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我越看你,越覺得你是個人才。怪不得你那麽能喝。”我做了個捲菸的動作。“老實說,違法的東西也沒少抽吧。”


    “那是大自然的精華。”黃昆麵不改色,“而且你知道嗎?李鎮床底下…”


    後來,李鎮一直耿耿於懷他床底下大自然的精華為什麽經常莫名地少了。


    黃昆帶我去的地方竟然在夫子廟裏頭。想到六朝金粉地竟然有西裝店,我就覺得很有時代和文化的落差。


    “你這種被資本主義毒害的富家子弟也會來這種地方?”我問黃昆,“咋不去郊外住別墅呢?”


    “我家裏在郊外的確有別墅,”黃昆說,“但這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雖然家是真的有錢,但一點沒什麽好炫耀的,因為我好幾年前就給從家裏趕出來了。”


    “年輕時候太野了,給家裏添麻煩了吧,”我猜測道,“你現在年紀也不輕了,別在乎一點麵子的問題,回去道個歉不就行了嗎?一家人還是要齊齊整整。”


    黃昆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我跟著他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身邊迎著我們走來拿著小吃的大人和孩子。頭頂上泛著冬天的霧氣,天空灰白。秦淮河畔早就為了春節掛起了紅色的燈籠,在白天發著昏暗的光。


    “我說的家裏,是指我媽媽那邊的家裏。我媽姓殷,殷家是個大家族。我爸隻是入贅進去的。殷家裏動不動就趕人,已經是傳統了。”黃昆整理了一下圍巾,“我媽為了跟我爸結婚,觸犯了家裏一些老人,所以就被殷家趕了出來。結果我剛生下來不久,我爸媽和爺爺奶奶就出車禍死了。幸好,那時候殷家當家是我媽的親哥,就是我大舅。他出麵來把我接回了家裏。就這件事,當時在家裏還鬧得沸沸揚揚。我大舅沒孩子,那些老人以為他要認我做兒子,把財產過繼給我,急得上躥下跳。我小時候在家裏一直被打壓,過得很不快活,所以後來大舅就送我出國了。”他搖了搖頭,“結果過了二十年,我還是給趕出來了。原因還是因為結婚。狗改不了□□。”


    “你這樣形容李湘就很不好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和我媽一樣,被性格掌控著,做的事有時連自己的看不懂。明知道留在國外好,還是要回國,明知道留在家裏好,還是要離家。不僅如此,連一點悔過之意都沒有。”


    “為了李湘拋棄家族,應該是為了愛情吧,這沒什麽錯啊。”


    黃昆停下腳步,看了我一眼。


    “愛情?就算我愛過李湘,她也沒有愛過我。”


    那李鎮呢?我在心裏嘴碎了一句,但是沒有問出來。


    “既然結婚了,那起碼在某種方麵是看得上對方”我說。“不然何必要做什麽犧牲呢。我看你為李湘李鎮犧牲的挺多的,肯定也有原因啊。”


    “原因嗎?”黃昆看了看天空,“大概是為了贖罪吧。”


    我沒有問下去,因為我知道我問下去黃昆也不會回答我了。


    時漸黃昏,我們轉過一堆賣雨花石和民族風飾品的小攤子。


    “糖葫蘆吃嗎?”黃昆突然問我。


    “我都二十五歲的人了,吃那些東西幹什麽。糖葫蘆還是買給你閨女吧。”我聳了聳肩,“我倒是想吃烤魷魚。”


    “也對。”黃昆搖了搖頭,“我每次和李鎮來都會給他買糖葫蘆,所以養成了習慣,現在不論帶誰過來都會問一句。”


    我們繞進了一條巷子。兩邊是一些賣珍珠、玉石和唐裝的店鋪,我覺得快要到了。果然,黃昆帶著我走進了一家賣唐裝的小店。


    店門上掛著青銅的鈴鐺,我們推門而入的時候,鈴鐺輕輕響了起來。這家店內賣的各類衣物零零總總地收在玻璃櫥櫃內,還陳列著很多琥珀和木製品。店內的裝潢看起來比較樸素。一個中年男子叼著根煙坐在收銀台後頭看電視。聽到我們走進來的時候,慌忙站起來,還特意用紙巾擦了擦手。我以為他會走上前來,但他隻是站得遠遠的一拱手。


    黃昆掏出錢包。


    “羅叔,好久不見。一點小意思您收著。”說罷摸了點東西出來。我以為是正月的紅包,沒想到是個黃紙紮的小包,上麵印著萬字符,用黑色的帶子繫著。


    “使不得使不得,”羅叔還是站得遠遠的,我看到他手上紮著非常粗的繩子,已經辨認不出顏色,“老當家已經給過了。”他很好奇地打量著我。我低了低頭。


    “拿老當家來壓我,那這就由不得您不收了。拿去給淑娟買點東西。”黃昆笑了笑,攥著那個奇怪的黃紙小包,打了個響指。黃紙包“騰”地一下燃起了藍色的火焰。我還在想什麽“白磷燃點低”的知識時,紙包就已經燒完了。


    羅叔連連鞠躬,黃昆已經朝內室走去。我慌慌張張跟了上去。


    “你還說你不是闊少。”我悄悄對黃昆說。


    “說實話,和我家有交情的人都特別喜歡我。因為我不算家裏人,所以就算老當家包了紅包,我還會再給錢。有錢真的能使鬼推磨。”黃昆悄悄告訴我。


    “那個羅叔是鬼嗎?”我心有餘悸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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