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勝蘭覺得皇帝都多看了許瑤兩眼,頓時心裏就不自在起來。


    其實許瑤身上這料子還是她給的。這是九嬪的份例,許瑤一個小小美人,根本分不到手。這料子是江浙貢緞,瞧著是素麵,但裏頭織了細細的暗色雲紋,在燈燭光下也是若隱若現。


    隻不過她嫌這銀紅色太淺淡,總覺得皇後把這樣顏色賞下來,分明就是在提醒她隻是個妃嬪的身份,因此幹脆把這料子就給了許瑤,自己偏要穿那更紅豔的顏色。


    隻是剛才她還在慶幸自己的石榴紅衣裳沒有被梅若婉的洋紅色壓下去,這會兒卻又覺得這銀紅色也很是不錯了。尤其是許瑤生得跟個瓷人兒似的皎白,穿這顏色愈發顯得鮮潤,就像那六月裏的鮮桃似的。


    這念頭在袁勝蘭心裏一閃,她忍不住朝著許瑤道:“你怎的這時候才來?”若是早來了,或許就淹沒在今日個個盛裝的妃嬪之中,且她坐得遠,皇帝倒未必能看見了。


    許瑤似乎被袁勝蘭有些衝的口氣嚇到了,輕聲道:“原是早要過來,臨出門的時候宮女打翻了茶,把裙子濕了,隻得又換了一條,這才有些晚了……”說著又忙向皇帝福身,“臣妾來晚了,請皇上恕罪。”


    她這麽一說,旁邊幾人的目光頓時都落到了她裙子上。隻見銀紅色襖子下頭壓了一條水墨白綾裙兒,上頭都是重重疊疊的淡墨荷葉,越發襯得身穿銀紅色的許瑤像似一朵盛開的睡蓮花。


    皇帝掃了一眼,就笑了一笑,扶了太後往席間走去。顧充媛離得近,將許瑤說的話都聽在耳中,也微微笑了一下,低聲道:“這是個聰明的。”


    “充媛娘娘說什麽?”淩玉珠在她身邊,好奇地問,“誰聰明?”


    顧充媛看看淩玉珠蘋果似的紅潤小臉,也對她笑了笑:“你最聰明了。”瞧身上這衣裳,料子雖隻是中等,卻做得極精巧。針線房裏對寶林這樣的小妃嬪是不會下這等工夫的,多半這身衣裳又是求著蘇才人給做的。


    一邊跟蘇才人攀好姐妹,一邊又不忘到自己麵前來奉承……顧充媛垂下眼睛笑了笑,倒也虧得那位蘇才人還肯給她幫忙,究竟是看不透,還是真就這麽慷慨。


    她一邊想,一邊就用眼角餘光向蘇阮看了過去。


    蘇阮自進殿來,給幾位高位妃嬪行過禮後,就安安靜靜坐在自己座位上,跟旁邊的小妃嬪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她身上的衣裳倒跟淩玉珠差不多,料子中等,針線精致,甚至式樣都頗為相似,一看就知道出自同一人之手,隻不過顏色搭配不同:淩玉珠是鬆花色配桃紅,她則是月白色配銀紅。


    雖說女子都忌穿與別人相似的衣裳,但當滿座都爭奇鬥豔各出心裁的時候,有這麽兩個年紀相仿卻風情各異的女子穿著相似的衣裳並肩而坐,反倒是更容易引人注意了。


    顧充媛就再次垂下眼睛笑了笑,果然大家都是聰明人,隻不過這位到底沉穩些,也厚道一點。


    袁太後既來了,便正式開宴。這也是老套路了,先是皇帝皇後與佑王夫妻並敬郡王向袁太後敬酒,之後妃嬪們也依序上前。不過排在前頭的幾位還能單獨敬酒,後頭這些美人才人寶林們也就隻是一齊上來行個禮罷了,袁太後哪裏耐煩一一應付她們呢?


    之後便樂聲大起,早已排練好的歌舞都依次獻上,眾人觀樂飲宴,甚是熱鬧。


    敬郡王年紀小,對歌舞不甚感興趣,沒多久就坐不住了,嚷著要看花燈,看煙火。這煙火原是過年才有的,但袁太後素來疼他,宮裏造辦處自然也早奉承著送了一批煙火上來,此刻便在玉液池中放起來,一時間火樹銀花的,好不熱鬧。


    皇帝站在殿外看了片刻,便覺得熱鬧得不堪。這些煙火為討敬郡王喜歡,都極力弄得五顏六色,響聲亦大,劈啪之聲不絕於耳。皇帝白日裏要聽朝堂上那些官員們彼此辯駁爭吵,晚上還要聽這等喧嘩,隻覺得頭都疼了,覷著眾人不注意,便借口更衣,繞到了殿後去。


    誰知他到了後頭,便見廊下假山之旁早站了個人,正仰頭望著天上一輪圓月出神。


    這裏雖也有宮燈懸掛,但數量較少,於是看起月亮便愈發覺得潔白光明。皇帝先是也仰頭往天上看了看,又看了一那名嬪妃,見她手在胸前捏著個什麽東西,倒似是一枚懸在頸中的壓勝錢之類,不由略略起了好奇之心:“蘇才人在做什麽?可是想家了?”


    站在假山下頭的正是蘇阮,聞聲才吃了一驚,連忙轉身行禮:“陛下,臣妾失禮了。”


    中秋佳節,蘇阮難免也要想一想家。不過她可不是懷念蘇郎中和繼母,反而是覺得有些諷刺——別人在這團圓佳節都有家人可思念,她卻一個沒有。母親早逝是不必說了,蘇郎中說是親生父親,實則也沒幾分父女之情,如今她惦記的,倒是遠在杭州的許碧。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結拜姊妹,倒比生父更讓她牽掛,這豈不是有些可笑麽?


    隻是這話不能對皇帝說,蘇阮正想含糊過去,皇帝卻就著廊下燈光看了看她胸口那枚壓勝錢:“這是何物?”看著就像枚普通銅錢嘛,聽說她生母早逝,難道是亡母留下的?


    “這是,這是臣妾的結拜姊妹所贈。”蘇阮抬了抬手,露出腕上的青白玉鐲子,“這才是臣妾母親留下的東西。”


    “結拜姊妹?”皇帝眼裏見過多少好東西,一看便知那鐲子還有幾分巧意雕工,這銅錢卻實在是普通之物,不禁玩笑道,“什麽樣的結拜姊妹,竟舍不得贈你點值錢的東西?”


    蘇阮頓時就有點急了,脫口便道:“陛下別看這銅錢樣子普通,卻是我那妹妹自小戴在身上,由她姨娘在佛前誦經八十一日,供奉過的,壓病除災,辟邪去惡。若非我們曾一同被劫持,同曆生死,這般貴重的物件誰肯相贈?”


    她一說完,臉色就唰地白了——糟了,說漏嘴了!


    第75章 前程


    敬郡王到底是個孩子, 看罷了煙花與宮燈,就對賞月沒了興趣。袁太後看他露了倦色,便帶著他回轉壽寧宮, 宮宴自然也就結束了。


    婕妤以下的嬪妃還沒有自帶貼身宮女入殿伺候的資格, 因此清商隻能在玉液池外頭候著, 等皇後與九嬪的肩輿紛紛過去了,才見自家才人走出來,臉色在月光之下白得如冰雪一般,不由得嚇了一跳。


    “才人可是冷著了?”清商把帶著的鬥篷連忙往蘇阮身上裹, 一摸她的手卻也並不甚涼,便有了另外的猜測, “有人——難為才人了?”


    這宮裏就沒有盞省油的燈。清商雖然進宮也沒多少日子,卻也看得清楚。袁昭儀那是不必說了,看誰都橫眉豎眼, 哪怕是對著下頭這些尚未承寵過的小妃嬪也跟見了敵人似的。華昭容則是另一款的, 眼高於頂,從來不搭理人,似乎多說一句就會髒了她那尊貴的裙角似的。


    就這樣的人,要生事那真是再容易不過了。蘇阮進宮既晚, 到現在還沒被皇帝召幸過,可不是誰都能上來踩一腳麽。清商今日一直都吊著心呢。現在看來, 果然如自己猜測的那般不成?


    蘇阮卻輕輕搖了搖頭,扶了她的手道:“回去再說。”


    清商左右看了一眼:“淩寶林呢?”來的時候,淩玉珠是與蘇阮一起來的。


    蘇阮笑了笑:“她與別人一起走了, 咱們走罷。”淩玉珠好容易跟顧充媛說上了話,這會兒跟著顧充媛去她的玉泉宮了。


    新入宮這些妃嬪們都是按品級分住。袁梅二人自是各居一宮,其餘諸人卻沒有這個福氣了。蘇阮與兩個寶林都被安排在明玉閣,雖說地方窄小,也略偏僻些,但卻好在上頭再無高位嬪妃,相對卻是自由些。


    當然,沒有高位嬪妃同住,就意味著也沒有人能巴結並推薦她們,隻能等著皇帝什麽時候想起來,才會召她們去侍寢;而若是皇帝總想不起來,或許也就一直得這麽等下去。


    蘇阮回來時,其餘兩個寶林屋子裏還都是一片安靜,顯然尚未回來。清商顧不得關切別人,連忙打了熱水來給蘇阮洗漱,一麵窺著蘇阮的臉色道:“今晚的煙花放得好生熱鬧,才人可喜歡?”


    蘇阮苦笑了一下,低聲道:“我在殿後望月,與皇上說了些話,並未去賞煙火。”


    清商一怔,頓時就是一喜:“才人見到了皇上?”還說了話?那煙花可放了有至少兩刻鍾,如此說來豈不是說了很久?皇上能與才人說了這麽久的話,可見對才人還是頗為喜歡的,那,那是不是馬上就會召才人侍寢了?


    清商心裏忍不住就盤算起來。今日十五,是皇後娘娘的日子,這是錯不得的。不過每次皇後娘娘之後,到下一回袁梅二位應召之前,皇帝那裏可能會有兩三日空著,可召個小妃嬪去侍寢。上回,這個機會給了許美人,那依著順序往下排,也該輪到才人一級了,如今宮裏有兩個才人,皇上說不定就……


    若是這樣,那可得好生打算一下,該穿什麽戴什麽。總得要皇上見了一次,還想見第二回才好。倒也不必打扮得太過濃豔,衣裳首飾都可簡潔些,隻是不能俗套……


    清商這麽想著,恨不得立刻就去翻翻蘇阮的衣裳箱子。她們入宮之後,秋裝倒是立刻就送了兩套過來,卻都是按製的式樣,日常穿穿也就罷了,真要穿到皇帝麵前去,還得自己動手或改或做。若是她今日就準備起來,大約也是來得及的。


    “不必多想了。”蘇阮把臉埋在熱帕子裏,不用看就知道清商在想什麽,悶悶地道,“皇上大約是再也不會召我侍寢了。”


    “姑娘說什麽?”清商大吃一驚,連在家裏時的稱呼都叫出來了,“姑娘可別胡說!”


    “我沒胡說。”蘇阮抬起頭來,神色疲憊,卻又帶著一股子冷靜,“我說漏了嘴,把被倭人劫持的事兒說了出來。皇上細問,我遮掩不過去,就,就說了……”


    清商隻覺得頭頂上仿佛三伏天被人潑了一瓢雪水下來,一時間腦袋都木了,半晌才道:“姑娘把,把那六天……”當初文縣令替她們遮掩,說的是倭人偷襲驛站,意圖劫持沈家未過門的少奶奶,將她也卷了進去。


    按此說法,她雖與倭人打了照麵,卻隻限驛站之中那一會兒工夫罷了。這可與一出家門就被倭寇脅迫,同行六日之久有天壤之別。前者不過讓人歎一聲池魚之殃,甚至還要慶幸未傷了性命;後者——卻是要被人詬病名節清白的。


    “可,可姑娘入宮時也,也驗過了……”清商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說道。入宮選秀先要驗身,若非完璧自不能入選,還要問家裏的罪呢。


    蘇阮笑了一笑,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的希望:“那又如何呢?前朝有烈女斫趾,我這樣的,怕不要把手足全部砍掉才好。”


    清商打了個冷戰。前朝禮教甚嚴,曾有一家女子已定了親事,卻因在街中被人扯破鞋襪,露出了右足拇趾。她自言此趾被外男所視已汙,竟自己把腳趾砍了下來。後來此事傳為美談,夫家也以娶了這般一個貞節烈女為榮。


    本朝雖然沒有這般嚴苛,但蘇阮這樣與倭人同行六日,便是一般人家怕也不肯娶這般的女子,更遑論皇帝了。


    “我說,我畏死貪死,欺騙了宣城縣令和許家妹妹……”蘇阮聲音低了下去,“我不知皇上會不會信,但願不要連累了他們才好。”


    她轉頭看著清商,苦笑了一下:“我看皇上大約還是會留我一命,可,可若是他改了心意,隻怕你,你就要受我連累了,對不住……”若是皇帝覺得她欺君,不但她要死,怕是家人也都逃不過懲處。清商貼身伺候,那更是逃不了性命。


    清商方才的恐懼已經過去,聞言抓住了蘇阮的手道:“姑娘說的是什麽話!當日那些倭寇本就要殺了奴婢,若不是姑娘說動了他們,奴婢早就沒了性命。如今這都多活了好些日子,還怕什麽?”


    蘇阮也握住她的手搖了搖,低聲道:“既是如此,我們兩個早就相依為命,如今到哪裏也一起走,就是去了地下也有個伴兒。”


    清商反安慰她道:“皇上也未必就會——奴婢看皇上是仁厚——”說了兩個字又連忙把後頭的話咽了回去,皇帝可不是她能評論的。不過,進宮之後她聽別的宮人說過,皇帝的確是仁厚之君,自他登基之後,宮裏的宮人內侍們死得都少了呢。


    蘇阮點點頭,微微一笑:“若是皇上肯留我一命,我們就好好地過。”在這宮裏有多少一生都未能得寵的妃嬪這,她們能活,她們也就能活。


    清商看她一臉安然,自己卻忍不住淚流滿麵:“姑娘的命怎麽這麽苦……”別的就不說了,單是遇倭之事就根本是無妄之災!說起來若不是蘇郎中把她一個人扔在福建老家,這會兒又想起來要拿她博富貴,又怎麽會有這場災禍!


    蘇阮倒笑了一笑:“生我者父母,就算還他一命也就罷了。”


    “那,沈少奶奶——”清商想來想去,覺得也隻有許碧那裏可以求助一二。


    蘇阮卻搖了搖頭:“妹妹離得那般遠。且這是後宮之事,妹妹自己尚且有許多麻煩呢。”她輕歎了口氣,“畢竟如今皇上也知道妹妹也被劫持過,若是傳了出去——我還不知該如何向妹妹交待……”若是沈家知曉這件事,會不會嫌棄許碧呢?


    一想到會連累許碧,蘇阮便有些坐不住。她在宮裏好歹是有名有份的嬪妃,便是一輩子不得寵幸,也不能將她趕出宮去。可許碧若是被沈家因此休棄,回了娘家可如何是好呢?


    屋裏主仆兩個束手無策,屋外,一個小內侍弓腰曲背地從窗口溜開去,悄悄出了明玉閣,直奔乾清宮去了。


    皇帝剛剛從皇後宮裏離開。不是他不肯留在交泰殿,而是皇後婉言自己不方便侍奉,請他 “往別的妹妹宮裏去瞧瞧也好”。皇帝心裏明白皇後說的是誰,但他實在無心,索性就回了乾清宮。總之這一日按規矩是皇後的日子,他不去別的妃嬪宮裏,也是對皇後的尊重。


    皇後聽宮人回報說禦輦往乾清宮去了,不由輕輕歎了口氣,也不知是失望還是高興。她的心腹宮人捧雪低聲道:“其實,皇上愛重娘娘,娘娘又何必——”何必非要把皇帝往別人宮裏推呢?皇後年紀也還不算很大,外頭婦人聽說還有四十歲生子的呢,皇後也還不是全無希望。


    皇後苦笑了一下,低聲道:“如今,陛下有皇子才是最要緊的。”至於是不是她生的,倒還在其次了。當然,這皇子出自梅姓嬪妃,那就更好。


    她輕輕往窗外寧壽宮的方向看了一眼:“你說,皇上沒有皇子,都有誰會擔憂?”


    捧雪打了個冷戰,不敢立刻說話。皇後的意思,分明是說袁太後未必是真的擔憂皇帝無子。


    這裏頭的東西就太多了,過了半晌,捧雪才找回自己的舌頭,小聲道:“可是,袁昭儀不也……”若是太後不希望皇帝有子嗣,又何必要把娘家侄女弄進來呢?這分明就是想讓袁昭儀生下皇子,然後……


    “或許是我多想了。”皇後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無論如何,太後有這個心,總比不想讓皇帝留下子嗣強。


    捧雪默默地替皇後取下釵鈿,散了頭發準備歇下。皇後忽然悠悠歎了口氣,似笑非笑地道:“皇上回了乾清宮,怕是婉兒又要不悅了。”


    捧雪本來就有一句話壓在舌頭底下,這時候再忍不住了:“若是昭容肯留在娘娘宮裏——”那皇帝多半也就留下了。可梅若婉卻是不肯,偏要讓娘娘把皇上推到她宮裏去,生怕別人看不到皇帝是寵幸她似的。


    “她這性子,是不肯的。”皇後倚著床頭,淡淡地道。


    捧雪咬了咬嘴唇,看寢殿內其餘宮人都早退了出去,隻有一個守著門的捧月也是皇後自娘家帶來的心腹,便跪下道:“娘娘,若是昭容有了皇子,娘娘可能抱到交泰殿來撫養?”


    皇後微微一怔,並不叫她起來,隻道:“婉兒身為九嬪,若生子便會升妃,可自己撫養皇子。”低位嬪妃沒有自己養孩子的權力,但升至九嬪以上便有此資格了。梅若婉能自己養孩子,怎麽可能交給別人養?若是女兒也就罷了,若是兒子,誰還不要緊緊抓著?


    捧雪抬著頭道:“那娘娘,若是昭容自己撫養皇子,對娘娘——對娘娘可是好事?”


    皇後臉色有些變化:“你說什麽?”聲音已然低沉了下來。


    她素有威儀,捧雪雙手都有些發顫,卻仍咬著牙道:“昭容對娘娘,並不親近,亦,亦不敬重。”


    話說到這裏也就夠了。皇後垂眼看了她一會兒,低聲道:“你起來罷。”不是一心為她的人,又怎肯說出這樣的話來。


    捧雪卻跪著不動:“娘娘也要早做打算。”


    皇後輕歎了一聲:“如何打算?”


    這件事捧雪其實早就想過了:“若有其他嬪妃所出,娘娘可以抱到自己膝下來養。”


    梅若婉就算是位至貴妃,也不過就是側室,她所出的孩子身份或比那些小嬪妃們的尊貴些,但也隻是庶子而已。倒是皇後若抱養一個來,那撫於中宮的孩子,說起來要比嬪妃們自己養的要更貴重些。


    皇後默然片刻,擺了擺手:“歇了罷。”


    她不置可否,捧雪心裏雖仍是擔憂著,但也不敢再多說,起身就要把燈熄了,卻聽皇後在帷帳之內忽然說了一句:“還有哪些嬪妃入宮之後未曾承寵過,明日把名單送來給我瞧瞧。”


    捧雪心裏一喜,連忙答應了,看皇後再無吩咐,才悄悄退了出去。黑暗之中,皇後卻張著雙眼看著帳子頂。這次宮裏選進的嬪妃並不多,誰未承寵她心裏也有些數,就是不知皇帝會不會願意她做這樣的安排。再說,總要選一個他還看得上眼,又老實聽話的才好。


    “皇上在做什麽呢?”她看著帳子頂,惘然地想,有些後悔把皇帝推走了。


    皇帝正在乾清宮裏聽小內侍回話。這如何傳話的功夫他們都是練過的,不但將蘇阮和清商的話記得一字不差,就連語氣都學得有幾分肖似,隻不過他不敢在皇帝麵前露出哭腔罷了。


    皇帝聽罷,擺了擺手叫他下去了,卻向旁邊侍立的內侍平安道:“你說許氏此事,沈大郎知道麽?”


    “這個——”平安摸了摸頭,“奴婢想這種事情,一般女子都不會想讓人知曉吧……”


    皇帝笑了一笑:“不錯,這乃是人之常情。”隻不過落到他這裏,就成了欺君之罪,也難怪蘇氏嚇得回去都要與丫鬟準備一死了。


    “平安,你說朕是不是仁厚之君?”


    平安嚇了一跳,卻又聽出皇帝語氣微妙,似乎還有點兒笑意,便道:“陛下當然是仁厚之君。奴婢說句大膽的話,宮裏這些奴婢,能伺候陛下可是大福氣。”不會動輒便被拉出去打死,還不是做奴婢的大福氣麽?


    “哦,這麽說,你是覺得朕應該恕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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