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托著頭坐在他身邊,大惑不解地問:“爺,你說咱們府上誰會刺激到他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裴昶然道:“你找人問問誰和他聊過天不就知道了。”


    “唉…”


    珍珠忍不住埋怨起裴王爺來:“爺,田莊來的常嬤嬤一點也不好用,把春在堂的人帶得懶懶散散不說,還整日使人去給她弄些吃食,這不連雲先生病倒了也沒人知曉,更別說誰同他講過話……”


    裴昶然斜眼瞧她:“你這是怪爺了?”


    珍珠被他一句話噎住了,這才從自己的困惑中跳出來,抬眼細細瞧他。


    隻見他換掉了朝服,著一身湖藍色寬袖錦袍,勁瘦的腰間束著同色的腰封,右手邊掛著一塊羊脂玉佩,乍眼瞧去和平常並無不同。


    細看了,才覺著他今日眉臉低垂,薄唇緊抿,似是不大高興。


    珍珠腦子打了個轉,照著往日爺絕不會因為她一句小小的抱怨生氣,那是遇見別的煩心事了?


    她主動去拉他的手,也不問那些,隻絮絮叨叨地說些旁的:“爺,今日田莊裏送了好些野味過來,還有剛摘的新鮮蔬菜,陳金海給我弄了一碗翡翠白玉餃子,先用新鮮的菠菜煮熟了壓出汁水來,然後再拿這綠色的汁水和麵,再拿鮮甜可口的白菜蝦仁做餡料,做出來的餃子上邊是綠色的,下麵是白色的,一眼看去好似一顆綠油油的青菜,張嘴一咬那真叫一個美味啊!”


    她說著湊到裴昶然麵前問道:“爺,你餓了嗎,要不要嚐嚐這翡翠白玉餃子,湯是清雞湯,真的好吃,你信我!”


    裴昶然給她說得沒法子,輕輕推她一把道:“那你還在這杵著,倒是叫人去給爺做上一碗啊!”


    珍珠磨蹭了一會兒,黏黏糊糊地拉著他手不放。


    裴昶然總算弄明白了,她這是在跟他撒嬌。


    裴昶然略無語道:“說了半天也沒吃上餃子,你這是在誆爺,是不是瞧爺的臉色不太好?我這不是在跟你生氣,是氣我那糊塗的皇兄!”


    珍珠問:“皇上他做了什麽?”


    “唉…”


    裴昶然長歎一聲道:“說出來真是讓天下子民笑話,這太後不是要擺壽宴嗎?日子也選好了,朝堂上各命官攜帶家眷都要進宮朝賀,戶部銀子本就緊缺,不料皇後也鬧騰起來,說既然太後可以她也要過生辰,好巧不巧,她的生辰就在太後壽宴前一日。”


    “噯?”珍珠傻眼道:“皇後娘娘這麽厲害?要趕在太後壽宴前一日過生辰?”


    “對啊!”


    裴昶然氣悶地道:“她若是自個兒在宮中擺一桌,請幾個命婦去喝上幾杯倒也罷了,頂多就是太後麵上過不去,心裏不高興,哪知她鬧著要和太後一樣的擺場,叫囂著讓大夥兒也進宮給她朝賀去。”


    “這本是皇帝的家事,私下擺平即可,不料今日上朝他稀裏糊塗對著各位大人提出此事,底下人頓時就炸開了鍋,戶部尚書哭著說要辭官返鄉,這官當不下去了!”


    裴昶然眉頭緊皺,扶額歎息。


    珍珠陪他一起歎氣,勸慰道:“要不然爺明日進宮去勸勸皇上,這事不能這麽辦,總要以國家大事為重。”


    裴昶然來回走了幾步,忍不住怒道:“他也真是太糊塗了,連一個女子都鎮壓不住,還當什麽皇帝,要知道皇後可是太後的遠方侄女,當初太後死活要把她弄進宮來,他小時鎮不住母後也就罷了,這都當了幾年皇上了,還是如此窩囊無用!”


    珍珠一頭黑線,心道:女子又不是韃子,用鎮壓一詞真的合適嗎?


    裴昶然越說越生氣,走到門邊衝著王大福大吼一聲:“去找陳金海就說本王要吃翡翠白玉餃子,做得好吃也就罷了,做得不好吃本王砍了他的腦袋!”


    王大福嚇得渾身一哆嗦,趕緊跑去傳話。


    珍珠驚呆了,這原是她隨便說說哄他高興的,本想著這位爺什麽好吃的沒見識過,哪會稀罕這個。


    她原也不知,就是聽王大福吹牛皮念叨宮裏快到年節的時候,會做這種吃食,她壓根都還沒吃上呢,不知怎的腦子一熱就念叨了出來!


    這下慘了,好久不曾撒謊,隻這一次就要壞事!


    爺不會真砍了陳金海的腦袋吧?


    珍珠下意識的甩了甩腦袋,覺得自己一定想岔了,爺怎麽可能這麽殘暴,也就是氣頭上瞎說的。


    哪知陳金海還真是爭氣,一刻鍾後王大福氣喘籲籲地端著托盤進來,裏頭裝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翡翠白玉餃子,急急忙忙地放在了桌麵上。


    裴昶然看了一眼餃子,又看了一眼珍珠,似笑非笑地道:“如此,王妃娘娘就陪王爺再用一碗。”


    珍珠一把捂住自己的臉,心中大喊:完了,完了,爺看出來了,這下真沒臉做人了!


    半響,珍珠放下捂臉的雙手,偷偷瞄裴昶然,隻見他一臉淡然地品嚐著餃子,已經完全看不出怒氣了。


    她又低頭看那碗餃子,隻見一隻隻白綠相間的餃子圓圓胖胖的好似元寶般漂浮在清亮的雞湯中,邊上點綴著蛋絲和蔥花,聞起來清香四溢,煞是誘.人。


    珍珠忍不住舉箸,動手吃餃子。


    餃子吃完了,裴昶然也沒點破她這點小小的謊言,隻道:“餃子吃完了,王妃陪本王去瞧瞧雲兄,也不知他怎麽樣了,既在我府上做客,還需關照一二。”


    兩人剛走進春在堂,劉嬤嬤便迎上來行禮道:“王爺娘娘安好,奴婢已經派人去守著雲先生了,原是叫二名丫鬟日夜輪班守著,隻昨夜雲先生道丫鬟侍候不甚方便,因而又換了一個機靈的小廝過去看著,今日看著好些了。”


    珍珠掃了一眼春在堂,隻見原先擺放著的奇花異草都不見了,換上了幾盆鬆竹之類的盆栽,一眼看去氣氛嚴謹了不少!


    裴昶然看向劉嬤嬤道:“王妃尚年輕,你是王府的老人,她想不到的地方,要多提點些,隻一點禮儀上不可越過娘娘,提點不是訓斥,誰是主,誰是仆,還需分清楚了,你可明白?!”


    劉嬤嬤彎腰行禮道:“奴婢明白。”


    珍珠轉頭假裝看向另一邊,心下微微有些汗顏,暗道:“從前就聽爹說人無完人,待人要寬厚些,劉嬤嬤雖說脾氣冷硬了些,可做事還是很勤快的,不過管了一日春在堂而已,看著窗明幾亮利索許多。”


    兩人走進雲駿瑋的房間,他正坐在床沿,頭微微抬起似在感受窗外吹來的冷風,一個小廝站在一旁見王爺和王妃進來,立刻行了禮,結結巴巴地道:“奴才原說先生病體未愈吹不得冷風,可…”


    雲駿瑋的眼上仍是包著白棉紗布,聽見聲響,便道:“是王爺和娘娘?莫怪他,原是小生的主意,我在屋裏待久了,有些氣悶。”


    珍珠走過去吩咐道:“吹一會兒就關上吧,回頭等身子好利索了,再出來走走不遲,我聽林家的醫師說你能瞧見了呢,恭喜雲大哥。”


    “嗯。”雲駿瑋道:“多謝娘娘。”


    裴昶然在他屋內的圓桌邊坐下,沉聲道:“你好生養著,想吃些什麽就叫人去大廚房做,無需替本王省銀子,本王有一事好奇,不知雲兄為何突然病了?”


    雲駿瑋沉默了片刻道:“王爺是想問我為何突然能看見了吧?”


    “是啊!”珍珠好奇道:“林家醫師說你是受了什麽外來的刺激,可府上誰能刺激你?”


    裴昶然淡道:“雲兄看見誰了?可是本王府上的人?”


    雲駿瑋苦笑道:“王爺還是別問了,沒人想故意害我,小生本就有心結,乍聞故人觸目驚心罷了!”


    “哦…”裴昶然道:“本王聽著怎麽如此奧妙,你當真不說?”


    雲駿瑋搖頭:“即便在下此刻不說,將來您總會知曉,王爺無需過於焦心。”


    “是嗎?”裴昶然陷入了沉思。


    第75章 新年


    雲駿瑋什麽也不肯說, 裴昶然有心想幫也無可奈何。


    珍珠坐在一旁, 看著沉默不語的兩人, 再一次感受到二人身上莫名的相同點, 具體哪裏相像她又說不上來。


    她正在說些什麽來打破這沉悶的氣氛,就聽見裴昶然緩緩開口道:“雲兄養好了身子, 不如來幫本王, 蝸居在王府中不免大材小用。”


    雲駿瑋沒出聲,既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裴昶然說完這話, 就拉著珍珠出來了。


    兩人手牽手走出春在堂,穿過一條鋪滿青石板的小徑,走到了寶珠苑的門口。


    裴昶然停住腳,低下頭來看珍珠, 柔聲道:“原說好是要讓雲兄幫你的,本王如今卻擅作主張將人截走了,你這一路走來都一聲不吭,難不成是在為此不高興?”


    珍珠根本不是為此不高興,她這一路上還在琢磨這兩人哪裏相像,雲駿瑋包著眼睛五官就有些看不清楚,思來想去難不成是氣質上相像,又覺得好似有個重點被忽略了。


    裴昶然這一問, 她抬起眼簾, 方才發現他的臉離她極近,幾乎就要觸碰到了,微熱的呼氣噴在她的臉上, 讓人莫名覺得心跳不已。


    珍珠輕輕推了他一把,嗔道:“這裏人來人往的,王爺離我這麽近作甚?我沒有生氣啦,隻是在想…”


    “想什麽?”


    珍珠微微沉吟,把剛才那個發散的念頭拋開,無理無據的事情還是別提起了,她轉了轉腦子問道:“董姐姐的夫君在王爺那裏差事辦得如何?我是想若是他在你那裏能長久待下去的話,就把一些後宅一些賬務上的事交給董姐姐去辦,如此也可輕鬆些。”


    裴昶然點頭:“還不錯,王子行此人穩重機敏,又有幾分才學,早前也算是沒機會得人賞識,你這也算是辦了一件好事,他夫妻二人同在王府辦差也不錯,不過賬務乃是王府的重心,不可一下交付出去,還需娘子多多費心,把瑣粹的事情交於她辦就是。”


    裴王爺從未叫過珍珠:娘子。


    通常在家就直呼珍珠,親熱的時候連稱呼也省了,隻管在她身上忙碌;在外頭見了人叫她王妃,偶爾稱呼夫人。


    不知怎的,這偶然起意叫的一聲娘子,讓珍珠覺得有種說不清的親昵,仿佛血脈相連,又仿佛有幾分甜意。


    珍珠沉浸在她羞澀的想象中,要是兩人親熱的時候,他也喚她一聲娘子,該多好…


    裴昶然不知她這些想象,隻管拉著她的小手往裏頭走。


    第二日,珍珠找了董雨清。


    她這些天來也沒閑著,總是自動自發地幫著桑葚連翹她們做些活計。


    王府的新衣是趕製出來,可鞋子都是布料發下去,各人自己做的,小廝們不會做鞋子,就各自央求熟悉的丫鬟姐姐們幫忙做一雙。


    董雨清除了給自家夫君,孩兒都納了新鞋,還幫著別人在做。


    珍珠叫她的時候,她正坐在寶珠苑的耳房和桑椹她們邊幹活邊閑聊,一聽王妃娘娘叫她,急急放下手中的活計,把豆豆留在桑椹那裏,就過來了。


    珍珠在春在堂看賬。


    她原想自己費心都幹了,可每個嬤嬤交上來的賬目都很繁瑣,有各人的月銀,有日常開銷,還有誰有個腦熱病痛出去抓藥也寫到了賬本上。


    她又不想按著她們說的數目直接付了銀子,一筆筆清算著實令人頭暈眼花。


    劉管家主要還是幫著王爺處理外頭的事務,鋪子裏的,田莊的,事情也很多,今日一早又交了銀子入庫,順便遞了一大摞子的賬本給她瞧。


    珍珠覺得這樣下去,腦子都要炸開了,想來想去,命人把董雨清找來。


    董雨清進來就瞧見珍珠捧著腦袋,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賬本,一臉愁雲慘霧的表情。


    她急走兩步問道:“娘娘,你這是怎麽了,什麽事把你難成這樣?”


    珍珠怏怏地道:“董姐姐你快來幫幫我吧,我不行了,你來瞧瞧這些嬤嬤大廚房報的帳,這筆筆都是按著日子寫的,匯總下來就一個數,我瞧著眼暈,可又不能不看,萬一誰在裏頭做個手腳也不知道。”


    董雨清接過一本翻了翻道:“不如我替娘娘做個瞧得清楚的,比如這本大廚房的,攏總幾個人發多少月銀,買食材花銷多少,其他事務又花銷多少,如此娘娘既看清楚了又不會太累。”


    “好啊,好啊!”珍珠道:“我正是這麽想的。”


    她又道:“董姐姐不如今後你都來春在堂幫忙,隻月銀不能超過嬤嬤她們,多了我怕她們知曉了嚼舌根,每月二兩可好,日後再慢慢漲。”


    董雨清擺手道:“娘娘客氣了,我帶著孩子在王府又吃又住的原本就該幫忙做些活計,無需再給月銀。”


    珍珠雙手托著下巴,抬眼看她道:“唉,姐姐不明白……”


    她道:“我小時在袁家莊就知道了,白叫人幹活不長久,時間長了還會讓人生出怨氣來。一是一,二是二,你若不收我這月銀,我便不好指使你幹著幹那,王府雖日常吃穿不愁,可人啊…還是手裏有些餘錢的好,你說是不是。”


    董雨清臉上就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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