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梧玉平時很閑,啥事兒沒有,就一門心思投入到這慶功宴上,先廣發請帖,然後開始研究慶功宴放哪兒辦,在微明宗未免太俗套了,得換個很特別的地方,還有那封印在四方的魔物,是不是也應該大家讓見識一下,開開眼界?他忙得上下翻飛,勁頭十足。當然了,宴會主角必須得知會,別到時候二師兄不幹,那不就白準備了。二師兄對他沒好臉色,他讓岑潭兮去說。岑潭兮把這事告知,許千闌道:“不用了吧。”功勞其實都是師叔的,他隻不過有所參與。但,也算是為天下蒼生盡了一份責吧,他還是很自豪驕傲的。岑潭兮看著他含笑的嘴角,神采奕奕的雙眸,高束的發隨風飛揚,是意氣風發,是年少輕狂,是如火熱烈的俠氣。應梧玉沒說錯,他這個二師弟是如此地朝氣蓬勃,他喜歡被人稱頌,也配得上世人的讚揚。他定聲道:“要辦。”要讓你站在最高處,受世人敬仰,留千古美名。許千闌抿抿嘴,沒有再拒絕。等人走後,他趕緊去了流霜殿,還沒走進就道:“師兄他們要為我辦慶功宴呀,聖君你才是功臣,那個,雖不能直接說是你封印的,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應該受眾人敬仰的人是你。”這話說完他微頓了下,想到聖君當是不缺這些敬仰吧,那大城小鎮中,水闕聖君廟數不勝數。不過,多一些也沒關係啊。細雪還未停,飄飄灑灑落在庭院水榭,在那水中輕旋須臾,便融入不見,而庭中的桌上,覆了一層薄薄的白。江暮站在屋簷下賞雪,他披著厚厚的裘衣,輕聲咳了幾下,將凍涼的手縮回在衣裏,水形人浮出來,給他遞上個手爐。天一冷,他實在是很難捱,風稍一吹,就是入骨的寒涼,冷得每一個骨頭都在戰栗,最近胃口也越來越差,連方伯做的飯也吃不下去了,入夜時常許久才能睡著。他聽見風風火火的腳步聲,又聽得那由遠及近的說話聲,不自覺浮起笑,而眼中卻添幾許悲意,擺擺手,讓水形人散去。許千闌走到他麵前:“師叔去嗎?”他含笑看著來人,這麽冷的天,對方沒有添太多衣服,就比之前多了一件絨衣,他火氣大,大概不怕冷,但江暮依舊幫他攏了攏衣領,溫聲道:“我不去了,你去吧。”來人的笑意微收,點了點頭:“那好吧。”正是夜晚,許千闌仍不好意思多留,事情已說完了,就準備走:“那師叔您早點休息。”“千闌。”江暮叫住他。他轉身:“師叔還有事嗎?”江暮在這漫天雪雨之下,笑了笑,手指拂過眼前人一縷發,又由它從指端流走:“我要走了。”細雪紛飛,天地好像突然沉寂無聲。許千闌頓了好一會兒,試探著問:“走哪兒去?”“回水天之幕。”“去……幾天?”江暮淺笑著搖搖頭:“我不再來了,這裏的事情已經做完了。”許千闌的神思若被抽離,一陣入骨冰涼,他惶然上前一步。院外有人叩門:“許仙尊,請您去試一下衣服,專程為您定做了慶功宴上的衣飾,要您試試合不合適,不合適還要改。”江暮努努嘴:“去吧。”許千闌不動:“你什麽時候走?”“馬上。”江暮笑看他,“不會再見,也不必告別,洗滌之術要經常練,不可偷懶,去吧。”許千闌還是不動。江暮拉了一拉他的頭發:“聽話。”許千闌隻好怔怔後退一步,垂眸轉身。雪落在他的肩,他的神思流轉,心絮起伏,那似乎在某個不經意間萌生,又被不知不覺按回去的思量若如花朵無可遏製地盛開,如青草漫無目的地生長。他頓住腳步,又回頭。江暮依舊笑:“去吧。”他卻不動,攥了一下手,手指絞著衣帶:“能別那麽快走嗎?”江暮的聲音略微沙啞,欲笑,卻先悲:“我……不能留下了。”低頭的人手上一頓,那衣帶自手指垂落,許千闌擠出一些笑意,又有點窘迫:“對不起,我……我忘了,你在下界會身體不適。”其實不是來下界之後才身體不適,但江暮沒有解釋。許千闌不抬頭,手重新攥緊衣帶:“那……假如說,我以後飛升了,去找你,你會見我嗎?”江暮沉思了須臾,微浮嘴角,眼中仍有一絲悲意閃過:“好啊。”“真的。”許千闌這才抬眼,眼尾泛紅,可眸中又有光彩,“我肯定可以飛升的。”“嗯,我相信你。”“那……聖君你飛升用了多少年?”“額……七千年。”“啊,這麽久?”“你也許用不了這麽久呢。”許千闌深吸了一口氣:“我爭取不用。”“好。”江暮拂了拂他睫羽上沾的一點雪,深深看著他,而後,將他擁入懷中。原不想多言離別,但他要回頭,那就,好好告個別吧。他緊緊擁著懷中人,一吻輕輕落在那眉梢。懷中人愣了一下,亦抬手將他抱住。半晌後,江暮鬆開懷抱,清淺一笑:“我走了。”他不再看眼前人,輕柔的聲音浮蕩,又緩緩飄遠。許千闌呆呆地靜立著,看那身影消失在了眼前,若星辰隨風散去。他在這屋簷下,抬眼隻能望見這漫天雪落。夜色深沉。岑潭兮在睡夢中忽覺殿內立著一人影,他驚駭起身,看到師叔的身影,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又揉了揉。江暮淡淡道:“你沒看錯,是我。”岑潭兮驚愕,不是,師叔是怎麽半夜悄無聲息站到他這裏的?江暮眯了一下眼睛,這寢殿裏所有的燭燈便疏爾亮起。陡然的光讓岑潭兮又嚇了一跳,不可思議地看著來人:“您……”“我是水闕聖君。”岑潭兮驀地抬頭,一瞬間神思流轉。諸多畫麵浮現,不知曉時沒有留意,而此時細細回想,很多時候都有跡可循。他帶著無比的震驚,惶然下跪:“聖君……”“感念這些時日的照拂。”江暮道,“若無意外,你仙門劫難當是已解。”岑潭兮又是一驚,連忙叩首:“多謝聖君。”“你不必客氣。”江暮頓了一下,“但……還望節哀,令堂肚裏的孩子,將會是死胎。”下跪的人驚愕抬眼。“我要走了,珍重。”江暮的話音落下,燭燈忽而熄滅,人已經消失於這大殿之中,留岑潭兮一人,還沒反應過來,他恍惚之間還是覺得是夢,思量了一會兒,忙不迭跑到流霜殿。雨雪紛飛,庭院中水榭上浮了一層白,屋簷下的燈輕輕晃動,隻有許千闌回首,哀戚一笑。殿內再也沒有師叔的身影,那不是夢。仙人來過,又離去了。天徹底亮了。許千闌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氣,大步往外走去。清早的山頂空寂,弟子們都還沒起,他執劍而動,以劍氣聚靈力,靜心修行。練到太陽升起,山門開始熱鬧了起來,上早課的弟子們三三兩兩,談笑風生,食堂裏冒氣了縷縷白煙,陽光粼粼照在仙山,雲層之上的水汽泛起霓虹。作者有話說:雖然好好告了別,但沒有分開七千年,他們過兩天就又見麵了。第85章 慶功這兩日, 從微明宗傳出一些消息,說江師叔於雪夜中踏鶴而去。有人說大抵是得了仙緣,雲遊天外天去了, 也有人開始懷疑,他該不會其實就是仙人吧。仙人不想讓他們看出靈力, 他們當然是看不出的, 但這三千年, 仙域也就那麽一位仙人,水闕聖君像在民間到處都是, 長得青麵獠牙, 又好像與他不大符合。可那塑像難免有世人想象的杜撰,畢竟世人又如何能見到聖君真實麵貌呢?當然, 也還有一部分人認為,師叔隻是凡人, 說不定,就是沒受住山上寒冷,一命嗚呼了, 微明宗肯定不能直說啊,就尋了個踏鶴而去的理由。眾說紛紜,但微明宗一律不再回應。那風華絕世的江師叔,來時靈花盛開,祥鳥來賀,眾人矚目,走時悄無聲息, 唯初雪相送。他助微明宗解決了修界一次又一次的危難, 他是真的天降福瑞, 但, 人間卻也無緣留住他。又過幾日,那個準備得十分盛大的慶功宴開始了。應梧玉「別出心裁」,把盛宴安排在了魔淵。他思量著,其他封印處都是各宗門換著看守,但魔淵是由微明宗永久看守的,這也是宗門一項殊榮,雖名為魔淵,可它是天地中自然誕生的封印之處,那也是天與地的靈氣和法則所集結之處。按照他的思量來說,這是個福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師叔說他弱不禁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兩江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兩江水並收藏師叔說他弱不禁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