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坊出來已經是臨近晌午,日頭烈得很,但我卻身上寒冷陣陣。


    可能是早上經曆的那些,總兵府把指正總兵府的人送到府衙之後人就死了,屍體連同證據一起送到京城,武林大會還未開始,元州府已經是一片刀光劍影,好像是有一雙手把所有人往前方看不見的地方推去,搓了搓手,自從跟李行胥在府衙一別後,估計他也開始做自己的計劃,是啊,這件事相當不好辦,若是證據中途失蹤,去查這件案子的人一定會有所懷疑,再來個什麽物證就能證明是總兵府為了逃避所以下此黑手,但要是被送到京城,這件案子一定會被放大,至於最後會發展成什麽樣子,誰也說不好,一條人命,京城那些台諫官就能憑著律法參總兵府一個錯處,而我和死狐狸擔心的是這件事隻是個開頭。


    腦子裏突然想起趙令儀,初見她是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出手相救於她,小姐脾氣一般道過謝,第二次在酒坊救她,她鄭重道謝,直接帶我來總兵府,直接邀我做她的貼身護衛,這兩天接觸下來才覺得這是個活潑明媚的女子,我腦子回想這些,一腳才踏上側門,前晚在東南下人院子裏見到的小廝撞了上來,瞬間手心被塞了東西,那小廝一看撞倒了人連忙從地上爬起就來扶我,“姑娘,今晚客棧。”之後彎腰道了歉,便匆匆離開。


    我快步走到暗處,瞧見周圍沒人,打開手心紙條,“盡快查探清楚情況,爭取趙令儀信任。”歎了口氣,默默喝合上紙條塞進腰帶,一下子有點不知道怎麽辦?我回到橫塘院,看著前麵波光瀲灩的水池,猶如我的心一陣陣的淩亂,眼看風暴漸起不知道還能做點什麽,有些無力,完全沒留意到旁邊突然多了一人。


    “十娘姐姐,你在想什麽心事啊?對了,你們去府尹那兒查得如何,那人招供了麽?”趙令儀閃著目光問我,“總兵府一向把在元州府犯事的人犯移交府衙審理的嗎?”


    趙令儀托著頭:“姐姐是覺得這樣做不好嗎?父親大人經常說權重招忌所以從來都是把人犯移交給官府,從不徇私枉法。”她深吸一口氣,仰著頭看著我:“所以真的出了什麽問題嗎?”


    她的聲音回蕩在我心裏,清亮卻有些重,“李行胥回來過沒有?”


    “沒有,行胥哥哥沒跟你在一起嗎?”聽到她這麽說想必是事發突然還沒來得及回府,就去落雁樓打點接下來的事情,“十娘姐姐,有句話我不知該不該問你?”


    “你問,但凡我能回答的就回答,”想了一下還是不要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等死狐狸回來時再商量一下吧,“姐姐,你的武功是誰是教你的?”她這麽一問,“要是不方便說是誰就算了。”


    “沒有,我與我師傅也是偶然遇到,她一開始還不肯收我為徒,說我天資太差還有心誌不堅,不過那時候的我好像還真是像她說的那樣,不過她從來不肯告訴我她名字。”隻能這麽說,才能把趙令儀這個問題似答非答的糊弄過去,現在慢慢熟悉起來我有時候會猶豫,看她那樣清澈毫無心思的對待,對待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尊重,以誠相待,不過是幾次見麵兩天相處下來我就已經對這個小妹妹充滿好感,爽朗中帶著細膩總是最體貼人,從不叫人為難。


    “真羨慕,我跟父親母親說了好幾次央求他們給我找個學武的師傅來教授我武功,但他們就是死活不同意。”說著這話眼裏有些失落,手裏絞著衣角,“你知道,我家沒世子,就我一個女兒,我想著學武能保護家人,可他們就是不同意,他們總說要我平平安安的就好,有時候真的很羨慕十娘姐姐你。”


    “令儀,你不知道吧?我的家人都已經沒了,其實從山上下來連我阿娘最後一麵都沒見到。”說起這些事眼眶不禁有些溫熱,她緊張地問:“當時我聽行胥哥哥講起這件事,我還怪他為什麽要這麽對待你,他隻說放在身邊的,要幹淨些才好。”


    真不愧是死狐狸,看樣子那天在客棧和老宋一唱一和對話他並不全然相信,也是,畢竟是趙令儀提出這個要求,於是我便問起:“聽說李行胥是在總兵府長大的?”


    “不是,隻是有一次父親在去往麗都的路上,遇到刺殺,是行胥哥哥救了我父親,所以到了麗都之後父親為表示感謝,在總兵府給他設了院子,還說他想來元州沒有地方落腳就可以來這裏。”


    “其實我並不知道行胥哥哥在做什麽,隻知道不到幾個月落雁樓的生意規模就很好,但具體做什麽行胥哥哥從來不跟我說,但其實我能理解你們的想法,江湖險惡,人心難測,你們怕我看到那些黑暗的會受不了,但我長大了,不會一直這樣下去,十娘姐姐你明白嗎?”她語氣裏透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大概她也感覺到了。,現在的元州和總兵府,已經處在風暴中心了。


    “令儀,李行胥的事情他自己不跟你說我相信自有他的道理,你的父親母親大人知道人心難以應付讓你平安就是最好,至於我的想法,本來就是隻身一人像個飄萍去哪兒都不一定,”我看著她的麵容,真是純淨到不行的樣子,有些心疼,“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你。”因為這世道艱難,所以來到她身邊的都忍不住想要保護她,想讓黑暗離美好遠一些,能留住這珍貴的,不好嗎?


    “你們都太小瞧我了,我不管,姐姐你.......”


    “抱歉,令儀我沒辦法教你武功,下山前答應師傅的,弟子須得她自己收了才算。”她剛接話頭就被我打斷,是在不難猜接下去是讓教武功了,


    “一點也不可以嗎?”她拉著我的手拚命撒嬌,“一點點,就一點點嘛?”忽閃著眼神就是恨不得我最好立馬答應她能學武。


    “李行胥呢,你不問他?怎麽一招半式都不肯教你?”據我所知落雁樓裏專門有記載不世出武學的人,“他那樓裏隨便拿出一本就夠你學上三年五載的,你要是要速成的,那沒有。”


    “哼!你們一個兩個都這樣,自己都是武林高手,問起來都說不知道。”她氣呼呼地說著“連行胥哥哥也是這樣,上次我問他能不能教個一招半式,他直接說了,沒基礎別亂學,你不知道我求了他三天,還是不肯教我。”我看著她跺著腳又是神色飛舞的形容如何求李行胥不肯教她武功的樣子,我笑了笑:“不至於吧?”


    “什麽不至於?”就聽見李行胥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我跟十娘姐姐說起上次求了你三天都不肯教我武功,生氣。”


    “我上次跟你說了,你已經過了學武的最好年齡,你又不是十娘,後起直追。”


    “你要說就說她,幹嘛連我一起損?”聽著他沒好氣兒的言語,我叉著腰,:“你不肯教人家,還拿我作筏子?李行胥,自我們見第一麵開始你就這樣,這讓我不得不跟你掐起來,我師父交待我收徒隻能她自己來,武功也必須她自己教授,徒弟們沒辦法替她收徒子徒孫。”兩手一擺做出無奈樣子,這也的確是越衝之跟我說的,她挑徒弟眼光一向嚴苛。


    “這是生氣了?”眼看著李行胥一臉壞笑的靠近,我迅速閃開,“你查到什麽了?”


    “沒什麽。”他一臉從容,似乎早上那件事並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影響,還是他想到應對的辦法了?也是,本就是南晉高層的鬥爭,且對方想要做成鐵案不是不可能,想起來又覺得頭疼無比,這都是什麽事兒?


    “令儀,還有一件你不知道吧?你十娘姐姐喜歡半夜三更出去透風,你要不晚上別睡,讓十娘帶著你夜遊元州府?”聽著這話,原來在這兒等著呢,“誒?十娘姐姐晚上出去透氣?”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不如帶著我?十娘姐姐,我也想夜遊!”


    天爺啊,我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兩人,不知道是他們兩配合默契,還是李行胥借了趙令儀的威風在打探我的口風,“令儀,你別聽他的,我就是睡不著,所以才出去晃一圈。”這話說得我越來心虛,“那十娘姐姐,今晚還睡不著嗎?”死狐狸學著趙令儀的口氣詢問,真是狡猾的不要要的,我算是明白趙令儀為什麽會這麽聽他話了,不僅會哄人,騙人也很拿手。


    問題是今晚真的要出門,上次路線加上白日裏走來整個總兵府的路線都已經熟記,隻是不知道昨晚有沒有驚動李行胥,萬一昨晚隻是懷疑,那今晚出門就得小心,原本還想通過酒坊給客棧傳個消息,不過酒坊姑姑應該跟老宋他們說了,剩下的就是把在府衙裏發生的事情跟老宋他們詳細敘述了。


    “今晚我又不出門,對了,李行胥,接下去你有什麽打算?我覺得不能總兵府再這樣篩選人,有點危險。”想著那件案子,要是再這麽搞下去還沒到大會那天恐怕元州就要大亂。


    “我已經跟伯父說過這件事,他隻是說照舊,門口那張告示上不知道你看到沒?”李行胥招呼我們一起去涼亭那邊,“告示上說要到這個月底,總兵府要在這些人裏挑選出最好的招進軍中,已經下令嚴明所到之人必須按照規比試,違律者一並送到府衙處理。”


    “總兵大人是要給軍中招兵將?借著大會的勢頭?”我有點明白總兵府為何如此做,按照他們兩人的說法總兵大人應該隻是給南晉軍營裏招江湖好手?“走官府路徑的一般隻是大頭兵,要招那些武林高手進軍營,軍營缺這些人,一來以教官的名義可以訓導那些新兵,這些年南晉軍營軍紀過於散漫。”李行胥搖著手裏的扇子,“伯父覺得江湖人不按章法出牌,這樣一來沒準軍營裏會有新的改變。”


    是啊,來元州這些天能聽到一些關於總兵治軍嚴謹的名聲,南晉太子估計也是很信任這位表親,所以才會將元州以及邊防都交給了他,“父親大人總是這樣。”一旁的趙令儀嘴上語氣雖然有些抱怨,但神情滿是崇拜。


    “對了,伯父說今晚在家吃飯,”他停了一下,“說是還想見見小姐身邊新來的貼身護衛。”


    “什麽?總兵大人要見我?”我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這倒是沒怎麽準備過,想著哪怕是武林大會結束之後估計也不會見到總兵大人尊容,“十娘姐姐,你不知道我跟父親說了你的武功有多高,還多番救我,他就說等你進來要見見你的,行胥哥哥要不提起來,我都快忘了。”


    好吧,今晚又多了一件讓人頭疼的事兒,在半夜如何想辦法必須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還得應對總兵府晚上的宴席。“怎麽,要見總兵,傻了?”死狐狸這時候還在開口取笑我,“李行胥,我隻是沒有準備,不是慫了。”我想著這人真是啊,總會在關鍵處插刀,這下好了自己也沒什麽得體的衣服,“問題是,我就這樣參加總兵的宴席,隻怕是不得體吧?”


    “沒事,姐姐隻管穿自己平日裏的衣物就好,父親大人沒那麽介意,主要是大家一起吃個飯,順便見你。”我隻好應承,自從來了元州府這都一天天的不安生。


    說笑間已經到了宴席開始的時候,我隨著他們一起去了正廳,先拜見了夫人,然後跟著趙令儀身邊的座位坐下,因為全府上下都知道我是小姐的護衛,加之是家宴所以沒人在意位次順序,連李行胥都在這桌坐下,我心裏隱隱緊張,看著身邊無數經過的人,一瞬間錯覺以為回到秦家,每次中秋幾個院子裏的人都要聚起來,我雖不受重視,也要去家宴上拜見長輩們,“姐姐,姐姐?”趙令儀在旁邊喊著我,才把思緒放了回來,“啊,你叫我?”


    “姐姐,你想什麽呢?”令儀有些擔憂的看著我,“沒事的,父親大人很好說話,小輩麵前是很和藹的,尤其是你還救了我,所以姐姐你盡管放開,沒事的,就是一家人聚會嘛。”


    “令儀,你不知道。”“嗯?姐姐要說什麽?我聽著呢。”


    “沒事,可能真的是太緊張了。”心裏有些酸楚,望著桌上的碗筷,“隻是想你父親該不會要我耍套拳來看看有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寶貝女兒吧?”


    趙令儀聽到後笑得爽朗:“姐姐,你太好玩了。”不一會兒,看著眾人起身,猜到是總兵大人到了,立馬站起迎接,隻聽到身旁的趙令儀喊著:“拜見父親大人。”我跟著施了一禮,然後就看著趙令儀飛撲過去,真的是大家疼愛的女兒,看著她衝著自己家人撒嬌模樣,我隻是有些羨慕。


    “怎麽了?”李行胥站在我旁邊,“我覺著今日你心事重重的。”


    “沒有。”眼前這一片的熱鬧,“隻是覺得些許感傷罷了,沒事。”


    他就沒做聲,我定了定神,看著來的那人,以為常年在外帶兵的總兵大人身上總有殺伐果斷之氣,想不到竟然一點也沒有,一身常服,溫潤謙和,真的如趙令儀所說,她父親並不是太嚴肅的人,稍微鬆了口氣,趙令儀牽著她父親的手:“父親,她就是我跟你說起的十娘姐姐。”


    她一麵介紹一麵招呼我:“過來啊,十娘姐姐,快過來,”


    我連忙過去,施了一禮,“小民參見總兵大人。”


    總兵大人:“不必拘束,說起來還得謝謝姑娘出手相救,小女頑皮,日後承蒙姑娘照顧。”


    那聲音也是極為和藹的,“沒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習武之人的本心,斷沒有看見欺侮就袖手旁觀的道理。”我恭敬的說道,“坐下,吃飯吧。”


    趙令儀直接牽著我到原來位置坐下:“你看我說吧,我父親是極好的。”我隨著點了點頭,因這晚宴設在花廳,這花廳前空了一塊地方,就在這時突然有個不知是隨從還是兵將模樣的站起來說了句:“聽說小姐身邊新來的護衛武功高強,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想要和姑娘比上一比,全當給諸位助興了。”


    得,看來還是得在總兵大人麵前耍套拳,那人請示了一下主位上的總兵大人,便向我發起挑戰,“姑娘我們點到為止,請。”我看向了總兵大人,“既然兄台有如此興致,那小民就鬥膽獻醜了。”說完行了一禮,趙令儀拉了我一下:“姐姐隻管去做。”


    我應了她一下,再看了眼漫不經心正在吃水果的李行胥,心裏暗罵,目前為止我遇上的所有情況死狐狸都在,於是我與那人一起來到花廳前的空地上,他讓旁邊小廝取兵器來,我搖了搖手,:“兄台不知,這就是我的兵器。”說完抽出緞帶,那人狐疑看了眼,我知道那眼神的意思,江湖裏很少有用這種兵器的,即刻間劍光出鞘直逼我身,隨即用輕功推開,那人的劍意不少半分,隻好用一招見月出雲避開正麵劍意,緞帶正好打中劍柄,再配上極快身法止住他的反攻,結果那人擋住我這招,我料到他一定用真氣,於是我騰空而起,這些天來心法氣息越來越穩,出招速度越來越快,我瞧準他的關鍵點,將真氣灌注在緞帶,被灌了真氣的緞帶猶如無法不破的利器,那人一下子沒接過來,劍瞬間飛了出去直直刺向趙令儀,我看著不妙,旋即一個點身,用緞帶纏住,劍和緞帶瞬間飛回到我手上,虛驚一場。


    那人向我道了聲謝,我把劍交還給了他,隨後轉身,看到眾人紛紛鼓起掌來,“精彩,真是精彩,姑娘好功夫。”趙令儀滿臉寫著崇拜二字,我輕歎了口氣,“獻醜了。”


    趙令儀衝下來牽著我:“父親你看,我說吧十娘姐姐武功很高。”“小姐謬讚了。”我向著花廳上的眾人施了一禮,之後眾人一同回到了宴席之上,“姑娘年紀輕輕,修為如此之高,不知師從何處?”夫人問道,“回夫人的話,家師指點的時候隻說是江湖逍遙門派,不足掛齒,故沒有同我說起門派來曆。”


    “不會吧?如此高深的功夫居然隻是逍遙門派?”與我比試那人開口驚訝,“不該啊。”


    “不瞞兄弟,我那時深受重傷,家師路過順便就救起在下,那時因學武拜師一事求了好久,家師才收在下為徒弟,除了指點武學,家師從來不喜說任何閑話。”說得句句實話,那人說:“也是,這身武功,想來是江湖高手脾氣怪,抱歉,不是說你師父脾氣怪。”


    “我明白,江湖上叫得上名字高手的脾性總是傲氣,能理解,家師也是如此,她也是個不在意個中細節的人。”我向著宴席上的眾人說起這件往事,過程的確是這個樣子,這門派來曆也確實不能在堂上說出,否則全完了。


    這一番宴席下來,能長不少腦子,不過這一家人不像高門大戶淨搞些傾軋爭鬥,一家人的氛圍很是和樂,跟秦家比起來,還真是好,一家子人都好,之前看到情報上說著這位大人很愛自己的妻子與女兒,對府裏人也是少有的客氣,一開始我還不信,但看著趙令儀被養得這麽好,想來也是真的,不得不佩服夜綾羅的滲透能力,隻怕南晉上下早就被滲透成篩子了,真是無孔不入。


    “姐姐,你知道嗎,今天要與你切磋的是大內的高手,你隻用了沒幾招就把那人打得落花流水,你這身法比我當初遇到你的時候還要快。”趙令儀再回橫塘院的路上一臉興奮說起,我又被驚訝了一下,這丫頭的觀察倒是細致,這幾個月下來,門派心法越來越熟稔,身法不知不覺中變得更快了,


    “那一句怎麽形容來著,哦,姐姐如今的身法神鬼莫測,不要說一個高手,數十個高手在你麵前都不在話下。”看著她比我高興還蹦蹦跳跳的樣子,心裏也是稍稍鬆了口氣,今晚還未過去,重頭戲還在後麵,又想起晚上該如何出這院門,不知道那位高手會不會留在府上,這下子出去也是麻煩了,我這輕功雖然一日比一日好,可在高手麵前必須要提起一百個心,否則稍有差錯,就難了。


    “在想什麽呢?”許久未開口的李行胥看著我,“我感覺今天你一直心事重重。”


    “沒有啊,什麽都沒有,可能是累到了,”我隻好順著他的話說下去,:“之前還在跟令儀開玩笑說說總兵大人會不會要我耍套拳證明我有能力保護她,沒想到成真了。”


    “你說你學武之前,深受重傷?怎麽受得傷?”李行胥接著問,我隻好接著往下編:“天雨路滑,在山上跑的時候沒看見前麵的懸崖,一頭栽了下去,等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我師父屋子裏了。”


    “是這樣,我還以為是逃婚呢?”我一下站住了,“逃婚?怎麽會?姐姐是因為逃婚?”趙令儀在旁直接問起,這丫頭隻聽到逃婚兩字,就好奇地問著,李行胥看了眼我的反應,我此時心裏很亂,“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立刻換了表情,:“公子何須猜測,我沒有逃婚,也不知道你從哪兒聽來的旁門左道消息。”


    “我隻是隨口說說而已,怎麽就生氣了?”李行胥一直在觀察我的反應,幸好這點連客棧的人都不知道,心想這李行胥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麽,玲瓏門的心法隻在越衝之殺熾陽門的時候用過,見過的應該都死了,他怎麽會知道?難道是落雁樓也在梁燕開了?不會吧......


    趙令儀也在看我的表情:“姐姐,姐姐?沒事吧?我是不是勾起你的傷心事了,李行胥,快跟十娘姐姐道歉!”這下子她也生氣了,“你每次都這樣試探姐姐,她身上並沒有什麽值得落雁樓注意的,姐姐心好,不會害令儀的,對吧?”我隨著她的話語點了點頭,“令儀,你先回去,我有事跟十娘說。”


    “你們有什麽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我看著趙令儀問著李行胥,“你先回去吧,我與她有事商量。”李行胥的表情甚是嚴肅,趙令儀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說了幾句早點休息就先回橫塘院了,我站在小曲橋上看著李行胥,見他許久未曾開口,實在忍不住:“你要是沒什麽話好說,我就先回去了。”說罷轉身要走,李行胥終於開口:“我這兒有一個消息,不知十娘你想不想聽?”


    “你倒是說啊?”我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被風吹過來的雲遮得時明時暗,顯得尤為高深,“當初岩州秦家與欽州李家定親,明明一切都說好了,可就在成婚當日,秦家突然悔婚,說是家中女兒不翼而飛,我想知道這個不翼而飛的女兒去了哪裏?方才聽你說起來,才將這一切想通,你大概就是秦家那個不翼而飛的女兒吧?”聽他一口氣說完,我倒是一點也不驚異,落雁樓能查到的絕對不會比客棧少,“怎麽?李公子是懷疑我與秦家有什麽關係嗎?現下告知你,我不是。”


    “哦?怎麽說?”他搖起扇子望著遠處的星星,語氣卻是不屑一顧,“我承認,我來自岩州,但絕非秦家人,知道街上貼過告示尋女,卻不知其中什麽原因。”腦子飛快運轉,這個人隻怕從一開始就不信任,尤其現下趙令儀越發信任我,於是他決定把這一切點破,讓我無聲無息退出?


    “你的武功,怕不是一般高人所傳授吧?當年你師父憑著一把青劍滅了熾陽門,樓裏老人跟我說你的武功路數有點眼熟,後來才想起來,你師父當初救下被熾陽門鎖住的無辜民眾時,他遠遠看過一眼。”他氣定神閑地看看我到底作何反應,我回了一句:“她從未跟我說起過這些,在席上就說明家師不喜閑話,隻說自己是逍遙門派不值一提,放才聽你說起來,我尋思這也不像家師的作風,她一向不大管江湖裏的事情,敢問李公子說的這個人能證明跟家師是同一人嗎?”心裏生氣歸生氣,但還不能露餡,不能確定他到底是因為查到了還是根據今晚的敘述猜出來的,所有的聯係起來也不能證明我跟秦家跟玲瓏門有什麽關係。


    “果真如此?”隨即拿出一份告示,“不如請姑娘看看這上麵畫的是誰?”我將信將疑順手接過,一眼認出那張告示上的畫像,“你看上麵的畫像是不是你?”


    “不是。”我斬釘截鐵的回道,我因修行玲瓏心法容貌有些改變,而且秦家找的畫師畫得也不經心,“公子覺得像嗎?”我反問道,“要是公子覺得像覺得是大可不必找我對峙,我隻告訴你一句,我的確來自岩州,但並非是畫上的這個人,而且據我所知,秦家人都死了。”


    李行胥不知是看出了還是沒看出我臉上的陰晴變幻,“是嗎?那是我想錯了。”


    “我不知是那裏得罪公子,自公子第一麵見我大概就有這樣的疑慮吧,落雁樓是能查到不少東西,可是要怎麽證明我是秦家女兒,公子別忘了,秦家人已經沒了。”我重重一字一頓地跟他講起,是啊,來元州太久,差點就忘記那晚的事情,被他這麽提及,心裏恨意漸起,“公子還有什麽要問的?若是沒有,我先走一步。”講完這一句轉頭就走,聽他講完有那麽一瞬間我想殺了他,痛處被人利用成了對付自己的利器,自家的血案未清,又被人這麽試探,李行胥,真是有你的。


    我捏著拳頭怒氣衝衝趕回院子,站在院子中央,身邊空落落的什麽人都沒有,這麽長時間以來我努力壓製那些應該忘掉的事情,那晚秦家血案,那滿目的猩紅,還沒有找到是何人所為,就被這樣的人用來刺探自己的利器,既然有懷疑,為何還要呆在這裏,我蹲了下去,心痛難以自抑,“阿娘,這麽長時間女兒未能找出真凶,女兒真是無用!還被人拿來作為把柄,真是無用!”我飛起身來用緞帶勾起樹枝,想起那年在山上學得師祖的劍招,臨到此時才發覺劍意裏麵說的那些話語,“意難平,非霧非花非雪色,隻道是生死無常,青絲白發一朝換,淚灑衣襟,歎佳人不在,滿傷懷。”手上的劍招越來越快越來越鋒利,果然這武道就是天意,能悟到哪裏就是人生境遇的此處,便到了此處,有時候就隻能一直下去。


    不知道過了許久,等到讓自己力竭的時候癱在地上,李行胥突然冒了出來,:“抱歉,我不該這樣,讓你生氣。”聽到他說的這話我騰地一下從地上彈起,“不敢,公子這麽晚了,還不睡嗎?”


    “你剛剛舞的那套劍法真是驚世駭俗,看見我手上的樹枝在我歇招一瞬間便化的粉碎,“知道我為什麽會懷疑你嗎?”


    “大概是我從第一次就得罪公子了吧?”腳踢著砂石,悶悶說到,他見我氣還沒消,“你其實很不錯,每次出招其實都沒用全力,已經是無人能敵,姑娘年歲也不大就有如此修為,是個人見到都會覺得奇怪,像你這般的最起碼已經常人五十年的功力了。”


    “那又如何?江湖上不世出的高手多了去了,不是每個都會被落雁樓看得見吧?”


    “可像你這樣的,樓裏肯定會知曉,但你出手次數不多,所以很難測到底細,你別忘了,我也是習武之人,一般人的武學境界有上限,譬如今晚和你交手的大內武士,可十娘你就憑著剛剛那一套劍法,絕對獨步武林,真是無人能及,要是被令儀看到剛剛那套劍法,隻怕明早一起來你就得去見總兵大人,他定會細細詢問你的來曆。”李行胥語重心長的說起,“你擁有這般修為,不該屈居於客棧,我還是那句話,武林大會結束後,落雁樓隨時對你開放,我說話算話。”他從身後拿出酒,“這瓶子酒就當是我的賠禮道歉,之前的事,我不會再提及。”


    我看著他改了以往做派,像是真心道歉,索性接過他遞來的酒直接往肚裏灌,瞬間酒意散至四肢百骸上於是就發了瘋一樣喊著:“李行胥,我實不知你到底怎麽想我,不如今天索性就說開了,第一,落雁樓我死都不會去,因為有你這樣的人,會拿著利刃去刺傷別人,毫無顧忌別人心裏有多痛苦!第二,陰險狡詐之人我向來最討厭,你這種人除了算計還是算計,以為全天下都是壞人,我這樣的孤女,我的阿娘死了無人過問,我的師傅不知現在何處,我就活該受人欺負!”搖晃著身體,指著天上,“天道不公,命運坎坷,遇人不淑,難以自保,處處危機,還要遭人算計,李行胥,我倒想問問你究竟是怎麽樣的結果,如今,看我狼狽不堪你滿意嗎?”我舉著酒壺狠狠往地下一砸,“你說你是誠心邀我進落雁樓,看不清,你真是看不清.......”努力撐著身體不讓倒,眼裏越來越模糊,身在局中不可自拔,我衝他冷笑一聲跌跌撞撞回屋裏了,關上門,扶著門框緩緩坐在地上,月光穿透了雲照進房裏,靜靜落在地上,剛剛那一通,的確是我埋在心裏的話。


    但不知能否騙過他,酒意控製在丹田裏,我很明白今晚他有如此舉動就是為了要拖住我,既然人家已經把刀遞到麵前了還能不借用一下?這把刀名為真誠,看著他有些錯愕的神情,想必是也被我這樣的驚到了,再這麽下去,演技隻怕要比武功還要嫻熟了,所有狀況都在客棧一一排演過,這個局就是為李行胥的猜忌而設計,落雁樓查到的夜綾羅也查到他們所在查的情報,他們從來沒想過這背後到底是什麽情況,南晉內鬥局勢越發明顯,這總兵府早在水深火熱裏泡著,再這麽下去,都不用夜綾羅動手,南晉就要自身瓦解了,到時候梁燕一統天下,這元州府的一切都要化為泡影。


    我也不過是裏麵的一顆棋子,背後的棋手們都在各自謀劃,“即便兩國現在還無恙,但從總兵府選擇從江湖人士中選擇高手已做兵將來看,兩國的平靜遲早會被打破,遲早兵戎相見,總兵府如此就是把整個南晉安危擔在身上,無疑是將風刀霜劍加在此身,南晉朝中的猜疑不會少,權力鬥爭也會顯化。”這是我在等所有人安靜之後照舊趕到客棧跟老宋分析,老宋聽完,“你繼續探聽,武林大會時你必然會上場,赤霞派已經在城西的安然客棧裏落腳了,這是他們在元州的據點,對了,你還要繼續爭取趙令儀對你的信任,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接下去到武林大會之後,你暫時不必兩邊跑來跑去,地圖已經送到了,若是再半夜離開,我怕流星公子是真的要起疑心了。”


    我聽著老宋的囑咐,“有什麽要緊的你向酒坊姑姑他們傳遞也行,若是人手不夠,夜綾羅也會調人進元州,總不會讓你孤身陷在險境裏。”老宋泡了一杯安神茶,“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就不要逞能,省的讓人擔心呐。”


    “我明白,非如此李行胥怕是會盯著我不放,今晚發了瘋他大概是不會再來招惹,老宋你放心,這段時間我會注意的,隻是......”盯著晃動的燭光,默默歎了口氣。


    “成功完成任務,我便滿足你一個條件,什麽都可以。”老宋拍了拍我:“喝完茶,你該走了,注意安全。”


    我又如同先前一樣返回總兵府,不過這次就正大光明在院子裏晃著,看著遙遠的天邊,又望了望李行胥的院子,燈黑著,不知道人在不在,於是挑起性子,三步衝到屋梁上,倒掛在那邊,裏麵的人聽到動靜出門探看,見我如此,便笑了:“怎麽還生著悶氣,想半夜嚇我。”


    “我恨你。”這是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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