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除了夜遊的鬼外,明天要工作的活人都回房去休息。


    鬱齡去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出來,就見她的被窩裏已經躺了個活色生香的美妖男,他閉著眼睛,被子蓋到胸膛上,一頭隻有古裝電視裏才有的烏黑亮澤的長發披散在玫紅色的被套,皮膚呈現一種病態的蒼白,透明得像水晶般脆弱,襯得那隨意地躺在那裏的妖男既妖又脆弱。


    鬱齡走過去,坐到床上看他。


    他睜開眼睛,紫色的眼睛裏蘊著點點笑意,就像紫色的星辰花,掀起蓋在身上的被子,示意她進來。


    鬱齡朝他一笑,踢掉腳上的棉拖,將自己塞進去,扒到他懷裏。


    沒有完全妖體化時的奚辭身上是暖和的,這大冬天的晚上,摟著他睡非常溫暖。


    奚辭摟著她,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下,用一種明知故問的語氣道:“剛才嶽父看我的眼神很怪,怎麽了?”


    鬱齡心知肚明,但是那種大言不慚的話在自己爸麵前說就行,和他說就有點不好意思,眼神一飄,搪塞道:“沒什麽,爸爸就是奇怪我小時候走丟時,是怎麽遇到你的。”


    奚辭咬了她一下,笑眯眯地說:“不隻是這樣吧?”


    鬱齡瞅著他。


    每次她擺出這樣的姿勢、用這樣的神色看他,總讓他有些受不了,覺得懷裏這人怎麽能這麽可愛呢,被她萌得整顆心都軟成一團,恨不得將她揉進懷裏,對她做些很禽獸的事情。


    不過顧忌著她白天要拍戲,不敢太過折騰,他親了她一會兒,貼著她的嘴唇,才繼續笑道:“我剛才好像聽到某人說,當時我看她長得可愛,一眼就愛上她,對她一見鍾情,所以願意花二十年時間在暗地裏保護她,是這樣麽?”


    原本就有些紅潤的臉漸漸地紅成大蘋果,她吱唔了下,將臉直接拱到他懷裏,決定睡覺。


    他忍不住笑起來,掐著她的腰將她往上提了提,一人一妖麵對麵,近得能感覺到彼此的氣息。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說道:“我確實對你一見鍾情,在你考上大學的那年,你回烏莫村告訴阿婆這個消息時,我就在你家附近,當時看到已經長大的你,我就一見鍾情。”


    仍記得那次他看著她拿著錄取通知書站在月季花旁偏首朝外婆笑的樣子,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渾身燥熱,仿佛整個世界都變成了她的背景色,隻能看到她一個人。


    隻因為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對方一個笑容,就輕易地將他的心勾走。


    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他愛上一個人類。


    而且對方甚至已經記不得他,更不知道他的存在。


    “真的?”她雙眼亮晶晶的。


    “當然,當時我發現自己愛上你,希望與你相戀,永遠在一起,要不是怕嚇到你,真想直接跑過去求交往。”他很熱情直白地對她表白。


    鬱齡有些扛不住這樣的熱情攻勢,她骨子裏比較傾向於含蓄的情感表達方式,當初就是因為邵琛含蓄而脈脈的溫情,才會喜歡上邵琛。


    可惜她還來不及將這種喜歡加深到喜愛,就和他分手,那種喜歡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地消失。


    妖都是忠於自己的感情和欲-望,表達方式非常熱情直白,對欲-望這樣的東西從來都不會像人類這樣要加個遮羞布來掩飾,喜歡或討厭,大部分都會直白地表達出現,而她身邊的這隻妖,表現得最為明顯。


    熱情地表白完後,他眼巴巴地問:“你呢?你幾時喜歡上我的?”


    鬱齡:“……呃……”


    “我要聽好聽的話,而且要實誠的話,不接受敷衍和說謊。”他扣著她的後腦勺,沒讓她逃避,一雙眼睛就像孫猴子的火眼金晴,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神色。


    鬱齡被他盯得毛骨悚然,隻好道:“我也不知道,當初就見你長得好看,會做菜,還會照顧人,阿婆也喜歡你……”將他身上的優點都數了一遍,不過他聽得好像不太滿意的樣子。


    鬱齡無辜地看他,最後總結道:“就這樣喜歡上了。”


    “原來你這麽膚淺的人類,隻是喜歡我的外表,喜歡我會做菜,會照顧你。”他的語氣有些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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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齡拉開他的手,將身體往被窩裏滑下去,隻露出一雙眼睛,非常坦然地道:“這些已經夠了,一見鍾情這種東西不太靠譜。”


    聽到這話,妖男僵硬了。


    這意思是,她不相信當初他是一見鍾情?


    好像……也有點道理吧,畢竟三歲的她就像個肉包子一樣,那時候要說喜歡,真的很難,後來雖然在暗地裏保護她,也沒什麽想法,純粹是因為她救過自己,不過是想讓她比以往那些身懷妖蠱之身的人類活得久一些,別太短命。


    直到她長大後,好像隔了很長一段時間,突然就在烏莫村見到,發現小姑娘長成大美人,而且出乎意料之外的漂亮,恰好當時氣氛太好,她笑得太好看……


    “行了,睡覺吧。”鬱齡心放得很寬,壓根兒不糾結這問題,見他還在糾結,就親了他一下,讓他好好休息。


    這隻妖平時看著像正常人,其實身上還帶傷,不好好休息,指不定傷勢要惡化。


    直到懷裏的人睡熟,奚辭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雙手掩著懷裏人的耳朵,柔聲道:“是嶽母麽?你直接進來就行了。”


    話落,就見一個鬼魂從門穿進來。


    在這寒風呼嘯的大晚上的,穿著一身白色麻衣,胸口還有一個沒有痊愈血洞的女鬼穿牆而來,這情景怎麽看怎麽嚇人。不過對於妖來說,鬼這種東西,隻要不搭理它們,它們也不會理你,鬼會害人,卻很少會去招惹妖類。


    鬱敏敏飄進來,探頭看了一眼床上,見閨女窩在人家懷裏睡得昏天暗地,忍不住笑了下,方才將目光落到摟著自己孩子的妖身上。


    她從來沒想過在她死之前,還像個小團子一樣可愛的女兒長大後會找一個妖結婚。曾經也想過孩子長大,會有什麽樣的人生,會變成什麽樣,可這樣的情況,從來不在她的預期之內。


    奚辭輕輕地坐起身,雙手依然掩著懷裏人雙耳,略略朝她頷首表達了一下不能起身迎接的歉意,說道:“鬱齡睡著了,嶽母有什麽想問的可以直接問。”


    鬱敏敏朝他笑了下,飄然坐到床前不遠處的一張高腳圓凳上,用意念和他交流:【鬱齡……還可以活多久?】


    鬱敏敏的鬼魂雖然還沒有休養好,沒辦法和人正常交流,不過和妖卻沒有大礙,因為妖本身就是一種非人類的生物,可以接收到鬼用意念傳來的信息,不過這種交流,對於鬼魂本身就受傷的鬼來說,消耗非常大,所以一般也不會輕易地和妖交流。


    這種事情,天師們隱約清楚,但鬱齡他們卻是不知道的,奚辭也不想告訴他們。


    奚辭垂下眼睫,神色平靜,對她的視沒有絲毫的驚訝。


    鬱敏敏看著他。


    半晌,奚辭說道:“我不知道,不過不管用什麽辦法,我都會找到為她續命的辦法。”就算搶奪他人活命的機會也不要緊,他不願意看著她年紀輕輕,就命隕在對她不公平的命運上。


    鬱敏敏默默地坐在那裏,神色有些憂傷。


    雖然沒有將話說得太明白,但有些事情彼此卻是心知肚明,奚辭繼續說道:“我和鬱齡見過幾次鬱齡的外公、您的父親。”


    接著,便將兩次見鬱天競的過程和她說了。


    聽完他的話,鬱敏敏看起來非常悲傷。


    鬼是沒有眼淚的,縱使悲傷,也流不出眼淚。


    “這事,我還在查,可惜能查出來的不多。”奚辭道,“等下次再遇到鬱天競,我打算先將他控製住再說,到時候再尋找控製他的寶匣。”


    鬱敏敏突然搖頭,【沒用的。】


    奚辭挑眉,等她的下文。


    【我們鬱家的人,注定爭不過天意。】


    奚辭冷笑,“天意是什麽?通靈人縱橫陰陽,窺測天命,有損陰陽,確實不該。但鬱齡又做錯什麽?她不會通靈人的術法,從未窺測過天意,並未縱橫過陰陽,平平淡淡地長大,甚至不曾生起過不該有的心思,憑什麽她就該為先祖做的事情陪上一條命?”


    鬱敏敏啞口無言。


    “當初鬱天競沒有教你通靈人的術法,想必也希望你能逃過命運,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有正常人類的壽命,可惜你比鬱天競還要短命。”奚辭冷冷地說道。


    鬱敏敏默然不語。


    直到鬱敏敏起身離開,奚辭說道:“嶽母,我希望鬱齡活著,真真實實地活在陽世間,而不是像你和嶽父一樣陰陽相隔。隻要她活著,我願意折損一半的壽命,和她共享生命,這是我的決心。”


    鬱敏敏神色有些複雜,不過仍是朝他笑了下,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翌日醒來,鬱齡見床上的妖依然在睡,像昨天一樣沒有打擾他,輕手輕腳地起床。


    父女倆都有工作,早上要出門,所以劉嬸早早地過來做好早餐。


    江禹城拿著一份報紙坐在餐桌前,見閨女下樓來,忍不住看了一眼樓上,有些別扭地問道:“奚辭呢?”


    “還沒起呢。”鬱齡一邊吃早餐一邊道:“他這次受傷很重,b市的空氣並不適合養傷,所以這些天比較累。”


    江禹城想到奚辭受傷的原因,便不說話。


    吃完早餐,交待了劉嬸一聲,父女倆各自去出門。


    過了幾天,鬱齡忍不住問每天都懶洋洋地窩在家裏一副沒精神的妖:“你什麽時候回湖月穀?”


    江禹城和鬱敏敏占據沙發另一端一個看電視,一個看書,儼然一副老夫老妻的樣子。


    聽到這話,一人一鬼都看過來。


    奚辭有些幽怨地看她,“你又趕我走?”


    江禹城心說,閨女趕得好,快點將這妖男趕回去,等他變回人類的樣子後再讓他回來,省得每天看他這妖裏妖氣的模樣,心裏就不太平。


    這幾天,江禹城每天下班回來看到家裏多了個妖男,每次都要被梗一下,那滋味可真夠難受的,直到現在仍是難以接受女婿是隻妖的事情。沒辦法,作為一個審美觀正常的直男,實在欣賞不來這等妖豔賤貨款的,和他一比,以前不乍順眼的人類模樣的奚辭,倒是接受起來完全沒有障礙。


    “沒有,我希望你盡快養好傷。”鬱齡心平氣和地說。


    奚辭伸出一根手指卷著她的一綹頭發繞啊繞的,偏首朝她笑,麵上非常溫柔,“沒事,也不耽擱幾天。”


    雖然不耽擱幾天,可看他每天都沒精神的樣子,臉色白得像生了什麽大病的人一樣,她心裏就難受,恨不得直接灌他喝包血算了。


    鬱齡心裏隱約明白他的堅持。


    他不想再因為這種事情嚇到她,三歲那時他神智不清,無法選擇,差點害死她。在修羅墓,他清楚地看到她發現他是妖時的那種慎怕及抗拒,雖然被他強勢地讓她直視自己的身份,其實他是記在心裏的,多少讓他有些難受。


    他不願意做出讓她再害怕自己的事情,同樣,也不願意再傷害她。


    鬱齡見他堅持,說不過他,隻好轉移話題,“對了,明天要去城外拍外景,地點就在……”


    聽她說了要拍外景的地點後,奚辭皺起眉,說道:“我陪你去吧。”


    聽到這話,父女倆都忍不住看他,眼裏滿是懷疑。


    他這模樣,能出現在人前?


    “沒事,穿偽裝一下,不會讓人看出來的。”


    和他回房休息時,鬱齡忍不住對他道:“你是不是擔心我離開b市會有什麽危險?”


    他笑了下,坐在床上盯著她,“小心點準沒錯。”誰讓她的命格比較奇特,又有妖蠱之身,她不找事,事情自動找上她。


    鬱齡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又瞅了瞅他,道:“要不,去異聞組找個天師來行了,你就不用去了吧。”


    他眯起眼睛,看起來既妖又危險,“怎麽,你覺得我沒能力保護你啊?”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鬱齡非常淡定,沒將他的神色放在眼裏,徑自鑽進被窩裏。


    一會兒後,奚辭也鑽進來,將她暖呼呼的身體摟到懷裏,咬了下她軟軟嫩嫩的耳珠,忍不住舔了舔她的脖子,說道:“我自己的老婆,讓別人跟著保護算什麽?”


    鬱齡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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