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蘭像是被驚變嚇住了，靜在原地不動，黑色尖利的手指就要抓傷他的頭臉。晏南突然從旁出現擋在他麵前，用槍托將實驗體一把砸翻在地，軍靴帶著狠戾碾上光禿的頭顱，藍色的腥臭液體混著泥白的腦漿在他腳下爆開。瓦爾已開始射擊，以一人之力擋住了全部二十幾個實驗體。指揮官轉身麵對雪蘭，臉上看不出任何動手時的殘酷痕跡，隔著戰術手套輕輕抵起他下頜，垂頭看著他，擔心問道：“寶貝，還好嗎？”發顫的瞳眸聚焦在晏南臉上，雪蘭聲音發啞，“這是怎麽回事？”晏南沉默了會，“之前在軍部有看到報告，這一年來人類殖民地中人口失蹤案件的比例劇增雖然奇怪，但這些事主要由警署複雜，軍部便沒有派人調查，現在想來，應該是肅正者在命人秘密綁架人類進行基因研究。”“研究什麽？”雪蘭已惡心得想吐。“不清楚，”晏南摸摸他臉，“再往下走很快就會真相大白。不想看就躲在我背後，你沒必要知道這些。”雪蘭沉默一會，將手裏的步槍握緊了，“我沒事。”晏南垂首吻了他一下，不再多言。兩人說話的功夫，瓦爾已將實驗體全部解決，正在擦拭槍杆上沾染的藍色黏液。晏南走近跟他對視一眼，兩人做好準備，持槍戒備著繼續前進。之後在前往中心地帶的途中，敵人的數量愈漸增多，除卻人類實驗體，他們還遇到了另一種可怕的外星生物，他們不屬於現今銀河係種族中的任何一類，同樣是典型的有脊椎雙足雙手直立型生物，眼睛和皮膚卻更像蛇類或蜥蜴，頭部覆蓋著一層很厚的、形狀獨特分層甲殼。與人類實驗體不同，他們似乎有智慧，其中一位祭司裝扮的敵人在打鬥過程中不斷呼喚著晏南的名字，說他們做的一切都是徒勞，肅正不會停止來回重複的話語像魔音一般煩擾，但幾人皆不為所動。祭司像是身懷異能，同晏南所掌握的靈能不同，他能夠造成扭曲力場，令人身體失控懸浮。但與之相對的是，使用異能過程中，他本身也會懸浮離地，暴露在掩體之外。祭司的存在給三人造成了極大麻煩，他身上的防護裝置擋下了彈藥，槍火無法對其造成有效傷害，在雪蘭中招懸浮時，晏南使用了靈能。灰眸緊緊盯視那半空中的祭司，在晏南鼻腔淌血時，對方的頭部驟然炸裂，頭部結實的分層甲殼也碎成了粉末。扭曲力場消失，雪蘭從半空掉下，被一雙手穩穩接住了。他被抱著躲進掩體後，對方摸著他的頭臉，從頭到腳檢查他，“有哪裏不舒服嗎？”雪蘭怔視著他，片晌後抬手觸上了他鼻下的血痕，“你怎麽了，為什麽會流血？”大腦中是熟悉的眩暈感，晏南並未發現自己流了鼻血，不在意地擦去後，安慰雪蘭道：“沒事，不要緊。”“……”雪蘭直起身子，沉默著抱住了他，緩緩收緊手臂，“我也沒事。”瓦爾還在以一敵多，通風管道中的第二分隊還在繼續前進，危難隻會不斷降臨，在這種狀況下，擔心也沒有意義，他們隻能繼續奮戰前進。重新加入戰局，配合瓦爾解決了這一批敵人後，他們繼續向前深入。穿過一條窄細的甬道，頭頂的導管匯聚到了地麵上，出現了瑩紅色類似卵巢的結構，每一個獨立的卵蛹中都有一道暗影。這裏空氣濕熱，是他們的目的地之一，中央地帶，能量聚集之處。三人走近查看，隔著一層類似樹脂玻璃的渾濁窗口，雪蘭看見了一張痛苦的人臉是殖民地中失蹤的人類！“晏南，他們還活著！”他喊了聲。對方反應很快，立刻用槍托砸爛樹脂玻璃，將人從卵蛹中救了出來。這裏的卵蛹成千上萬，但僅有外圍幾個卵蛹中的人類還活著，被解救後，他們彼此支撐著對方，在驚懼中發抖掉淚，不住地向三人道謝。這時側麵的通風管道被一下踹開，另一小隊成功抵達匯合。馬汀為生還者進行身體檢查，蘭斯則查看著這裏卵巢的結構，分析采集著可使用的信息。其餘幾人持槍戒備四周，忽然在不遠處，晏南看到了一個身穿西裝的人影，藏在卵蛹之後，正在一破舊的休眠倉上輸入什麽。“停下，別動。”晏南冷聲開口，槍指對方頭部，緩步朝他走去。那人被發現卻沒有露出驚慌，做出投降姿勢舉起雙手，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張溫文爾雅的麵容，眼眶中的那雙眼在昏暗的光線中散發著幽幽藍光，像是機械造就的幻影。“終於見麵了，指揮官晏南，”對方彎唇笑了，紳士一般向他頷首致意，“我是幻影，你的崇拜者。”晏南不為所動地拿槍指著他，“你是人類，為什麽要幫助肅正者。”“我不是在幫助肅正者，我是在拯救人類，隻是跟你選擇了不同的道路，”對方用那雙具有迷惑性的眼睛深凝著他，“肅正者擁有的科技遠超銀河係現有的所有文明，抵抗沒有意義，出路唯有合作。你對銀河議會也有所了解，應該已經感覺到了，西塔德有序、富有、充滿生機，但人類永遠不會是其中受到歡迎的種族，我們不斷麵臨挑戰，而不知曉背後的原因。肅正者的出現為人類的未來提供了轉機，隻要掌握了肅正者的技術，人類就能在銀河係中淩駕於其他種族，獲得應有的正確地位。”沒有對他的言辭做出回應，晏南靜靜發問：“殖民地中人類失蹤事情是否跟你有關？”那雙不真實的藍色眼睛像鋼鐵般堅定，他沒有直接回應晏南的話，而是字句緩慢地說：“如果人類要生存，就必須有犧牲，聯邦不理解這一點，有些事隻能我來做。”灰眸深沉發暗，晏南靜視著他，繼續問道：“八年前機械帝國叛國案是否跟你有關？”對方有幾秒沒作聲，視線微垂，像是傷感。片晌後他開口道：“那是人類曆史上最大的悲劇，如果我更早些下定決心與肅正者合作，那一切也許不會發生，”他看向晏南，“如今再也沒有地球可以拯救，但人類還有希望，一切為時不晚。我很欣賞你，指揮官晏南，你是人類難以估量的財富，隻要你加入我們”晏南開了槍，連續射擊，幻影跌倒在地，死前最後一刻藍眸中都流露著難以置信。目睹了一切的雪蘭走過去握住了他的手，看著幻影的屍體道：“他好像不是完全的壞人。”晏南回握住他，輕聲說：“合作的基礎是平等，肅正者的科技遠超人類，不可能跟人類合作。也許他的初衷是好的，但一路走來，他已經像我母親一樣被影響教化，成為了人類難以估量的威脅，就像克裏姆族中那些破壞歸零器建造的教化者，堅信著自己是在拯救克裏姆文明，實則成為了毀滅他們種族的幫凶。”雪蘭默了片刻，點頭道：“你是對的。”馬汀已處理好生還者，蘭斯也收集好數據，指揮官沒有遲疑地往回走，吩咐說：“第二分隊帶走恩和將軍的休眠倉，帶領生還者從主路返回，主路我們已經清理過一遍，危險性已降低許多。”亞瑟應了一聲，和另一名隊友去搬過休眠倉就要帶隊離開，馬汀卻在這時持槍來到了晏南身前，“star，我曾服役三年，我跟你們一起。”star是特爾文族戰備武裝特戰隊的別稱，晏南並不知曉這個信息，聞言有些意外，片晌後點了頭，“好，你跟我走，準備好就出發吧。”“等一下。”雪蘭從馬汀那取了一隻神經修補劑，給晏南進行了注射。晏南順從配合，結束後緩聲道：“謝謝寶貝。”修整後幾人繼續向著控製中心前進，前路空間愈漸開闊，但奇怪的是遭遇的襲擊卻愈漸減少。數十米高的洞穴頂部，導管已粗大至十幾米粗，從四麵八方匯聚到這裏，通向遠端一灰蒙亮處。幾人皆隱隱有了預感，那盡頭就是他們此行的終點，也會為他們的一切疑問給出答案。穿過幽閉靜暗的走道，通過自動升降平台滑行至一蠍紅色金屬板搭建的浮空平台，在從空間站外映入的末世般的黃光中，他們看見了令人心神大懾的一幕數根粗壯導管匯聚的終點是一巨大的機械，也許並不完全是機械，因為它是以人類的血肉轉化造就，看上去也是人類結構，是一個有機與無機的結合體，能看出金屬構架的胸骨、脊骨和頭骨，上麵的血肉則更像鋼筋，導管正不斷向其中輸入流體。它還未完成，但已足夠令人駭然。瓦爾已端起了槍，“什麽鬼東西！”晏南也眉心緊鎖，目光逡巡著這吊在半空中的巨大胚胎，尋找著它的弱點。“導管，”馬汀說，“支撐作用，也是它的營養來源。”晏南聞言瞄準導管開槍，連發數槍後，導管卻沒有任何損壞。子彈驚擾了這裏的安靜，那看似未完成的胚胎突然睜開了眼，三道橙紅色的無機質目光集中在了晏南身上。眾人驚駭的同時，晏南在腦中聽見了一個聲音，不是陌生的聲音，卻是他的母親，莉莉安娜的聲音“晏南。”--------------------大家都開始站晏南了耶～第130章 歸來那聲音喚出了他的名字。雪蘭已撲過去想將晏南護去掩體後，但晏南卻接住他將他拉去了身後，灰眸盯視那高大的未知生物，開口問道：“你是誰？”“我們在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名字亞利安、滅絕者、舊機器、神使……”那巨大的頭顱微微垂下，眼睛中的亮光宛如火焰，“創造我們的文明稱呼我們為肅正者。”這回答合理卻又令人震駭。對方使用莉莉安娜的聲音也許是想降低他的警戒，但這種行為實際上對他來說是一種莫大的侮辱。晏南的神色有些空，一時間陷入了靜默。那個聲音在他腦中不帶感情地繼續，“對於銀河係的文明而言，我們是類似於神的存在，掌握著你們無法理解的力量。”晏南深深出了口氣，沉聲問道：“誰創造了你們，你們的目的是什麽？”“我們的創造者早已消失在銀河係的曆史中，但我們一直在履行被賦予的使命保護銀河係有機生命的存續。”“保護？”晏南反問道：“通過滅絕生命的方式來保護生命？”“是的。”三隻眼睛一齊看著他，對方靜靜道：“有機體文明的發展總是遵循同樣的軌跡，為了突破發展壁壘，必然構建人工智能以彌補自身不足。人工智能的誕生會打破有機體存續的平衡，低等有機文明無法與高等無機文明抗衡，戰爭爆發後存續概率趨近於零。為了保證有機體文明存續，我們會在其發明出人工智能時進行肅正，保留其中強大文明的基因文庫，化為我們的助力，如此有機體及其文明都可獲得存續。”雪蘭從背後抱住了他，手緊扣在了他腰上。察覺到腰上的力道，晏南像是回神，覆上他的手，開口質問肅正者，“所以你們滅除了自己的創造者？”“有機體無法脫離情感來看待事物，我們不奢望你們能夠理解，”半空中吊掛的巨大胚胎像一尊邪惡的魔神，在晏南腦中引誘教化，侵蝕著他的思維，“肅正即將開始，你們的槍炮無法傷害我們，一切嚐試皆會是徒勞，放棄抵抗吧。”見晏南站著不動，對方似乎覺得起了效果，繼續加碼道：“這一輪回中人類的基因已被選中留存，能來到這裏，你們的潛力已被認可，加入我們，你們會在肅正後獲得延續的機會。”晏南拉開雪蘭的手，將他帶到身前，在他耳邊說：“乖寶，去躲起來。”雪蘭抿了下唇，沒有猶豫，跑去一旁躲在了掩體後。相較於那尊肅正者的半成品，晏南渺小得像一粒塵埃，但他的存在卻這般顯眼，迎麵正對那人類難以理解的高維生命，背脊挺得筆直。一路上犧牲的同伴、數年來消失的文明看不見的星火存續不滅，從五萬年前傳遞至今的反抗意誌在他身上閃耀，令他像星辰般明亮，連那火焰般的燒灼靈魂的眼睛都在其麵前黯然失色，灰眸緊視對方，他緩緩摘下了左手的手表。“我對你們而言是螻蟻一樣的存在，人不會跟螻蟻解釋，就像你們沒有理由來勸降我，現在你們會試圖跟我交流，正說明我們所做的一切沒有白費，已有了撬動杠杆的砝碼。”話音落下時，那巨大的胚胎突然在半空中劇烈抖動，像遭受了精神入侵，在平台上其餘幾人震撼的目光中，那胚胎抬手掙斷吊掛身體的導管，向下墜了下去。而與此同時，直立的指揮官站不穩般跪倒在地，雪蘭立刻衝了出去，伸手去接他。馬汀也迅速趕至，取出神經修複劑要給他注射。下方不知有多深，幾秒過去了，始終未曾傳來重物墜落聲。針頭插入頸部，橙黃的液體被注射了一半時，異變突起，平台邊緣被兩隻插著導管的機械巨掌把住，那本已經掉下去的胚胎重新攀出，露出了猩紅的目光。瓦爾擋在三人身前，當即端槍射擊。他用的是重型機槍，在任何情況下都可以扭轉戰局，此刻卻失了作用，衝天的火光撲向肅正者的頭顱，對方卻毫發無傷。肅正者盯視他們，眼中驟然射出激光。“躲開！”瓦爾大喊著回身將雪蘭撲倒在一旁，馬汀一下扛起晏南，翻身躲去了掩體之後。激光射在未知金屬構成的平台上，形成了三道接近一米寬的深厚灼痕。雪蘭在瓦爾身下掙紮，要去找晏南，瓦爾死按著他，對馬汀喊道：“讓緊急係統過載！我們得離開這裏！”“我去！”馬汀將晏南拋給他，翻滾著躲過又一輪激光，衝瓦爾大喊：“帶他們走！”瓦爾沒有任何遲疑，將雪蘭和晏南一人一邊扛在肩上，轉身往平台邊緣跑，那裏有一活動升降台，可以帶他們離開這裏。馬汀仍在躲閃，試圖接近暗埋在平台中的緊急係統，但肅正者已將目標由晏南轉向他，激光連續射擊，幾番齊射便毀滅了平台上的大半掩體。周圍已盡是灼痕，不大的金屬平台上已沒有多少落腳之處，馬汀躲無可躲，在原地站起，竟直直朝著緊急係統衝了過去。瓦爾已趁機上了升降台，一腳踢開了開關，升降台震動了下，開始移動折返已來不及，這方平台是唯一的出路。馬汀連續躲過激光的齊射，翻滾至近前，一把拉開了在肅正者頭顱前的控製台。升降台已迅速滑降離開，雪蘭眼眶發燙地望著逐漸遠離的金屬平台，已猜到了結局。肅正者的巨目中激光再次開始成型，馬汀卻站著不躲，手下快速地更改設定，嘴裏哼著無人能懂的小曲。重設後的緊急係統被壓回地下，平台滑走前的最後一秒，雪蘭看見對方直起身來，激光的紅光將那道瘦高的身影籠罩，通訊器中傳來馬汀的最後一句話“三分鍾，離開這裏。”激光冷質的射鳴聲逐漸被拋在身後，雪蘭眼眶泛紅地抱著昏迷的晏南，靠在一處金屬凸起上，默聲失語。瓦爾並不顯得感傷，端著槍警戒周圍。瓦爾有這樣的反應並不奇怪，他跟馬汀的關係一直很僵，當初在西塔德上船時便發生過爭執，差點在甲板上開火。原因自然是克羅根族基因鎖的事，馬汀是製造出基因鎖的首席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