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時間，整個教室都在討論獲獎名單，紛紛向季知行等三人表示恭喜。比起範永傑，他們三個的人緣可好太多了。範永傑是這個教室裏唯一一個沒有看到獲獎名單的人，他不敢看手機，哪怕周圍所有人都在議論獲獎名單，他也掩耳盜鈴一般不敢看手機。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說不定是舉辦方把名字寫錯了，或者是粗心大意的工作人員弄錯了文檔，那其實是未獲獎名單……又或者，季知行他們賄賂了評委？範永傑不由自主地看向第一排。林朗已經蹦到黑板上去了，許東陽倒還穩重地坐在椅子上，隻有緊攥著筆的手透出蒼白的骨節，略可見他內心的波瀾。而季知行則起身從第一排走到範永傑跟前，把話還給範永傑：“很遺憾，再接再厲。”範永傑都不知道那天他是怎麽離開教室的，又是怎麽被趙毅、孫珥氣衝衝地帶到實驗室的。“這組數據是怎麽來的？！”趙毅指著電腦屏幕質問。“還能是怎麽來的！當然是在模型模擬出來的！”範永傑甩開他揪著自己胳膊的手，“如果這組數據有問題，那也是你設計的模型出了差錯，少把責任往我身上推！”看趙毅的意思，似乎他們項目遭遇滑鐵盧就是因為這組數據。可他隻是負責盯軟件看著模型跑數據然後記錄下來罷了，即便這組數據出了問題，根源也不在他身上。趙毅冷聲道：“你現在！當著我的麵再做一遍！”省裏為cupt競賽組織的評委老師裏有他的親戚，雖然不會因此而徇私，但評審有了結果之後，還是會私下裏告訴他一些細節的。他們的項目是《基於非線性動力學的震蕩與耗散結構融合多傳感器信息設計的綠色空氣淨化器》，其實一開始大部分評委老師對他們的項目都很感興趣，畢竟時下各種智能家電是大勢所趨。市麵上雖然已經有各種類型的空氣淨化器，但他們設計的項目結構更智能，淨化效果更出色。在第一步的初篩階段，他們的項目就已經憑借嚴謹的論文綜述進入省級一等獎的備選名單中了。但是，倒在了複選階段上。每一個參加競賽的小組都得提供相應的模型與軟件，評委老師會一一對進入複選的項目組進行數據測試。評委老師中有一個這方麵的專家，他帶的研究生就有以空氣淨化器為課題的。他看完論文就直接表示，這個項目所闡述的雜質吸附、消除和分解的效果過於理想。在盯著軟件跑數據跑到最後1/10時，他就叫停了，直接指出在氧化壓力下受同一操縱因子轉錄調控的分子機製有造假的嫌疑。據說當時範傳朔教授也在，他本來在省裏開會的，聽到消息後直接衝到距離並不遠的競賽評選會場，據理力爭，表示這個項目是他從頭盯到尾的，最多就是模型出了bug，絕對不存在造假的可能。雙方爭持不下，於是幹脆當場依照論文重新搭建了模型，測試那一組存在爭議的數據。結果在新模型中得到的數據與項目組提供的記錄差了0.6個小數點。在科學實驗中，對於數據的要求往往精確到小數點後三四位甚至十幾位，因為在很多情況下，差之毫厘會使得結果失之千裏。評委老師把新出爐的數據代入原模型中測驗，果然結果與項目組提供的大相徑庭。這就直接驗證了綠色空氣淨化器項目組要麽數據出錯，要麽數據造假，當場就被踢出了複選名單。趙毅從親戚那裏收到消息後，腦子都炸了，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和孫珥一起複盤，果然發現了那組置他們於死地的數據。這部分是後來臨時調整的部分，當時範永傑提出將消除和分解雜質的過程以靜電吸附的方式再重複一遍，以增強過濾效果。他們當時覺得範永傑的增設對淨化器的改進效果可以說是微乎其微，可心裏也明白，範教授是想增加範永傑在這個項目中的參與度與貢獻值，也就沒有多說什麽，根據範永傑調試記錄好的數據修改了論文。誰能想到，範永傑竟然在這上頭造假！！範永傑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出了差錯，但是趙毅、孫珥像要殺了他似的惡狠狠地盯著他，他不得不暫時妥協，坐回到電腦前去。可惡，等他爸回來了，看這兩人是什麽下場！範永傑一邊在心裏咒罵一邊調出軟件，把進度條拉倒1/10的部分，正要按部就班地調試數據，突然回想起了一件事。他的心重重地一跳！這……該不會……那天是他和趙毅、孫珥一起閉關的第5天了。實驗室是隔絕一切信號的，裏頭沒有任何娛樂，隻有數據、數據和數據。盯了5天的數據，他太累也太無聊了，隻想盡快完成研究，好離開這個枯燥的實驗環境。或許是因為太困太累了，當時他在調試數據的時候有那麽一點點煩躁，在軟件跑完一組數據時，他記錄完了才恍惚有點不確定，剛才最終結果是3.1還是3.7來著？軟件已經在跑下一組數據了，如果重來一次又得浪費整整3個小時的時間，他當時努力地回想了很久，覺得自己應該是沒有記錄錯，就把這件事輕飄飄地翻過去了。難道，當時真的應該是3.1而非3.7？！範永傑原本很憤憤不平的，對於趙毅、孫珥害他不能獲得保研資格這件事相當惱火，可當下想到這件事，氣焰不由得就弱了下來。“那什麽……我出去給我爸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吧，說不定隻是傳錯消息了。”他想先離開這裏。“急什麽！要走也得先把這組數據調試完了再走！”看到範永傑變弱的氣勢，他倆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組數據真的在範永傑手中出了差錯！漫長而沉寂的三個小時過後，趙毅看著電腦屏幕上鮮紅的數字，無力地垂下了雙手。387天的窮思苦索，387天的嘔心瀝血，387天的篳路藍縷，就因為範永傑這0.6的差錯，全毀了……趙毅憋不住火要動手，被孫珥架住強行拖走了。“你想想以後！趙毅！”孫珥錮住趙毅的雙手，“你今天要是真的動手了，信不信範傳朔轉頭就能把帽子扣到你頭上！你冷靜一點！”經過這一年多的接觸，他們多少也認清了範傳朔的真麵目，這就是一個自私自利、權欲熏心、假公濟私的偽君子。他們之前就聽說過一件事，範傳朔曾經占用手下研究生的研究成果，讓還在讀高中的範永傑借此獲得了科技比賽大獎。因為隻是影影綽綽的傳言，他們也沒怎麽在意，大不了以後不報範傳朔的研究生也就罷了。可後來，他們親眼目睹的一件事才真正叫人心驚。那時候，範傳朔主導的課題是「新型鐵基電體材料與磁電耦合物理研究」，不僅入選了國家重點研發項目，還獲得了中央財政經費資助650萬元。去年，他手下的一個研究生實名舉報他偽造虛假材料、侵吞科研經費。可是，範傳朔向有關部門提交的一係列證據卻表明，是那個研究生在參與項目時多次偽造定量數據，誤導統計分析，才導致整個課題出現嚴重的偏差與失誤。最後範傳朔隻承擔了一個輕微的監管不力的責任。他們親眼見到那個研究生衝到實驗室，對著範傳朔從苦苦哀求到破口大罵，爭吵中透露出許多叫人咋舌的信息。範傳朔無動於衷，那個研究生被逼得差點跳樓。最後還是閻安瑾教授去找範傳朔，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麽，這件事才悄無聲息地平靜下來。據說那個研究生拿著本科文憑離開了學校，從此再沒有回到實驗室過。想到那個研究生的下場，趙毅不得不強行冷靜下來，他瘋狂嘶吼了好幾聲，最後無可奈何地流下眼淚……在競賽官網公布了各省獲獎名單後，廣陵大學也掀起了一陣議論，學校論壇裏更是熱鬧不已。“沒想到啊沒想到，結果竟然是這樣的！”“我猜到了結果大概是一成一敗，卻沒想到過程竟然完全是反的。”“其實看範永傑吃癟還挺爽的，跑操的事兒我還沒忘呢，要不是領導還算英明，我現在都不能那麽舒坦地躺在床上。”“我記得範永傑還說過季知行可能連省線都出不了呢，到頭來連省線都出不了的是他自己。”“就是可憐了趙毅和孫珥，他倆都大四了吧，這次沒得保研，現在再要準備考研，時間也來不及了。”“也未必，不是還有半個月嘛。”“半個月！那基本就是裸考，能過才怪了！”“季知行他們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我本來預計省二就算是最好的結果了。”“我原來猜是省三呢，沒想到還能衝進國線，就是不知道後麵能拿到什麽名次。”“能進入國線起碼就有個國三，保研穩了！”“羨慕啊！嫉妒啊！”“林朗和許東陽真是好命唉，就因為和季知行同個宿舍，就被他帶飛了。”“他們宿舍是不是還有個空床，我現在申請搬進去還來得及嗎？”“晚了！他們仨已經跳出本科外不在學士中，基本羽化成研究生了。”“那本科階段學分還沒修滿，肯定要繼續讀的嘛，說不定再參加個什麽競賽把我也帶飛！”……“唉，你們收到短信了嗎？十分鍾後有地震！”幾乎同一時間，廣陵市所有人都收到了來自省地震局的群發短信。“廣陵市東南方向即將發生地震，地震橫波預計於10分21秒後到達，請立即就近選擇生命三角區或空曠地帶避險！”大家議論紛紛，有質疑的：“地震已經能預測了嗎，什麽時候的事啊，都沒見新聞報道啊。”“之前就有提前83秒的。”“根本不一樣，這次整整提前十分鍾唉！”“該不會是惡作劇吧？”“群發惡作劇短信？這數量太刑了吧，誰會那麽腦殘！”還有不怎麽當回事的：“十分鍾啊？等我嗦完泡麵再下樓吧。”“我貓呢？我電腦呢？我房產證呢？都帶上！”“燃氣關好，空調關好，電視關好，窗戶關好，嗯……我鑰匙呢？”當然也有惜命的、半信半疑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大家的腳步雖然略有些遲疑，但都還是下樓到空曠的地方去了。那些不肯下樓或拖拖拉拉的也被收到通知的村委、居委會、物業催命一般趕下樓了。而廣陵大學裏，負責把學生們都趕出宿舍樓、教學樓的就是輔導員、老師、宿管和其他工作人員。大家聚集在空曠的地方，紛紛看著手機算時間。310宿舍三人也聚在一起討論著這件事。本來因為競賽衝進國線，他們仨正打算去大吃一頓慶祝一下呢，沒想到剛回宿舍放下課本就收到了地震預警短信。林朗看著手機：“離預警的時間隻剩一分鍾了吧，不知道會不會真的地震。”有同樣疑問的人很多，甚至在最後10秒的時候，很多人都不約而同地開始倒計時。”“5、4、3、2、1！”頃刻間，大地一陣劇動，道路瞬間裂開，路燈搖搖欲墜，樹木傾塌，塵土飛揚！季知行等人都被震得摔倒在地，幸而在最初的劇動後，持續幾十秒的晃動都相對較為輕微。幾分鍾後，大家察覺到大地再沒有動靜了。抬頭環顧四周，原本平靜安寧的校園如今已麵目全非。平整的混凝土路麵出現了一道幾十米長的裂縫，裂口翻起，像人身上被撕開的創傷。路燈東倒西歪，看著隨時都有坍倒的可能。樹木已經倒了好幾棵，斷裂猙獰的根部叫人觸目驚心……“結束了嗎？警報解除了嗎？”“還是再等等吧，沒想到真的地震了！”“對啊，這次預警時間好精確啊。”“要是每次地震都能這樣提前預警就好了。”“快看新聞！震中在隔壁的光寧市！”隨著這一聲大喊，大家紛紛掏出手機除了匆匆忙忙被從床上挖起來的，大部分人都有充裕的時間把手機等隨身物品帶上。熱搜上高高掛著一個詞條「光寧市地震」，後麵綴著一個鮮紅的「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