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來越暗,安靜的山林裏,隻有踩在枯葉上發出的簌簌的聲音。


    鬱齡被奚辭拉著,跨過地麵上一條從泥土中凸起二十厘米左右的粗大樹根,一陣陰冷的風吹來,覺得這山裏的氣溫越來越冷,偶爾有冰冷的水珠從枝葉間滴落下來,砸在身上披著的防水衣身上,發出啪嗒的聲音。


    前些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雨,這幾天天氣陰沉,沒有一日晴天,使得這山裏的水汽沒有蒸發,林間仍是一片濕漉漉的,裸.露在外的皮膚能感覺到那種說不出的濕冷,宛若冷血動物的鱗片滑過肌膚一樣,又冷又膩,讓人極不舒服。


    鬱齡身上穿著輕薄的防水衣,雖然沒有打濕裏麵的衣服,可依然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忍不住往周遭看了下,除了那幢幢樹影外,根本看不到什麽。而在那些樹影之間,偶爾可以看到一些飄忽的影子飛快地晃過,看著不像是動物,而是……鬼。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怎麽了?冷麽?”奚辭問她。


    前頭帶路的兩個特殊部門的士兵聽到這話,很想翻白眼。


    他們不知道婁天師為什麽指名要他們務必帶這位奚先生過來,不過看婁天師的態度,可能這位也是天師。但是他來就算了,還帶個女人算什麽?也不是他們歧視女人,而是覺得這山裏頭危險,還不知道暗地裏潛伏著什麽可怕的鬼怪,普通人過來反而受累,更何況是女人。


    不過一路看奚辭麵不改色地抱著個人在山林間如履平地,壓根兒沒有麻煩他們搭把手不說,那遊刃有餘的模樣,直接將他們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給比下去了,他們倒是不好說什麽。


    聽說這些能人異士的脾氣一向古怪,特殊部門的人負責配合他們的行動,很多時候不好說什麽。


    畢竟都是執行任務,最主要的還是聽令行事。


    鬱齡搖頭,抓緊了他溫暖的手,走得有些磕磕絆絆的。


    沒辦法,現在也不知道走到哪裏,這條路上都是一些從地麵暴起的粗大樹根,宛若虯龍盤踞,周圍的路又黑又滑,實在不好走。


    忍了忍,她仍是忍不住小聲地問道:“奚辭,那些……是什麽?”


    奚辭朝周圍看了一眼,神色很淡定,“都是一些孤魂野鬼罷了,不用怕,它們不敢過來的。”說著,捏捏她的手作安慰。


    鬱齡:“……”


    果然是鬼啊……


    兩個特殊部門的士兵和鬱齡一起打了個寒戰,不過依然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不是他們大膽,而是隻要執行這種靈異任務的士兵,身上都會佩帶著天師的驅鬼符和平安符,自然不怕那些沒什麽威力的孤魂野鬼,加上肉眼看不見,就可以當作周圍什麽都沒有,直接朝目的地去就行了。


    奚辭見她走得磕磕絆絆的,索性將她抱起來。


    鬱齡有些不好意思了,覺得自己進了山,就像個累贅一樣,有點兒後悔跟過來,問道:“你累不累?”


    “不累,你又沒有一頭牛重。”他笑著說,聲音柔和清潤,在這陰暗的山林間響起,驅除了些許陰冷。


    鬱齡有些氣結地捶了他肩膀一下,卻弄疼了自己的手,隻好一邊小心地揉著手骨頭一邊道:“我當然沒有一頭牛重,要是有一頭牛重,晚上就能勒得你睡不著了。”然後嘀咕道:“你的骨頭怎麽這麽硬?難道妖的骨頭都這麽硬麽……”


    奚辭低笑出聲,要不是抱著她,都要幫她揉揉手。


    前麵的兩個士兵被拍秀了一臉的狗糧,麵無表情地繼續前行,心裏破口大罵。


    媽蛋,有女朋友了不起啊!在單身狗麵前秀恩愛了不起啊!!詛咒他們等會兒直接見鬼!


    直到穿過這段路,眼看看前麵一片竹林,才將她放下來。


    “奚先生,走過這片竹林就到了。”其中一個士兵擦了擦汗,對奚辭說道。


    奚辭淡淡地應了一聲。


    竹林裏大多數是湘妃竹,淚跡斑斑,遇風簇動。


    這片竹生長在一處斜坡中,地上長滿了雜草,帶路的士兵走進竹林後,開始有規律地在竹林裏轉來轉去,轉得鬱齡都有些暈頭轉向時,就聽奚辭道:“這竹林是一個天然的五行八卦陣。”


    帶路的士兵聽到他的話,不由得笑道:“奚先生果然好眼力,婁天師交待過了,這竹林是個天然的五行八卦陣,其實麵積並不大,如果是不懂陣法的人進來,很容易迷失在這裏,走上幾天幾夜都走不出來。”


    果然士兵的話不錯,不過十分鍾,他們就走出竹林。


    走出竹林後,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黑色的天幕之下,可以看到遠處的山脈的輪廓,延綿起伏。


    漆黑的山脈之中紅光點點,像在黑暗中的紅色螢火蟲。


    等他們走近後,鬱齡才發現,那不是什麽螢火蟲,而是一支支紅色蠟燭,按照一定的程序排列著,地上、樹上、草叢中都有,燭身一指長,火光在夜風中搖曳不休。奇特的是,不管多大的風吹來,它們都不曾熄滅。


    走近時,就見周圍守了幾個人,都是穿著迷彩服的特殊部門的人。


    他們見到是兩個士兵帶著奚辭過來,便朝他們點點頭,沒有離開崗位。


    鬱齡打量了下周圍,看這地方,好像是個小峽穀入口,周圍有兩個漆黑的山的輪廓,遠遠望去,宛如駱駝的兩個駝峰。


    而那些蠟燭,看起來就像是圍繞著那峽穀口布置的。


    婁悅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見到奚辭和鬱齡,十分高興,說道:“奚先生,鬱齡,你們來了。”


    奚辭將鬱齡拉到身邊,問道:“你們發現什麽?”


    婁悅指著峽穀處,說道:“那裏,有一個聚陰陣,看著像是天然形成的,不過我發現一些異常,倒是像人為的。還有……”她的語氣中有幾分澀然和不好意思,“我們進不去,裏麵非常危險。”


    “怎麽危險法?”奚辭挑眉。


    “好像是一個可怕的鬼陣,穀口有守門的鬼將,神鬼難過。”婁悅說著,眉頭蹙緊,“白天時,我們進去過,除了我出來外,另外兩個天師直到現在都沒有出來,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這次異聞組一共派了兩個天師、十名特殊部門的士兵協助她。


    昨天婁悅就在山裏尋了一天,發現幾處陰穴,都將之搗毀,卻沒想到等晚上時,才發現那些陰穴根本不算什麽,可怕的是這整座山,都籠罩在一種陰霾之中,而她也遇到了源源不絕的鬼襲擊她。


    鬼和天師天生是對立的,一般遇到天師時,除了鬼王鬼將和那些厲鬼級別的,很少有鬼會自動襲擊天師,害怕主動招惹後被天師收了。但這山裏的鬼不一樣,不僅道行高深,還主動襲擊她。


    今天白天時,他們發現這個奇怪的地方,就一起進去探過,誰知一進裏麵後,三人就分開了,婁悅也是費了很大的勁才從裏頭出來,卻不想其他兩個天師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來,婁悅心裏有些擔心,覺得他們可能凶多吉少。


    奚辭想了想,喚了一聲:“蘇鸞。”


    空氣中的氣溫再度下降,整個世界都變得陰冷起來,周圍看似閑散站著實則戒備的士兵們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勢待即發。


    鬼王蘇鸞從半空中出現,輕盈地落到地上。


    感覺到蘇鸞的氣息,婁悅大吃一驚,周圍埋藏在附近的誅邪紅繩也發出了急促的示警聲,叮鈴鈴地響個不停。


    “蘇鸞,你進去探探。”奚辭說道。


    蘇鸞應了一聲,便往那峽穀口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那黑暗的峽穀。


    蘇鸞離開後,氣溫終於恢複正常,沒有先前那般陰冷可怕。


    婁悅忍不住抖了下身子,問道:“奚展王,先前那位是鬼王吧?”


    奚辭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婁悅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又道:“如果我沒看錯,這位應該是用煉鬼之術煉出來的人間鬼王。不知奚先生是在哪裏得到她的?”


    奚辭嗤笑了一聲,說道:“你不用試探我,我對這種煉鬼之術沒興趣,先前在修羅墓裏得到的,原本是想送給米天師,不過現在嘛……”


    他輕輕地笑著,斜睨了鬱齡一眼。


    鬱齡眨了下眼睛,懵逼地看著他,他送不送關她毛事?怎麽看著她,好像一副因為她而不送的樣子。


    婁悅聽到這話,頓時對米天師一陣羨慕嫉妒恨,覺得米天師找了隻妖當好基友,原來也是有好處的。至少奚展王挺大方的,得到一隻鬼王,都舍得送給好基友護航。


    天師要是有鬼王護航,做任務時,安全度提高了很多。就像現在,有鬼王探路,根本不用自己去以身探險。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左右,鬼王蘇鸞回來了。


    她一回來,周圍的誅邪紅繩就發出一陣叮當聲。


    蘇鸞的神色依然有著鬼類特有的僵硬,不過那雙紅色的眼睛裏卻有些不同,對奚辭道:【大人,山峽裏有一株幽冥鬼藤,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守護幽冥鬼藤的鬼,那些鬼的道行都很高,有兩名鬼將,還有一個鬼王。】


    “鬼王?”奚辭目光微凝,“確定?”


    蘇鸞點頭,【我雖然沒有看到那鬼王,不過我能感覺出守在峽穀深處的鬼王的氣息,那鬼王的實力比我高一些,可能剛才已經發現我。】


    婁悅大驚失色,沒想到這次幽冥鬼藤的事情,還引出了個鬼王來,驚聲道:“這鬼王是自己修煉成鬼王的,還是人為煉出來的的?”


    蘇鸞搖頭,【抱歉,無法確認。】


    既然那隻鬼王已經發現她,她能平安出來已經是饒幸,並不能試探對方的虛實。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凝重,沒有人說話,遠處那些士兵聽到他們的對話,也知道這裏的危險性,同樣神色凝重起來。


    半晌,奚辭朝那峽穀走去。


    鬱齡不放心,自然抓著他的手跟他過去,奚辭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


    來到峽穀前,便感覺到一陣陰風從那穀口徐徐地吹來,明明非常輕柔,卻讓人雞皮疙瘩都出來。除了這股陰風外,裏麵一片黑暗,奚辭用手電筒往穀口晃了晃,光線隻能照到穀口一點地方,那肉眼看不見的黑霧仿佛翻滾著要吞沒這點光線,看不到更遠的地方。


    鬱齡被那陰氣吹得渾身發寒。


    奚辭見狀,將她摟到懷裏拍了拍,眼睛往峽穀裏麵看。


    婁悅走過來,低聲問道:“奚展王,你有什麽發現?”


    奚辭一邊輕輕地拍著鬱齡的背讓她不那麽害怕,一邊道:“從這山裏的逆流的天地之氣來看,那幽冥鬼藤霸占了這山,驅使鬼為它服務,還有這個聚陰陣,我猜應該是人為的。幽冥鬼藤如果養好了,用處極多,不僅它本身可以作為一件橫行人間的殺傷力巨大的武器,還可以當作一種寄魂之器,操控生者的靈魂,不用費一兵一卒,能千裏之外取一城人的性命……”


    隨著他的話落,婁悅和鬱齡的臉色都有些白,這幽冥鬼藤的殺傷力果然巨大。


    奚辭又拍了拍鬱齡的背,微微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冷酷。


    幽冥鬼藤與他無關,可要是這幽冥鬼藤覬覦他心愛之人,又另當別論了。


    妖鬼兩道從來都是互不幹涉,除非對方越界,這次鬼藤原本隻驅使山裏的鬼,將小鎮裏的人圈養起來當日後的食物,並沒有引動山裏的妖魔暴動,他倒是不用管這種閑事,可偏偏鬱齡恰好這時跟著劇組來這裏拍戲,讓它發現了鬱齡的妖蠱之身,進而覬覦她的血肉,不惜派鬼過來尋她,想將她誘進山裏,讓他如何能忍?


    婁悅思索了下,仍是沒能找出什麽線索來,問道:“奚展王,現在怎麽辦?”


    婁悅雖然是天師中年輕一輩的高手,到底還年輕,術法並不高深,實力有限,麵對鬼王鬼將這種級別的,她根本不是對手。明白這點,所以她本能地詢問實力比自己高的奚辭,並不覺得問一隻妖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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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進去看看才行。”奚辭沉吟著說。


    婁悅想了想,說道:“也行,不過裏麵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如果不行的話……我得將這裏的事情上報上去,請求組裏的支援。”


    原本以為隻是鬼藤作怪,現在扯出一個鬼王來,這事情便變得不同尋常了。


    這時,鬱齡開口道:“我也進去吧。”


    婁悅怔了下,下意識地想說你一個甚比唐僧肉的妖蠱之身的人類,進去豈不是被那些鬼給撕了?不過看到奚辭時,又閉嘴了。


    人家是夫妻,有個大妖當老公護航,闖鬼墓都不成問題,何況是這種地方。


    奚辭卻忍不住笑了,柔聲問道:“難道你不怕麽?”


    怎麽可能不怕?她都要嚇尿了好麽?不過想到奚辭獨自進去,她又有些擔心,覺得自己好歹有修羅目和渡厄鈴護身,估計……應該沒問題吧?


    奚辭看她繃著臉,一雙眼睛卻將她的內心出賣,心中一片柔軟,捧著她的臉就親了一口,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吧。”


    然後,在鬱齡一臉的木然中,就被他拉進去。


    鬼王蘇鸞也跟著進去護航。


    婁悅看著他們的背影,然後抹了把臉,作為一個單身狗,她覺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狂吞了三斤狗糧,差點噎死她。


    媽蛋!難道不知道秀恩愛容易見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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