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帳隨風飛舞著,京城剛落了一場冷雨,水塘裏還飄著打落的花瓣,遠處一隊儀仗正準備進宮,明黃色的轎攆之上,香煙嫋嫋,四角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裏麵亮起有些威嚴氣息問道:“還有多少路?”


    隨行的內官隻說了句:“快了,快了。”


    隨後內城宮門層層打開,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朝著裏麵走去,正在灑掃的宮人紛紛跪下或者轉過頭去,南晉皇帝陛下的儀仗就這樣一路急促腳下生風趕往儀陽殿去。


    “長公主怎麽還不發喪?這都幾日了?”


    問這話的小宮人似乎是新進來的,“這也是你該問的?”旁邊的掌事姑姑經過,“拖下去,讓內務總管好好詢問!”


    來了幾個人就把小宮人給拖走了,“這宮裏有什麽可以說,有什麽是不可以說的,這就是個例子!”說完這話,她的眼睛朝著陛下遠去的背影,心裏也在打著鼓,“長公主的喪事不知如何料理?”


    一行人終於進入了儀陽殿的大門,轎攆還未停穩,那穿著紫色道袍的身影就從上輕輕一躍,正殿門外,藍景一行人早就跪在此處等著陛下來到,隻見他腳下生風踏進正殿,裏麵早就布置齊全,太子李玉寒一見到父皇來此,連忙跪下問安,“你姑姑如何了?”


    “姑姑去的突然,這儀典匆匆備下,兒臣已讓宗人廟與太常寺幫著選址萬年吉地了。”李玉寒伏在跟前將一切事物告知,聽完這一切皇帝麵容早悲痛不已,扶著棺木失聲哭泣,“孚兒,孚兒,是皇伯父沒照顧好你!這樣如何讓我麵見皇兄啊!”一番真情實感著實讓在場宮人們也跟著哭起了,太子眼眶也紅潤著,也對著靈位“匡,匡,匡”磕了幾個響頭。


    宗人廟的官員們見陛下來此,匆匆行禮,“眾愛卿,平身吧!”


    “是。”紛紛站起,其中一位年長的禮官站出來說:“陛下,公主的萬年吉地已在挑選,隻是........”他的神情變了變,“不知道公主是不是該葬在........呃,憲王處?”


    自陛下登基,為避今朝諱於是先皇便稱為憲王,如今長公主突然薨逝,宗人廟幾個年青的自然不敢提起長公主如何安葬,用什麽樣奠儀,更不要說萬年吉地這種禁忌之語,接到消息後,幾位湊在一起商量,讓老臣出來提醒陛下如何安排。


    坐在龍位上的人拿著寬袍大袖擦了一下眼淚,“自然是安排在朕身邊,長公主與憲王沒有任何關係!”


    “是,是,按照陛下的吩咐,臣已在蔥翠嶺找堪輿先生定了點,”他聽到陛下給了一句準話,就把圖紙遞了上去,兩位內官展開圖紙,長公主的陵墓就在蔥翠嶺間,前抱水後靠山,圖紙上一個小小的紅點,這地是南晉陛下給自己選的地方,那個小紅點稍微偏東南一些就是陛下的萬年吉地,他的皇後已經在裏麵睡了近十年了。


    “就按照這個辦,奠儀就按照鎮國長公主的規格辦理,等到完工之後,照舊辦理。”


    “那臣就去辦。”宮人們收起圖紙遞給了老臣。


    陛下揮了揮手示意,內官們領會,讓除宗人廟老臣一人以外的眾人退下,等到所有人走開以後,大殿裏就剩下他們兩個。


    “你是想問長公主的死訊為何還不通報出去是吧?”龍椅上的人斜靠著,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按照儀程,宮裏應該要敲九聲金鍾,以示天下,南晉國喪。”


    “朕,就是不想用國喪,尤其用在她身上!”


    “陛下,息怒。”


    “這些年,她步步算計,將朕視若無物,跟太子鬥得如火如荼,突然這樣撒手人寰,倒還真的不太習慣。”


    又道:“這棺木放了幾日了?”


    台階下的老臣思忖道:“已經停了五日。”龍椅上的那位掰著手指算著,“時間差不多了。”


    “你,按照一切儀程,將棺木停放在靜莊,立刻下去辦吧!”然後又開始哭起來,宗人廟的老臣連忙行禮之後便出了正殿,偌大的宮殿裏,隻有一具冰冷的屍體還有個坐在正位上的皇帝,蠟燭晃晃動動,人影也飄忽不定,徑直蓋住了棺木。


    “陛下,您該用膳了。”內官在門邊上輕聲喊著,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便離開了。


    夜深人靜無人打擾,有陣風快速刮進殿中,那白布就輕輕拂過棺木。


    “登登”兩聲從裏麵傳出,藍景迅速從柱子後麵閃出,按動了兩旁的機關,那金絲楠棺蓋紛紛向兩邊移動,“殿下,今日這麽長時間,可是嚇死奴婢了。”


    潔白的身影從棺中跳出,“這一關,總算是過了。”,她拍了拍身上的衣物,“看你急的,這一關是過了,等到棺木停到靜莊,就可以做那件事了。”她轉過頭看向靈位,“哈哈,鎮國長公主,很好。”又是一陣瘋狂笑聲。


    藍景看著眼前的人兒眼裏充斥著心疼,她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世子,怎麽辦?”


    “他若是明白我,就不會要這樣維護這江山,他以為自己是那個人的皇後養大的就將這一切抗在自己肩頭,他,又不是李玉寒!哈哈哈哈!”


    藍景聽完,默然無語,“奴婢,打聽了嶽山先生的消息。”


    她臉色一變,“你說誰?”


    “嶽山先生”藍景又重複了一遍,“怎麽可能?那樣的大火?!”


    “像她這樣的高人死裏逃生,也是有的。”


    “人,現在在哪裏?”她扶著棺木盯著某一處看著,“務必查清楚是不是!”


    “奴婢領命。”靈位上突然刮起的經幡,像極了陰魂不散遊蕩在這所宮城裏的野鬼,“活在此處,哪裏都是煉獄。”


    她自言自語回到棺木之中,服下了一顆藥,機關響動,棺木緩緩合上,隨後宮殿裏又恢複了死一般寂靜。


    九聲金鍾響起,陛下旨意,“茲先南晉長公主,字宴符,京城人士也,故憲王愛女,天資聰穎,如東海曠世明珠,自小學習政務,通曉天文,如神女掌上朱玉.........特賜葬於朕之吉地,諡號聖孝恭和鎮國長公主,昭告天下。”


    這則通文還是張貼到了鳳儀街頭,“這長公主真的薨逝了?不會吧?這女人有些手段哩!就這樣結束了?”


    平安坊的告示牆上,我特地等到官兵走遠之後下去細看,這幾天嚐試從各個方向查看平安坊的走勢,倒是發現一條小道繞進了溧陽酒坊旁邊不遠處的小院子,今晚就可以一探裏麵究竟,不過現在得趕緊去找老李他們。


    三步兩步就到了酒店側門閃了進去,這幾天為了不被人發現這裏問題都是如此做的,老李他們一直在房間裏,見我來了,“南晉長公主.......”


    “我知道,街上都已發了明文。”老李又著急道:“那平安坊的官兵撤走沒?”我搖了搖頭,“並沒有。”


    他垂著桌子,“這玩意兒不好長時間放在那裏,得先找個機會運走,該死的官兵他媽的還不撤!”


    “我想,沒準一會兒回去,他們就走了。”便把這幾天觀察下來的情況全部告知他們,“那今晚就運走?”


    “不急,李行胥在,落雁樓隨時都能留意到平安坊,如今確定長公主已死,無論如何,他都得進城奔喪。”


    我用茶水在桌上畫著地圖,“老李,這裏有一條小道,倒是可以趁人不備運進去,不過得先等我今晚探了裏麵虛實再說。”


    聽我如此說,進城之後一直皺眉的老李稍微舒展了一些,“姑娘,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但說無妨。”


    “他們好像在找你,我有一兄弟與落雁樓打交道,說是樓主傷勢很重,他壓低聲音說著:“現在是個好時機。”


    “你的意思,我該趁他病,要他命?”老李連忙擺擺手,“不是姑娘,我沒那個意思.......”


    “他要死,也隻會死在戰場之上,那天我看見他了。”腦海裏想著那天看見他的樣子,蒼白臉色人也比之前憔悴許多,總之,我是不會落井下石,“你務必向你那兄弟多多打聽些。”老李點點頭。


    交待完這一切,我又從房間正門而出,將一袋銀子扔在前台,那老板見我出手闊綽,頓時笑開花,連忙找來小廝說是要好好侍候。


    “不必,將酒菜如數按時送到房間門口就好。”淡淡丟下一句走到官道上,這時候官府的兵士已經在準備經幡,還有奠儀,家家戶戶都升起一股悲哀情緒,不過很快所有人也就會忘記,不知道為何心裏總有一股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這背後,藏了些東西。


    晃了晃頭,想著那地方放著“那些貨色”遲早要被發現,正盤算如何搬運計劃,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落雁樓門口,一個沒留意跟人撞了個滿懷,“誒呦!”


    一個箭步衝上前將他扶穩,他身上的箱字眼看就要碎地,便用真氣拉住用腳尖一點止住了往下墜的趨勢,那人見我動作如此之快,倒是有些驚訝說到:“老齊我出生以來都沒見過這樣好的功夫!”


    “不好意思,先生,剛才沒留神,您沒傷著吧?”


    他上下打量的眼神,又見那藥箱在我腳尖之上,急忙忙又去檢查藥箱,“還好,還好,沒損壞。”


    “姑娘,不是我說,要是真的撞壞了,老齊我可是要追著你賠銀子,不光銀子,還有藥材!”


    我連聲說著抱歉,樓裏有人在喊著:“齊先生!齊先生!”這熟悉的聲音,“先生,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等一下,你,隨老夫進去。”


    “剛剛看的不仔細,還請姑娘移駕樓裏陪著,蓮笙姑娘,這裏有人碰到了少主的藥,能不能讓她進去確認一下,要是沒問題,自然放她走!”


    蓮笙走到台階上,“齊先生,藥怎麽了?”問完目光就移到了我這邊,背對著他們,“姑娘,碰壞了東西就得承認,不敢麵對人呐?”


    “哪有。”我緩緩轉過身去,與蓮笙目光正好對上,“是你?!”


    “好久不見。”


    “齊先生,她不能進去!少主是被她傷的!”那雙眼睛裏透著嫉妒有不甘,總之比在星月樓時的蓮笙要生動多了,看樣子她對李行胥真是,百般維護。


    “那就更不能讓她走了!她能把那小子傷成這樣,自然有辦法救他!”那個叫老齊的趕忙拽起我就往裏走著,“你不能走!”


    蓮笙在後麵默然,不用想,她一定是哭了。


    樓裏的人見我被老齊抓著,紛紛聚攏過來,他也沒管藥箱裏的藥材有沒有損壞,也不跟我說半句話,一路就這樣拉著我進了李行胥的屋子。


    那幔帳垂著,裏麵的人劇烈的咳嗽著,他一把掀起,伏在床榻之上越發消瘦的李行胥正大口吐著血,隻有一個小廝正手忙腳亂的照顧著他,“少主,少主!”


    “蓮笙姐姐怎麽去了這麽久?”那小廝說完抬起頭來看見我們,“姑娘,還請救他!”


    小廝沒看見過我,眼裏立刻警惕起來,“老齊,她是誰?”


    “她,在門外撞到了我,還有,她也是把這小子傷成這樣的人!”


    “你!原來是你!”小廝掏出兵刃向我衝過來,隻到一寸之處,那刀便砍不下來了,原來是蓮笙握住了他的手腕,反手將兵刃奪了下來,“這是世上唯一能救少主的人,你要是把她砍了,少主就真的必死無疑。”


    那小廝眼睛紅紅的,見蓮笙也這麽說,便哭著跑了出去,“我,不是要幫你,趕緊救少主吧。”


    “齊先生,他的狀況如何了?”


    老齊也沒好氣,“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慢慢走近他,滿臉虛汗,想必是真氣無法維持,加上內功損傷,經脈壅塞,又用真氣探了脈息,心想,不好!這樣下去隻怕是,撐不過今晚了!


    “你們出去,三日內,不許有任何人打擾。”我轉頭看向他們,“放心,他不會有任何事,不過我要你們答應,不許說出是誰救了他。”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蓮笙點點頭,“隻要你救!什麽條件都答應!”


    窗戶關上,門也掩上,我坐在床邊歎了口氣,“今日這一場,我與你之間,再無糾葛!”


    正要扶起他,突然又被抓住手腕,抬頭撞上目光,溫柔沉靜。


    “你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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