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不是說容潭和容漾兄弟二人的感情有多麽要好——雖說他們是同母所出,不過當年容漾如此優秀,在京城風頭無兩,容潭難免對這個弟弟有幾分忌憚。


    好在容漾後來尚了公主,完全沒有和容潭爭奪爵位的意思,現在容潭又已經順利繼承了國公之位,那麽在容潭看來,哪怕是弟弟繼續為官,自己暫時賦閑在家,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了。


    畢竟隻要容漾還在朝中,容家就不會輕易沒落下去。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容漾竟然非常堅定地拒絕了。不管容潭怎麽給他使眼色,容漾都辭而不受。


    容漾堅持要給父親守孝,這是占了大義的。裴清殊也不好強人所難,隻得答應。


    不過,裴清殊還是想不明白。容漾此人雖然看起來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甚至仙風道骨的樣子,可是經過這麽多年的相處,裴清殊自認了解容漾——他是一個權力欲望極重的人,心中亦有大抱負。


    可為何此時裴清殊給了他一個繼續往上爬的機會,他卻沒有抓住呢?


    裴清殊自己想不明白,就拉來公孫明解惑。


    許是旁觀者清,公孫明想了想,就想出了個大概來:“皇上,這或許是因為,駙馬了解您太了解他了吧。”


    裴清殊好笑地說:“你在說什麽拗口令呢?”


    “哈哈,臣是說,駙馬知道,他的野心和抱負,您全都知道。他也知道因為當年的事情,您心裏始終有一根刺。他現在啊,是想改變自己在您心中的印象,希望您以後能更加信任他一些呢。這個啊,叫做以退為進。”


    裴清殊看公孫明說得頭頭是道的,不由笑道:“靜之向來心思縝密,他的心思,怎能如此輕易地被你看透?”


    “這還不簡單嗎?因為我比他更聰明唄,哈哈哈哈……”


    看著公孫明笑得一臉自得的樣子,裴清殊都忍不住跟著他笑了。


    ……


    這幾年來,太上皇在景和園、皇宮還有建福宮中來來去去,是以宮裏人都已經見怪不怪了,早就不像先前那般隆重地迎接太上皇。


    隻有林太後的永壽宮裏擺了一桌酒席,給太上皇接風。


    來的也隻有裴清殊、十四、還有樂儀兄妹三人而已。


    十四婚期將至,裴清殊越看越舍不得,頗有種自己養大的豬要被白菜拱了的感覺。


    不過,十四已經老大不小的了,再讓他成天呆在宮裏,也已經不合適了。


    現在比起舍不得他,倒不如省下些時間想想,待十四大婚之後,該把他送去哪裏辦差合適。


    按說這種事情,裴清殊身為皇帝,直接一道聖旨發下去就可以定下了。


    不過十四是裴清殊的親弟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打小又十分依戀他。因此,裴清殊對他難免多幾分疼愛,便問了問十四自己的意思。


    十四撓撓頭道:“嘿嘿,皇兄,要我說啊,您不如把我留在宮裏,給您做個禦前侍衛。陽兒腦子不好使,什麽都不會,不過舞刀弄劍還是可以的。”


    第107章


    裴清殊好笑地說:“你當禦前侍衛就是好做的了?宿衛扈從,訓練考核, 可沒有一項是容易的。朕這宮裏, 可不養閑散宗室。”


    “這……”十四有點猶豫了。他仔細想了想, 做裴清殊的禦前侍衛, 好像的確不大輕鬆的樣子。


    太上皇在旁見他這副沒出息的模樣,不禁在心中暗罵自己,當初怎麽就瞎了眼,竟然還非常認真地考慮過立十四這個糊塗蛋做太子呢?


    “殊兒,這小子糊塗得很,自己又沒什麽主意。你是兄長,替他做決定就成了。”


    “那……你就先留在宮裏, 做個藍翎侍衛吧。”


    藍翎侍衛是正六品, 一般皇子們剛剛開始辦差的時候, 都是從這個品級上下的位置開始做起的。


    “謝皇兄恩典。”正如太上皇所說,十四自己是有些迷迷糊糊的,裴清殊說什麽,他也沒多想就答應了。


    他不知道的是, 其實一開始裴清殊是想送十四去兵部曆練一番, 讓他跟著容漾多學習學習的。隻是現在容漾不在兵部,裴清殊若是把人送去,反倒顯得像是急於讓自己的親弟弟取代容漾的位置似的。


    所以裴清殊思量了一番之後,決定讓十四暫時在宮裏當差。


    就十四這個腦子,要是去了別的地方,裴清殊都擔心他被人騙。


    樂儀有一段時間沒見太上皇了, 見裴清殊他們說完十四的事情,樂儀便拉著太上皇,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


    好在林太後看出裴清殊似乎有話想和太上皇單獨說,等飯吃得差不多了,就領走了樂儀。


    等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後,不等裴清殊主動開口發問,太上皇便笑道:“你放心,晴姐兒在行宮裏一切都好。朕還讓人給她找了幾個師父,繼續教她讀書寫字。最近她還在學習畫畫和彈琴,每天忙碌得很呢。”


    “父皇,您可真是讓兒子刮目相看。”裴清殊還是忍不住好奇,“您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才讓晴姐兒想開的?”


    “不是和你說了嗎,我給她講了兩個故事。”


    “什麽故事啊?”


    太上皇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殊兒,你都這麽大了,還要聽故事?”


    “誰讓您賣關子來著?”


    太上皇勉為其難地說道:“好吧好吧,那我就告訴你其中一個。我跟她講啊,人活在這世上,不能怨天尤人,更不能因自己的出身,而怨恨父母和其他的兄弟姐妹。比如說吧,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皇子,既聰明,長得又漂亮。隻是他和所有的皇子都不一樣,他是在冷宮裏出生、長大的,一直長到五歲,都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一麵。他母妃呢,對他也是不冷不熱的。和婉晴相比,這個小皇子的出身和境遇算是很悲慘了吧?可他並沒有因此便生出什麽怨毒之心,不僅孝敬父母,還友愛兄弟,從不嫉恨得寵的兄弟……後來這個小皇子長大了,因為天資聰穎,能力出眾,還被封為太子……”


    裴清殊才聽了幾句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非常無語地看著太上皇:“父皇,什麽很久很久以前啊,這也不過就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吧?”


    “嗬嗬嗬嗬嗬……”太上皇幹笑幾聲,道:“故事而已,別那麽較真嘛。”


    “好吧。不管怎麽說,您這般照顧婉晴,兒子欠您一個人情。”


    太上皇笑眯眯地說:“父子之間,還這麽客氣做什麽?”話說到一半,太上皇的臉上忽然露出幾分愧疚之色,“父皇以前,有很多對不住你的地方。現在能幫上你一點兒……父皇心裏覺得好受多了。”


    裴清殊心中一酸,淺淺笑道:“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兒子都已經不在意了,父皇又何須再提?”


    太上皇聞言拍了拍裴清殊的肩,欣慰地笑了笑。


    ……


    禦花園的棲鳳園裏,嫻貴妃與毅親王側妃齊氏沿著石子路慢慢地走著。


    齊氏抱怨道:“貴妃娘娘,您這病可算是好了。加上這回,我都遞了三次牌子了!”


    嫻貴妃淺淺一笑,問道:“什麽事情,叫你這樣著急?”


    “也不是什麽急事兒,就是有些心裏話不說出來,我憋得慌罷了。”齊氏抿抿嘴道:“您也知道,我和府裏那些女人向來合不來。有些話,我也就隻能和您說說了。”


    嫻貴妃想了想,道:“可是為了那楚氏?”


    齊氏驚訝道:“娘娘,您可真是料事如神,我還沒說是什麽事兒呢!”


    “女子生而不易,從小在家從父,等好不容易長大了,又要出嫁從夫。整日裏所見、所念,不過後宅那點兒事情罷了,有什麽猜不出來的?聽說這屆秀女之中,有二人姿色最為出眾,除了那位被選進宮裏的宓美人之外,就隻有毅親王殿下的這位新庶妃楚氏了。”


    “娘娘,我就知道您能懂我!”齊氏恨恨道:“那個楚氏,年輕貌美,嘴巴甜不說,還會跳舞,王爺喜歡她喜歡得很呢!聽說那位杜美人也是,不僅生得好,舞跳得也別致。這段時間宮裏最得寵的,就屬她了吧?”


    嫻貴妃搖搖頭道:“姐姐,不是我說你,都這麽多年了,你還沒看開嗎?要是真去計較這些事情,隻會把自己氣死。不如想想別的事情,穩定一下心神。”


    齊氏感慨道:“我隻是覺得,做女人實在太難了。青春易逝,韶光易老,最好的年華不過就那麽幾年。男人們就不一樣了,三妻四妾,到了多大歲數,都還可以再納新人。隻聞新人笑,不問舊人哭……”


    “行了行了,再說下去,可就要成怨婦了。”嫻貴妃伸出手,接住一片落下的桐花,“姐姐今天來,不止是向我抱怨一個庶妃得寵這麽簡單的吧?”


    齊氏被人看透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真是什麽都瞞不過貴妃娘娘。您也知道,我們家王爺歲數比皇上大,孩子們都老大不小的了。眼看著府裏的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有了差事,我也想為我們家敬鬆謀一個好前程。可是王爺卻說,敬鬆尚且年幼……哪裏的事情呀!他也不過就是比二公子小上那麽一兩歲而已。所以我想著,能不能請娘娘,在皇上麵前為敬鬆美言幾句……”


    “姐姐,你也真是著急了些。本宮沒記錯的話,敬鬆今年才十四吧?這個年紀,你舍得讓他去軍中吃苦?”


    齊氏咬咬唇道:“沒什麽不舍得的!我父親便是武將,我沒覺著軍裏有什麽不好!”


    嫻貴妃婉拒道:“就算姐姐不心疼,可是宮裏有規矩,後宮不得幹政。這話,我和皇上說不合適。”


    齊氏有些意外地說道:“娘娘,敬鬆和二殿下向來要好,若是敬鬆有出息,將來於二殿下也十分有利啊!”


    “姐姐說笑了。敬亭他還是一個孩子,除了好好讀書,不要在長華殿裏不要調皮搗蛋之外,我對他沒有什麽別的期望。”


    齊氏忍不住看向嫻貴妃的眼睛,頗有幾分惱怒地說:“娘娘,您連我也要瞞嗎?為人母者,哪個不是望子成龍呢?”


    “望子成龍,望子成龍,可又有幾人能化身為龍呢?”嫻貴妃搖搖頭道:“罷了,我無意與姐姐爭論如何教育兒子,不過有一點,姐姐你大可放心。皇上十分重視人才,敬鬆這般優秀,皇上是不會埋沒了他的。”


    嫻貴妃這話,看似保證了敬鬆的前程,可卻又什麽都沒答應,齊氏都有點被她給整懵了。


    不過聽她這麽誇自己的兒子,齊氏還是忍不住有幾分高興:“那就借娘娘吉言了。”


    ……


    清晨,坤儀宮裏,宋皇後剛剛起身,就見琥珀臉上帶著笑,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她忍到宋皇後洗漱完了,坐在鏡子前梳妝的時候,才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昨晚發生的事情說給了皇後聽。


    宋皇後聽了,不禁有幾分驚訝:“你是說,昨夜宓美人惹惱了皇上,被皇上趕回寶慈宮去了?”


    琥珀頗有幾分幸災樂禍地說道:“是啊,可不是嗎,這回杜氏丟人可丟大發了!皇上待人向來溫和,宮裏頭還從沒有出過這種事情呢!”


    皇後忙道:“快,替本宮梳妝,本宮要去乾元殿一趟。”


    在裴清殊剛剛登基的那幾年裏,不管他有多麽忙碌,都會經常來坤儀宮陪皇後母子一起用早膳。


    不過自打嫻貴妃母女出事之後,裴清殊便對皇後管理後宮的能力多少有些不滿,近日來坤儀宮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這些日子,皇後的日子也不好過。過去宮裏有多少人說她賢惠,現在就有多少人在背後說她無能。


    那些風言風語,甚至就連在長華殿裏學習的冬哥兒都聽說了。


    當兒子回到坤儀宮裏,問她是否確有其事的時候,皇後隻覺自己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過出乎皇後意料的是,在她看來一直都還年幼的兒子,卻像個大人一樣地鼓勵她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既然裴清殊除了減少了來坤儀宮的次數之外,並沒有對皇後進行什麽其他的懲罰,就說明他心裏還是願意給皇後機會的。隻要宋氏能抓住機會,未必不能重新來過,贏回裴清殊的尊重和信任。


    而現在,機會便來了。


    皇後來到乾元殿的時候,隻見一個禦前宮女正捧著一個托盤退了出來。皇後定睛一看,那托盤上麵,竟然是幾片碎瓷。


    處於上位之人,發起脾氣之時,動輒摔杯砸碗。有人發起脾氣來,甚至連名貴的花瓶都舍得砸。


    不過裴清殊愛惜東西,從來不會做這種事情。


    今天……這是怎麽了?


    第108章


    宋皇後按捺住心中疑惑,走上前去。


    臨進門前, 小德子低聲提醒她說:“皇後娘娘, 皇上打昨兒晚上起心情就不大好, 您小心著些。”


    “多謝公公提醒。”皇後淺淺一笑, 在婢女的攙扶下踏過門檻,步入乾元殿。


    裴清殊見她來了,心裏頗有幾分煩躁,但還是耐著性子說道:“皇後是為了杜氏的事情來的吧?”


    “是。”宋皇後溫聲道:“聽聞杜氏惹惱了皇上,臣妾身為六宮之首,理應為皇上分憂。若是杜氏犯了錯,也自當應由臣妾這個皇後來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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