


    第二天早上七點兩人起床,一起吃完早飯,劉默給祝夏打了個電話催他下樓,要送他去機場,祝夏說:“我回家了。”然後把門卡放在客廳的桌上,穿著來重慶那天的衣服,拖著行李箱離開。


    傅澤明把他送到門口,一個人回到臥室,窗簾開著,今天天氣很好,玻璃外是海一樣的天色,陽光照在兩張床上,傅澤明忽然覺得屋子裏有點空。


    第二十五章


    祝夏九月十八到家,回北京後隻去學校呆了一天辦手續,就去屈教授家談校考衝刺輔導的細節。


    藝考和高考不太一樣,高考是每年六月舉行,藝術生不隻要參加高考,還要參加聯考和校考。聯考相當於對藝術生專業成績檢測的小高考,一般在十二月到一月之間舉行;校考則是各大藝術院校選拔學生的專業水平考試,表演專業的校考常在每年二月開始。


    祝夏想考的北電表演專業,隻認校考成績。


    而北電的表演專業有多難考?有一年差不多九千人參加考試,但隻錄取七十五人,真正是百裏挑一。


    祝夏本來想,自己都真正演過電影了,算贏在起跑線吧?結果屈老師把他一頓好批,說人家打算考電影學院的人,早準備的從小鑽研,晚準備的也從今年七八月開始備戰,他快十月了才準備考試,已經落後別人一個身位。


    祝夏頓時充滿危機感。


    屈老師訂好時間表後,祝夏每天天一亮起床去老師家,先從吸氣開始做整套發聲訓練,然後是表演元素訓練、即興小品、朗誦技巧、台詞基礎、形體基本功……晚上十點之前不能回家,還要做文學作品賞析、劇本內容分析。


    祝夏跟方戎拍電影時,累起來是通宵達旦、晝夜顛倒,可他戲份少,累一天能歇一天。現在跟屈老師上課,一周六天從早練到晚,就星期日能休一天,屈老師本來連星期日都不想讓他休,還是盧雲波打電話說情,一周才放了一天假。


    但十天下來,祝夏沒瘦反胖,因為現在一天三頓都在屈老師家吃,師娘做飯手藝挺好,她和屈老師的孩子比祝夏大幾歲,在國外學建築,一腔母愛播撒不到千裏之外,就讓祝夏沾光,每天變著法兒給他做飯吃。


    今天吃完師娘做的晚飯,屈老師看了眼天氣預報,說北京今晚有雨,就提前半個小時放祝夏回家,師娘還給他一把傘備用。祝夏一路走到地鐵站沒用到傘,但再出站雨已經下得很大。


    九月底北京的暑氣已經快散光,早晚都比較涼爽,這場雨一下,潮濕的水汽撲在臉上,更讓人覺得秋天到了。祝夏撐起傘往家裏走,忽然想起重慶的雨,他跟傅澤明騎著單車在城市裏到處逛,也是這樣濕漉漉的天氣。


    他有點想給傅澤明打個電話,吹吹水,聊兩句。


    劇組今晚九點四十收工,傅澤明上車坐好,車子發動時,他接到了祝夏的電話。


    “是元元還是傅澤明?”祝夏的語調很輕快,聽起來心情很好,不過他的心情總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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