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恒一連忙攔住她道:“珍珠,莫去!”


    珍珠慌慌張張地急問道:“為什麽啊,他都這樣了,我要去看看他,好生寬慰他幾句啊!”


    嚴一恒朝她搖搖頭道:“夫妻綱常原本因是一體,富可同享,有難也則應同當,你可知道人難免會有時想要獨處,你讓王爺靜一靜,稍後再去不遲。”


    他看向張禹行道:“張大人,不如你先回去,我同珍珠再說幾句。”


    張禹行出去後,嚴恒一看著屋裏站著的小丫鬟開口道:“你們也都出去吧,離著遠些,我沒出來之前,都別進屋。”


    珍珠覺得自己有些腳軟,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嚴恒一在她對麵的錦凳上坐下,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珍珠,我下麵說得這些話,你記在心裏就好,切莫說與旁人聽,就連王爺他沒提出來,你也莫說。”


    他的表情這樣嚴肅,珍珠隻覺自己一顆心怦怦亂跳,半響點頭道:“爹,你放心。”


    嚴恒一組織了一下語言,用最簡潔的語言,告訴她:“太後死了,是與曲文鈞自相殘殺致死,王爺的親兄弟並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早年就被太後殺害了,王爺的親生母親也被太後所害!”


    珍珠眼睛瞪得大大的,正想說些什麽,又聽嚴一恒道:“就連當今皇上的帝位也是假的,當年王爺在外征戰,那位置原是他的,他們趁他不在,把先帝的遺旨掉了包。”


    “這消息對王爺的打擊太大,他自己尚且不曾消化,又如何能好生來與你說道,你若是此時此刻衝進去,我想他未必想見你,多半會找一個角落蜷縮起來。”


    珍珠無意識地喊了一聲:“爹…”


    口氣中俱是驚惶。


    嚴恒一歎息著拍拍她的肩,“你年紀尚小,王爺說到底也年輕,可如今還需你包容些,晚些你去瞧瞧他,什麽也別問,若是他想自己待著,你就給他些空間。”


    珍珠呆了好久,抬頭看嚴恒一,悶悶地問:“爹,爺會不會想報複?我覺得現下的日子已經足夠好了,我不想他報複,更不想他當什麽皇帝。”


    “唉…”嚴恒一輕輕地歎息:“人各有命,你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等王爺好些了,再把心裏話和他說一說,我瞧著王爺未必想當這個皇帝,隻怕是天命所然難以脫身了。”


    他站起身來道:“我得回去了,你娘怕是還在府中等我回去用膳,最近的事情真多啊,林大人還在獄中,唉…”


    嚴恒一歎著氣,慢慢地出去了。


    珍珠一個人發了會呆,看著屋外的天色漸漸暗沉,自己更是孤身隻影。


    好想……現在就衝進西院去看他!


    黑暗中,有人推門進來,低聲道:“娘娘,小生進來了?”


    雲駿瑋提著一盞燈籠,穿著一身月白色棉袍,仿若黑夜中的一道亮光向她緩緩走來…


    他把燈籠放到一邊,站到圓桌的另一邊,拿了火石點亮了蠟燭。


    珍珠的眼睛一直盯著他,跟隨他的一舉一動,直愣愣的卻什麽話都沒說。


    雲駿瑋道:“娘娘如此盯著小生,隻怕被王爺瞧見了大為不妙,您就不怕他吃醋?”


    珍珠條件反射般地叨叨:“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我心煩著呢,沒空和你逗樂子。”


    “嗯。”雲駿瑋道:“小生剛才進來,驚見寶珠苑中一片寧靜,外頭居然一個丫鬟都沒有,走近幾步卻不小心聽到了驚天秘聞,這下隻怕頭顱不保。”


    珍珠再是滿腔愁緒也給他說樂了。


    這人一臉雲淡風輕的表情,哪裏是擔心頭顱的樣子。


    她問:“你都聽見了?”


    他答:“都聽明白了!”


    她又問:“那怎麽辦?”


    他又答:“時間會治愈一切…”


    “唉…”珍珠苦悶道:“你盡說廢話,照這話的意思豈不是要我坐在這裏枯等?”


    雲駿瑋道:“我們可以去找王爺吃個飯,人總是要吃飯的;也可以找王爺再喝點酒,也許他還沒喝夠…酩酊大醉未嚐也不是一個法子。”


    珍珠一拍桌子,爽快道:“行,一起喝個痛快!”


    雲駿瑋“噗嗤”笑道:“娘娘果然是條好漢,王爺有您如此嬌.妻真是幸甚!”


    珍珠看著他眉頭緊皺,就連鼻頭也皺了起來,怎麽聽都覺得不是滋味。


    雲駿瑋站起身道:“娘娘趕緊派人叫大廚房送晚膳過來,時辰不早了,您的那些丫鬟們可都在寶珠苑門口傻站著。”


    珍珠瞪他一眼,見他不動,隻得自個兒出去叫人。


    須臾,大廚房送了晚膳上來。


    珍珠走到西院,裴三看見她彎腰行禮,後退幾步讓開了。


    他什麽話都沒說,可意思很明顯。


    珍珠叫了二個丫鬟把晚膳擺到了西院的前廳,把雲駿瑋留在那裏,自己進了書房去找人。


    書房裏一片漆黑,珍珠摸索著慢慢找到書桌,把蠟燭點燃了,瞬間她就驚呆了,屋子裏安安靜靜瞧著並無人影,裴昶然去哪了?


    她獨自站了一會兒。


    想起嚴恒一剛才說的話,彎下腰來,見他蜷縮在書桌底下,靠在桌邊坐著,兩條大長腿微微彎曲……


    他垂著頭,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珍珠從側麵瞧他,隻覺他彷如是個驚慌失措的孩子迷了路。


    她的心莫名絞痛,上前兩步,蹲下身一把抱住了他。


    裴昶然渾身僵硬,他的耳鳴症又犯了,此刻腦中嗡嗡聲響,好似有千百隻蜜蜂在來回打轉,左右衝突。


    他的腦中空空蕩蕩,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躲在黑暗裏再也沒人會來問他,這是怎麽了?


    不知一個人蹲坐了多久,就在他迷茫的瞬間,忽覺有人點亮了蠟燭,接著有一個溫熱的懷抱摟住了他。


    他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任由溫暖包圍著他。


    四周一片寂靜。


    良久,珍珠歎息了一聲,拉著他起身,帶他進了西院的臥房,走到了床榻邊。


    裴昶然如同孩子一般乖巧,由著她脫了他的靴子,又扶起他脫了外衣,接著蓋上被褥。


    珍珠坐在床榻邊,既沒說話也沒動,時間安靜一點一滴過去,窗外的月色漸移,從西邊漸漸月上中空,然後又慢慢移到了東邊,她眼睛酸澀,終於倒下頭來,睡了過去。


    裴昶然神智漸漸清明,就在珍珠倒下的瞬間,他扶住了她的肩頭,讓她慢慢躺下來,躺到自己身邊。


    他支著頭看了她許久,困意漸漸襲擊了他。


    第二日,天光大亮,珍珠是被餓醒的,她楞了幾秒才醒悟到自己身在何處,還有……昨夜未用晚膳。


    一轉眼,看見她的爺躺在身邊,表情安逸睡得正沉。


    窗外有光照在他的臉上,仿佛黑暗從不曾接近他,昨夜已經過去,外頭太陽已經升了起來。


    珍珠突然覺得,雲駿瑋的話再正確不過了:時間能夠治愈一切!


    第80章 兄長


    裴昶然醒來的時候腦內一片清明, 困擾他一個晚上的耳鳴症驟然就消失無蹤了。


    珍珠什麽都沒問, 他也什麽都沒說。


    起了身, 吃完早膳, 裴昶然帶著珍珠,攜王大福和陳金海等人去京郊外的田莊小住了二日。


    在那裏, 珍珠見到了自榆木川回來後再沒好好聊過天的幾位總兵, 他們見到她依舊親熱地叫她大妹子,嚷嚷著要蹭飯。


    閑聊幾句, 裴昶然就帶他們去了書房,關上門來議事。


    珍珠站在庭院,看著幾個大男人的背影,默默的歎息。


    她不能幫他做什麽, 唯一能做的是在他傷心難過的時候安慰他,極力不拖他的後腿,即便在她心裏一直覺得安安穩穩的過日子,比做一番大事要重要的多。


    外表平靜的日子隻過了二日。


    二日後,他們又回到了京城。


    第三日,裴浩然宣布太皇太後薨逝,舉國逢喪廢樂三月,以示哀悼。


    珍珠跟著裴昶然一起參加了太後的葬禮。


    她被送往皇陵安葬。


    至於曲文鈞安葬在何處, 無人問起也無人知曉, 日子已經按部就班的過著,裴昶然每日起身去上朝,珍珠忙碌著後宅的事宜。


    隻是, 一到休沐日,裴昶然經常出門,往往忙到黃昏日暮方才回府。


    這日,珍珠和董雨清在春在堂看賬,雲駿瑋閑來無事坐在一邊發呆。


    董雨清走後,雲駿瑋依舊支著下頜看著窗外發呆。


    珍珠坐到了他的對麵,盯著他看了許久,他也沒轉過頭來…


    他在出神。


    珍珠突然覺醒。


    這側臉,這鼻梁,這看著某處的眼神,與裴昶然不要太相似。


    隻不過從正麵看,裴昶然的臉型要比雲駿瑋硬朗英武。


    雲駿瑋的臉小些,且線條相對柔和。


    她死盯著他看的眼神,終於讓雲駿瑋中沉思中緩過神來,他無奈地道:“又來了,又來了…娘娘,您這個死盯著小生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小生心中甚有壓力啊!”


    “哦!”珍珠不在意地問:“你時不時雲遊天外的毛病什麽時候改?”


    “哎…”雲駿瑋幽幽地歎了口氣,道:“小生有心事。”


    “什麽事?”珍珠問得直接了當毫不含糊。


    “……”


    他不說話,珍珠開始瞎叨叨:“我發現你長得和爺有點像,剛才我盯了你半天,真是越看越像,我記得我和爺初初相識那會兒,他也經常看著遠處大山出神,同你剛才的眼神如出一轍。對了,我們那會兒住在袁家莊,我家門口就是大山,空氣可好了,那裏的人也好,隻可惜後來被韃子給毀了。”


    “像嗎?”雲駿瑋問。


    “像,真的很像,我還沒見過旁的誰這麽像王爺。”


    “你這話不對啊,明明我比王爺虛長二歲,要說像也該是他像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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