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回複響徹在戰場上空,衝破幾許陰雲。眼見許千闌抬手,前方人布陣, 抓住亡靈,他再揮手,後來者進入陣中與亡靈對決,亡靈打完,繼續往前,眾人聽從指令,行動迅速, 配合默契, 每個人堅定地完成著自己該做的事情。當初魔淵之變, 再到微明宗差點被應行霄控製, 如今的修界已然懂得團結一致,而他們守護蒼生的職責始終堅守,從未改變。又是一個陣法落下,隨著揮手,大隊人迅速進入陣中,靈決法器流轉,卻幾許無人出來。進入陣法對決之人若是被亡靈反吞噬,將陷入陣中消融,不會再有機會出來了。許千闌眼中微哀,揚起手,立時再有人進入,繼續打,直到這一片亡靈全部打散。不讓他們四處流竄,也不給他們機會逃走,趁著黑霧都被聖君消散了,必須要打到底,否則待戾氣回歸,就不容易了。一路向前,所經之處已無亡靈蹤影,戰場已掃了一半,身後的肅殺之氣越來越少,天光也漸漸明朗。許千闌回頭看,朗聲道:“大家都打起精神,我們很快就勝利了。”“是!”數道流光再度向前拋去。營地中,屋內人揉了揉眉心,緩緩睜眼。他的麵色蒼白,沒什麽精神。戍望說得沒錯,他們息息相關,亡靈消散,他耳邊的那些喧囂之聲會越來越大。纏繞他數千年的哀怨之聲,曾讓他實難忍受而甘願壓住神格,降為仙人的嘈雜之聲。自打他決定告訴這些人,唯有來打亡靈,才能真正對付戍望時,就已準備好,會有這樣的結局了。可是,依舊難以忍受。江暮自床上滾落,眼中緋紅若血,他揉著頭,半跪於地,一掌擊碎麵前的桌子。那陰風之中,許千闌一劍刺穿一串亡靈,劍上亡靈化為煙塵,他再轉身橫掃,劃散一大片,繼而輕快旋轉,穿出陣法,一轉長劍,迎風擦拭了一下額上一滴汗。“這才一刻鍾,許仙尊這一列打得好快。”身邊人讚道。他眉眼一揚,抬手:“走,咱們繼續向前。”沉寂的屋內,江暮緩緩抬頭,眼中滴出血,若血痕滑落眼角,他再一擊,將那門框也擊碎。剩餘的亡靈被逼得無處可逃。前方,大大小小的魔如若半天黑雲,懸在半空,低階魔圍在外周,一層一層密密麻麻,再有高階魔物,亮著尖銳的獠牙,低低嘶吼嗚咽。兩個小魔和一個大魔聚合在一起,幻化了一寬椅,一人玄衣高冠,翹腿坐在椅子扶手上,桃花眼一瞥,嘴角勾起笑意:“燈燈,又見麵啦。”許千闌權當沒聽見,迅速抬手。戍望攜群魔出來迎戰,他們自然預料到,一時眾人各自遊走聚成陣。戍望原本輕蔑的眼神瞥見這陣,頓了一下,神色微變,笑道:“你們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都看不清自己的本事嗎?”“縱萬死,又何妨?”許千闌道,一斬疾風,淩空而起,“各守陣中之位,無我指令,不許擅自挪動。”“是。”眾人凝聚成陣,千人之陣,各自踏定位置後,再一舉法器,瞬間流光大盛,小魔們被那光一照,全都被吸進陣中,頃刻就化為煙塵。這陣法專對魔物,亡靈不太好吸,得趕一下,其他所有人布陣,許千闌護陣。他在陣外一劍一個,或是直接把亡靈打散,或是扔進陣中,隻要進得此陣,就立即化為塵埃。戍望周邊的魔越來越少,那漂浮的亡靈也越來越少,魔物他可以隨時召喚,但這些小魔們根本就不需要動手,已然被吸進陣中,召喚來也無用,而亡靈沒了,他就要消失了。他篤定江暮不會去動亡靈,隻是也沒阻止這些人,讓他有點意外。但這些個區區修者,沒什麽可懼。他冷笑:“燈燈,你長本事了啊。”“不客氣,跟你學的。”許千闌也知斬殺魔物無用,專挑亡靈打,打出了經驗,一打能散一串。營地之中,江暮又擊碎了門外樓梯,打斷一根庭柱,手掌也磨出了血。“跟我學的?”流光之上,戍望一挑眉,“你這可不是我布的陣法。”他用來困人的陣法以七色流光為心,璀璨奪目,十分好看,哪像此陣,血呼呼的,太難看。“銅焰獸助那寶器宗主布的血陣,再結合長明燭助仙萊島主布的控魂術,嗯,此陣我還沒起名字,那就叫……戍望葬身陣好了。”這是許千闌今早才悟出的陣法,原是想試驗一下再用的,但大敵當前來不及,於是趁著那換衣收整之際,迅速教給眾人。“這分明就是邪陣。”戍望道,“我的燈燈,你不是說你是修者嗎,幹嘛用邪陣啊?”“好用就行,我沒說我還是修者啊,我現在是魔啊,你製造出來的魔,謝了啊。”許千闌笑了笑,而眉目又是一凜,迅速飛身上前,劍氣赫然轉動。沒剩多少亡靈了,速戰速決。戍望勾嘴一笑,身形一閃,立於那劍氣之下,擋住襲擊,這劍氣於他無礙,但不能碰到亡靈身上,而他擋住這一擊後,轉身猛地展開雙臂。狂風急速旋轉,還剩餘的亡靈迅速向他靠近,隻眨眼間便鑽入他的身軀裏。他幽幽回頭,聲音微顫:“燈燈,他們已與我相融,你打不死的,別白費氣力了。”亡靈收入身軀並不好受,那些亡靈在他體內四處流竄,衝破肺腑心髒,刺入骨中,於血肉裏遊走,每動一下都是噬骨之痛,但不這樣做,等亡靈真的被打完,他就徹底消失了。疼沒事,沒影響他的俊美外貌,就行了。他萬年前與那邪神一同誕生,那邪神從不問世事,人間好壞都不管,那時他想與邪神合作,可是連對方影都找不到,隻好自己幹。他曾以群魔侵入人間,想占領人間,自己做造物主,但半途中被天道打入幽冥,暗無天日的幽冥,沒有任何光亮,他用了千年才製造出幽冥燈,點亮幽冥逃跑。逃跑之後利用幽冥燈召喚了無數妖邪,再舉進攻人間,天道也再出手,打散他的神魂,幸得那紅蓮村怨靈之氣,讓他留住了一片神魂。幽冥千年,又覆於麵具上長埋地下千年。一朝重見天日,怎能甘心。不甘心,不能消失,倘若占據了世間,他自己,就是天道!“千年後,連我的燈,都背叛我了。”他的嘴唇發抖,卻依舊帶著笑,“燈燈,你殺不死我。”亡靈都被他收入身軀,許千闌有一瞬驚愕,恍惚中也有些許挫敗之感,難道真的拿他沒辦法了?他低眉間神思一轉,那可不一定,進了這陣中,那亡靈即便在他身上,也還是會消融,隻要亡靈沒了,他就活不了。直接打自然是打不過他,不與他硬拚,隻消將他引入陣中就是,他執劍起身,向前刺去,對方躲過,勾嘴笑起,而眼中卻露出狠戾:“都跟你說了,你製服不了我,還要來不自量力,你自己送上門來,別怪我不客氣,我一定會將你變成幽冥燈。”“你若能變早就變了,我的魔氣已消,已不可能再回歸成燈。”許千闌挑眉,又是一襲。對方繼續躲,因這話而更覺惱怒:“我造了千年才把你造出來,還沒暖熱,我們分別被打散,而現在重逢,你卻與別人在一起了。”讓他更為惱怒的是,他的確不能再把這盞燈化為原形了,他到現在還是不明白魔氣是用什麽辦法消去的。“所以說,謝謝你了。”許千闌笑道,再來一擊。玄衣人這時還沒回過神,被那劍氣衝擊,發冠落地,長發垂落下來,有幾縷被削斷。他心疼地摸摸頭發,眼中閃過憤然,一揮手匯聚流光追擊過來,許千闌不戀戰,隻將他往那陣法引,他圍繞陣中入口旋轉,戍望追過來,又是一擊。許千闌隻躲不打,戍望身體裏有亡靈流竄,額上一直冒冷汗,出手顫抖,許千闌在其手下亦能躲避幾招,躲了之後再從旁去招惹,隻不動聲色地引著他變換位置。待戍望發現自己立於入口之上時,許千闌已用劍氣浮蕩四周形成一個短暫旋渦,再從上方執劍刺下。戍望輕蔑抬眼,直接以手接住此劍,被劍氣逼落些許,眼見一腳將踏入陣中,又冷笑:“你想逼我落陣?”說話間手一鬆,任那劍氣劃破胳膊,他捏住執劍人的脖子,用力向地上砸去。許千闌被重重砸在地上,口中一片腥甜,輕咳一聲,緊緊攥住戍望欲鬆開的胳膊,翻轉起身,猛地一個用力,在將人衝上入口,還未等反應,一把將人按下。入口流光旋轉,體/內亡靈感受到危機,在他血肉與肺腑之中四處流竄,靈決快速流轉,眼看就要將來人吞噬,戍望一凝眉,猛地一拉,在墜落之際,忽而一臂幻化了無數道觸手,將許千闌死死抓住。許千闌連忙放平身軀,以免被拉下去。戍望垂落在陣法入口,而許千闌被他用觸手緊緊吸附在那入口處,有這吸附牽引,隻要許千闌不落下來,他就掉不下去。許千闌這樣躺著的動作沒法執劍,觸手在後背也削不到,他的身軀覆蓋在入口上,沒有下去,也逃脫不得。狂風大動,天色漸暗,黑霧又要匯聚回來,陣法為千人所布,待那黑霧匯聚,人們受不住,陣法自破,前功盡棄。戍望哈哈大笑:“燈燈,來呀,要麽跟我同歸於盡,要麽,把我拉出去。”聲音詭異陰狠,仿佛夜半嗚咽的鬼魅。“哈哈,你怎麽知道我會跟你同歸於盡?”許千闌抹了一下嘴角血跡,道,“我落入此陣,可不一定會死。”“此陣既為魔而製,別忘了,你也是魔。”戍望眼一凜,手上力道加重。“那不如,就跟你同歸於盡好了。”戍望暗暗一笑,此話正中下懷,這陣中的確會消融亡靈,但他以自身所護,還能撐一段時間,他在這裏已使不出太多靈力,觸手能夠吸附許千闌,卻沒法將其撕碎,也沒法將人甩出去。但隻要這個人落下,那出口無人阻擋,他還能出去。“好啊,燈燈,你看,最終不還是我們倆在一塊。”戍望幽幽道。“許仙尊,不行!”眾人聽得此話,連忙道,“你不能落陣,真的會連你一起消融的。”“咱們要不解開陣法……”“無我指令,誰敢擅動?”許千闌凜然道。“可是……”“各司其職,好好布陣!”“是。”眾人隻好點頭,每個人堅定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戍望眼中晦暗,靜靜等待著。許千闌收了笑意,看了一眼寒風呼嘯的長空。心中掛牽的那個人,希望還有機會再見。營地之中。那大殿屋舍已經倒塌……被人幾掌拍倒的。江暮自廢墟中滾落下來,眼角血痕未幹,他艱難地撐起身,剛剛站穩,又倒了下去。恍惚間,聽得幾聲驚呼,結界之外有人叫喊著:“小山,小山,你別死啊,許師叔說營地裏有藥,我趕緊去找,你挺住……”“不行了,是我們太笨,沒打幾下,就被打傷了,小丘,你比我傷得還重,你別管我了,你快去找藥……”“我,我也……不行了,咱們是不是……要去見師尊了……”這話還沒說完,忽而沒了聲響,結界之外隻剩下寒風呼嘯。這二人聲音熟悉,是那應梧玉的兩個弟子,應梧玉死後,他們成了閑散弟子,沒有師尊收。他們從前跟著師尊為非作歹,套麻袋打人,放蛇,吹針,下藥……印象中,似乎是沒幹過幾件好事。但這古戰場,他們倆毫不猶豫地來了,他們沒偷懶,也不貪生,每一次聽著命令出去應戰。這一天,他們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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