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們紛紛駐足,子都握緊雪蘭的手,同樣抬頭看去,頭頂全息模擬的藍天白雲不知何時開始潰散,光明逐漸消失,他們看見了太空衛區五支巨臂上燈火閃爍,藍巨星寡婦的幽光穿過其縫隙,遠處是色彩絢爛的巨蛇星雲壯麗,卻令人不安。“怎麽回事,全息模擬出問題了?”有人在一旁疑問。“不會吧,有護工在維護,他們不可能有這麽大的疏漏。”“怎麽不可能,之前指揮官晏南,那個人類spc的星艦就是被護工點爆的……”“現在時局不平,別說這麽恐怖的話......”目光凝在衛區的一支長臂上,子都握緊了雪蘭的手,神色凝重。半分鍾後,他一把抱起雪蘭,轉身朝星港方向跑去。“怎麽了?”雪蘭不確定地捉緊了他的夾克。“衛區的五支手臂在闔攏,”子都道,“可能要出事,我們得在被困住之前離開。”雪蘭震驚地看向那些長臂,它們移動得十分緩慢,如果不盯著持續看,很難察覺出這樣微妙的變化。“怎麽可能闔攏?!”周圍亂糟,許多人在駐足看天,雪蘭難以置信,“是誰在控製西塔德,銀河議會嗎?”“不知道,”子都在周圍店鋪的燈光下辨認著方向,腳步不停地跑動,“不會是銀河議會,他們八百年前發現西塔德時它就已經是打開的狀態,如果議會知道如何闔攏,也就不會在四年前的一次襲擊時束手無策了。”想起恩和說歸零器的能量源是西塔德,雪蘭直覺般愈發感覺不妙。影子經紀人的飛船迅速駛離星港,周圍也有其他察覺危險的星艦逃似的離開。距離足夠遠後,子都將飛船停下,光屏上的鏡頭放大,隔著數萬米距離觀察西塔德的變化。巨臂確實在闔攏,從外部觀看,這變化十分明顯,速度也並不如想象中緩慢。不僅是巨臂在闔攏,西塔德元環區底端像星艦的引擎一般亮起了藍光,不知意味著什麽,卻愈發令人心神不寧。半小時的時間裏,藍光在太空中愈勝,五支巨臂已幾乎全部闔攏,令其形成了流線型的樣貌,像極了一枚蓄勢待發、體積驚人的子彈。飛船總控室內的上百麵分屏聚合成一塊整屏,子都將拍攝畫麵轉發給了聯邦軍部。一分鍾後,他收到了通訊,對方請求通話。雪蘭心提了起來,他不知道對麵的人是否會是晏南。“你要接嗎?”他問子都。子都沉默了兩秒,點了頭。他將攝像做了模糊處理,將變聲器貼在喉部,接通了信號。一艘警戒紅光閃爍,ai正在報警的飛船內,聯邦軍部部長凱奇正站在艦橋前,麵容肅穆地對他們道:“影子經紀人,感謝你在戰爭中給予我們的情報幫助。我們收到了你發送的視頻,但不確定它的含義。現在塞尼格斯行政區內戰況最激烈處同樣出現了這樣的藍光,從地麵直通天際,很像你視頻中元環區底端的藍光,也許與西塔德的異變有所聯係。目前聯合艦隊損失慘重,不知道還能抵抗多久,這可能銀河係的種族最後自救的機會,我們需要更細節的信息。”子都頂著黑色的模糊點了頭,“現在西塔德已全部闔攏,藍光已鼎盛到無法直視,看起來像是要進行躍遷。”沒有見到晏南,雪蘭的心跳便已恢複正常,看向了窗外。此刻藍光已映亮了整片星係,不需要鏡頭放大,透過舷窗便足矣感受到其明亮。下一刻,這顆子彈像被射出一樣“消失了。”子都震靜道。寂靜的幾秒後,部長的飛船中有人大聲報告,“長官!快看!”通訊鏡頭畫麵被切換,同步了部長星艦的拍攝鏡頭激烈交火的太空戰場中,地表變得焦黑的塞尼格斯上空,毫無預兆地出現了一枚巨大的銀色子彈是剛才消失的西塔德,其底端的藍光與地麵穿破雲層的藍光交匯,形成了一副未知而可怕的畫麵。一片嘈雜中,有人在喊:“長官,軍團長申請通訊!”“感謝你的幫助,”部長對他們道,“凱奇結束。”在雪蘭驀然看來的視線中,視訊被掛斷,總控室內重歸寂靜。-塞尼格斯上空的太空戰場中,黑色甲蟲樣的戰艦遮天蔽日,與之相比,形狀各異的戰艦像是玩具一般脆弱,同盟的戰艦在身側炸碎成星火,卻仍是不後退也不放棄,孤注一擲地躲閃射擊,衝向那難以抗衡的銅牆鐵壁。火光不斷爆開,殘骸四射。塞尼格斯的星球護盾已破損到不複存在,藍色的星球上空,一道道戰艦的殘骸帶著火光落下,穿破黑灰的大氣層,像一場末日的流星雨。無聲的哀歌在太空中回蕩,聯軍已經失去了太多人,每一秒都在用血肉抵擋機械,壯烈地殉道,但這還不是終結,他們不會放棄,會咬牙戰鬥到最後一刻,直到最後一條生命的滅亡。“軍團長,”部長接通了通訊,“歸零器已建成,正在被運往戰場。”肅正者粗壯的爪部侵襲抓向戰艦,星芒號猛地側轉,躲過一劫。晏南抓著指揮椅扶手,在顛簸中對部長道:“好,正是時候。”“收到地麵部隊通訊,連通西塔德的光柱可能是傳送光線,可以將人送到裏麵,”晏南道,“隻要有人能打開西塔德,將歸零器對接,我們就有可能結束這一切。”“銀河議會如今情況如何,”他問道,“是時候了,我們需要知道如何對接,以及如何操控西塔德。”“銀河議會已經失聯,在西塔德被關閉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成為了肅正者的人質。他們如果有能力打開西塔德,現在西塔德也不會以這個狀態出現在這裏。在這種時刻,我們無法指望他人,能夠決定我們未來的隻有我們自己。”“這個任務九死一生,將決定所有人的命運。”部長道:“軍團長,我們需要最好的戰士,你是不二之選。”晏南沒作聲,靜默地點了頭。“但你需要抓緊時間,”部長道,“歸零器很快會抵達前線,我們沒有足夠的火力保證它的安全。”“要麽打開西塔德,要麽死在嚐試的路上,”晏南在預警的紅光中站起身,“我能保證的是,我會竭盡全力。”“晏南結束。”星芒號不再戀戰,身單影隻地躲閃,穿過炮火密集的前線戰場,進入了塞尼格斯的引力範圍。晏南對文森特道:“就到這吧。”他轉身離開艦橋,走出幾步後,文森特叫住了他“指揮官。”他停住腳步,回身看去,文森特離開了駕駛座,藍眸中情緒浮動,向他認真地敬了個軍禮,看著他說道:“在下麵一切小心。”不知何時變得安靜的艦橋,其他身負其職的艦員們紛紛起身,立正麵對他,向他行禮致敬。一雙雙目光看著他,晏南在原地立正,靜默著回了個軍禮。“我會的。你們保持集中,注意流彈。”“是,長官。”他轉身朝外走,步伐沒有猶豫,在通訊器中吩咐灰燼、瓦爾和恩和去底層甲板準備出發。-行駛向著陸區的穿梭機中,晏南正沉默看著塞尼格斯殘破的街景。“我幾乎認不出來。”灰燼在身後說。晏南沒作聲,隻問駕駛員,“情況怎麽樣。”“前麵有防禦炮塔,我們無法直接抵達,需要迫降。”對方將前方畫麵展示在穿梭機的光屏上。“好,就近降落,”晏南道,“我們走後你直接返回星芒號。”駕駛員怔住地扭頭看他。晏南沒有說話,按了下他的肩膀,“幫我連接地麵基地。”地麵基地告知他們前方一輛任務失敗的卡車內有定位導彈,可以用來摧毀高斯的防禦炮塔。穿梭機停止衝勢,緩緩降落在一片碎石堆上。“好,我們會盡快前去匯合。”晏南停止通訊,跟他的隊友跳下穿梭機,躲閃著前方射擊來的炮火,翻滾躲入了掩體後。像解決之前每一個看似不可能的任務一樣,四人配合默契,不斷擊殺高斯和肅正者的實驗體,找到載有定位導彈的卡車,發射導彈解決了擋路的炮塔。抵達光束前最後一個前哨基地時已是午夜。在堆高的殘石之後,他們占據了一棟破敗的銀行大樓。到處皆是殘破不堪,但基地仍在高效運作。走入會議室後,基地的指揮官告知道:“‘鐵拳’小隊會負責引開擋路的那隻肅正者,之後就靠你們了。”“好,什麽時候出發?”晏南問道。“半小時後。”對方道。-基地內剩餘的戰略資源不多,但可隨意取用。瓦爾已經帶了很多武器,沉重地背在外骨骼內,但像是仍覺不夠,再次前往武器庫查看補充。銀行二樓殘破的牆壁前,恩和正靜靜站在那裏,望著不遠處的直通天際的藍光出神。“在你們那個時代,這一切也有這麽糟糕嗎?”晏南走過去,跟他一同眺望殘垣。“更糟。”“在我們的時代中,各個種族並沒有匯集在一起,也沒有助威喊話,隻有各自為戰,和四奔逃散。”“我嫉妒你們。”恩和道。碎石殘垣看起來相差無幾,晏南無法辨認出這裏曾是行政區的哪塊區域。“我們也沒剩下什麽了。”他道。“未來懸而未決,”恩和道,“你們擁有我的同胞已永遠失去的機會,明天將會到來。”“除非我們今天獲得勝利。”晏南看向了天際,那裏被黑雲遮住的背後是他們必須不惜一切抵達的終點。“從來沒有誰能走這麽遠。”恩和轉身看他,“終點已經很近了。”晏南沉默了會,對他道:“你比我們經曆得都多,走過漫長的寂默來到我們的時代,我們每個人都欠你和你的同胞一句感謝。沒有你們,我們走不到今天。”“這個時代的英雄和楷模是你,不是我,”對方那雙黃黑相間的眼睛凝視著他,“你改變了銀河係的命運。”“你的存在象征著奇跡。這個奇跡已經被盼望太久,這不僅是為了人類,或是斯恩人,或是克裏姆人,而是為了所有抗爭過的文明和生命,每一道曾經嘶喊消亡的靈魂們都在注視著這一天。”靜默了會後,晏南彎唇道:“我隻是一把槍,在奉命行事。”“你們的領導者有足夠的遠見選中了你。”對方道。晏南卻道:“部長的確是值得欽佩的楷模,但我奉從的命令不是來自於他。”沒有繼續說下去,晏南轉而問他道:“如果我們勝利了,之後你有什麽打算?”“自我出生後,我的世界便隻有戰爭,我很期待和平的模樣。”對方沉靜道。晏南點頭道:“銀河係很遼闊。”“是的,這裏有太多未知值得探索,”對方朝他伸出了右手,“謝謝你,指揮官,讓最後的克裏姆人在日暮時燃燒咆哮。與你並肩作戰至今,是我的榮幸。”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晏南曾主動朝他伸出了手,如今來自五萬年前的克裏姆人也學會了人類的禮儀。“也是我的榮幸,恩和。”晏南回握住了那隻手。-離開恩和後,晏南走向指揮室去查看地形,路上被一位軍官叫住,對方問他道:“長官,你有想聯係的人嗎,這裏有跨星際通訊設備。雖然通訊線路不能被占用太久,但幾分鍾不成問題。”指揮官腳步靜住,沉默了良久。軍官能察覺出他的猶豫和掙紮。他一定有很想聯係的人,軍官想著,也許是他的父母,或愛人。但最終,對方卻搖頭道:“沒有,謝謝。”指揮官頷首致意,轉身離開,神色一如既往的靜肅,看不出半分脆弱。走過一道石麵裸露的拱門,他被牆後陰影中的灰燼叫住了,“晏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