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苗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具小熊貓的身子。雖然這個小傢夥在被植入係統前,完全是個沒有開蒙的普通小動物,但能苗也有一種淡淡的憂傷。


    不過他轉念一想,自己早就接受了自己作為地球人已死的事情,而且他也認認真真地在這個星際時代生活著,絲毫沒有虧待這具身體。至於他的思維是個係統的複製品,能苗倒是心大得完全不在意。誰知道他以前在地球時代,是不是哪本小說裏的人物呢?反正高高興興地活著不比啥都好?能苗非常看得開。


    不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能苗還是有一絲擔憂的。他在想,難道自己真的一輩子也離不開這個坑爹的“天坑250”了?尤其是這個係統的目的很不純,誰知道以後能苗是不是連這具身體也保不住啊?!


    所以他非常緊張地看著左父,等著左父把答案最終揭曉。


    既然左父不配合,係統到底是怎麽懲罰左以蒼的呢?如果那個懲罰是可以接受的話,能苗覺得自己以後就有底氣反抗這個坑爹係統了。


    他這樣想著,就聽見左以蒼繼續道:“至於他威脅的那種懲罰,其實我是完全不怕的。這樣的苟延殘喘,或許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死掉。然而......係統確實讓我‘返回’到了瀕死的那刻,但它會重新把我‘救’回來,發布同樣的任務。如果我拒絕,就會再次把我傳送回瀕死的瞬間......無限次循環......”


    沒有人能比能苗更加體會到左父這段話背後的那種痛苦與折磨。


    無限次地重複自己死亡的瞬間......這真是比死還可怕。這是個永恆的噩夢。


    就在這個瞬間,一直緊抱著能苗的左晏川,突然鬆開了手。


    能苗從他的懷裏墜落,但這點高度當然傷不到小熊貓。能苗已經逐步適應並激活了這具身體的種種生物本能,習慣了爬樹的小熊貓,自然在這種下墜中輕鬆調整好了落地姿勢,平穩著陸。


    更讓他擔心的是左晏川。能苗抬頭看著左晏川快步上前,用力抱住自己的父親。


    從來都不會有什麽嚴重情緒波動的左晏川,此刻竟然顫抖著,仿佛站都站不穩。


    而左父卻用力回抱著左晏川,聲音突然平靜而充滿了力量。


    他說:“晏川,其實這些事都不重要。我有很多種方式停止被這種懲罰折磨,但我不能。因為我還需要見你一麵,我要提醒你,用這種係統控製我的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無法擺布我,又耽誤了時機,而你已經徹底掌控了孟章部。他們之所以選擇在我們單獨開荒的途中動手,顯然說明以他們的能力,還無法在孟章部內部動手。所以,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在你身邊安插什麽人......”


    能苗聞言怔在那裏。


    左父的猜想......難道是在說——能苗就是那個被安插的人?


    然而他回想自己所接受的任務,卻又異常迷惑。他似乎根本沒有被係統要求做過什麽提供左晏川信息的任務......所以安插他這個白吃牛肉幹的小熊貓難道是好玩的麽?


    然而他此刻無法細思。左父說得每一句話都信息量巨大,能苗需要集中精神認真去聽。


    左晏川顯然也這樣認為。他聽完父親地話,認真點著頭,低聲道:“父親,我已經明白了。但這些事情背後的情況太複雜,我們需要時間去認真調查。當務之急,是我要想辦法把您從這個係統中解救出來......”


    左以蒼卻是笑著搖了搖頭。他說:“晏川,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我多次抗拒執行任務,在一次一次重複複製中,我最初的思維在逐漸迷失......最近幾次,我已經會在某些狀態下,不由自主地開始執行係統發布的任務了。之前我曾潛回家中執行係統發布暗殺你的任務......幸好我在關鍵的時候意識覺醒過來。當時我就想和你談談這些,然而這個係統會觸發反向追蹤,一旦我的自我意識覺醒,它判定任務失敗,就會立刻進入懲罰程序。而且我擔心一直有人在監控我的物理數據,所以也許我們在當時進行溝通,會徹底暴露......”


    左晏川聞言皺眉道:“所以這次......”


    左以蒼笑道:“這次,是我順勢做了局。我假意遵從了係統的任務,再次前去暗殺你。在這一次次抵抗中,我也漸漸掌握了一些技巧,尤其是上一次潛回家的經歷......所以這次,我可以爭取到這段時間,把這些事告訴你,但......這就是我的極限了。”


    左晏川一怔。他身後的能苗也怔住了。


    左父的這句話,好像是在告別......


    左以蒼知道兒子已經聽出了自己的意思。他用力把左晏川推開,站起身,認真看著他,忽然嚴厲道:“晏川,孟章部唯一一條軍規是什麽?”


    左晏川緩緩跟著父親站起身。他凝望著父親的眼睛。雖然那具身體已然陌生,但那視線依然是他最熟悉的視線。


    他在那種堅定的目光中,深深呼了口氣,一字一句鄭重其事道:“不畏死......不畏生。”


    能苗聞言一凜。


    不畏死,很好理解。軍人馬革裹屍,對他們而言也許就是“死得其所”。


    但“不畏生”這三個字,在此情此景下,承載了太多太多的意義。


    死去的人永遠無所謂悲傷或痛苦,然而生者卻要承載著這份悲痛,勇敢地,堅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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