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想過很多種可能,比如,謝嘉妃,魏僖嬪。她們向來不喜歡我和宜妹妹,再加上嘉妃現在有了自己的兒子……對本宮下手的動機十足。”


    “對啊對啊,奴婢也覺著這事兒八成就是她們做的,可皇後娘娘怎麽至今還是沒有定她們的罪呢?”


    “因為沒有證據。還有一種更可怕的可能,就是我們一開始就想偏了。仔細想想,傅家,敏妃,裴欽辰的餘黨,英國公的舊部,甚至皇後娘娘……誰都有充分的理由,想要讓本宮一屍兩命。”


    銀燭聽得心驚肉跳:“娘娘,不至於吧,您是不是想多了?”


    “罷了,本宮在這裏空想這些也沒有用,還是等皇上和皇後娘娘的消息吧。”嫻妃垂下眼睛,十分疲倦地說道:“銀燭你先下去,本宮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銀燭踟躕著不肯走:“娘娘……您是不是又要一個人偷偷地躲在被子裏哭了?您說您也真是的,旁的妃嬪有什麽委屈,在皇上麵前哭訴還來不及呢。您倒好,皇上和您說起……那件事兒的時候,您還裝得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反倒在背地裏偷偷的哭,眼睛都要壞了。”


    “多嘴。”嫻妃難得露出不悅的神色來,“這件事情,你跟誰都不要提起,尤其是皇上,知道了嗎?”


    銀燭嘟著嘴,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銀燭和輕羅都是從小和嫻妃一起長大的,主仆之間向來親密無間。輕羅背叛之後,對嫻妃的打擊其實是很大的。現在她身邊隻剩下銀燭這麽一個能說話的人了,自然要多看重銀燭幾分。


    見銀燭這般,嫻妃便多解釋了一句:“你不明白,皇上為了遷都的事情籌備了多久,我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打擾他。你也不明白,前朝諸事繁多,皇上肩上的責任太重,我實在不想再讓皇上為我的心事而分神。”


    “娘娘,您……”銀燭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了。


    她跟了嫻妃那麽久,自然知道鍾氏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她四五歲的時候,就知道想要結交權貴,就得和她的表姐左三姑娘搞好關係。她八、九歲的時候,就知道想要改變鍾家的地位,必須讓鍾家的子弟讀書,所以親自幫她的弟弟啟蒙,鼓勵弟弟讀書。


    所以當她十三四歲那會兒,鐵了心地要給裴清殊做側妃的時候,銀燭覺得自己看得很清楚,她知道自家小姐想要的是什麽。


    可是現在,她看不明白了。


    ……


    想不明白的,遠不止銀燭一個人。


    乾元殿裏,裴清殊聽完趙虎和公孫明的匯報之後,不由眉頭深鎖。


    “竟然連朕派給嫻妃的影衛,都沒有發現端倪。嘉妃、敏妃、甚至裕貴妃和皇後那邊的人,也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


    裴清殊真的不想相信,事情會如外頭的傳言那般,是嫻妃自己做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她就已經不僅僅是心機深沉,而是喪心病狂了。


    女人生產本就是要在鬼門關上走一遭的,嫻妃原本便身子不好,孩子已經足月,卻給自己服用大量的催產藥,引發血崩,這樣做對她到底有什麽好處?


    如果隻是為了引得裴清殊的憐惜的話,隻要平安生下孩子,表現得虛弱一點,說幾句好聽的話就足夠了,根本就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不然她若是一不小心沒掌控好,一命嗚呼了的話,她留下的那兩個年幼的孩子該怎麽辦?


    這絕不是嫻妃能做出來的事情。


    可是……


    裴清殊本以為自己會像當初相信皇後沒有毒害敏妃一樣相信嫻妃的,可是他發現,自己並沒有。


    就算他知道,是嫻妃自己下藥的可能性很小,可一看到眼前的傅煦,裴清殊就想起,當初敬亭出生的時候,傅煦就告訴他說,坊間有傳言,說鍾氏是服用了催產的藥物,故意在裴清殊被冊封為太子當天產子的。


    一次的話,還可以說是巧合。


    可是這第二次……為什麽在風和日麗的天氣裏,嫻妃就沒有發作,偏生是在天降異象的日子裏分娩了呢?


    “皇上,都已經查了這麽久了,您還要繼續追查下去嗎?”傅煦正色說道:“年後可就要正式開始遷都了。”


    裴清殊長長地歎了口氣:“罷了,還是將精力先集中在遷都一事上吧。四哥和七哥都曾在工部呆過,朕打算派他們兩個去長安監工,你們以為如何?”


    “這……”傅煦和公孫明、趙虎分別對視了一眼後,開口說道:“皇上信任襄親王殿下,臣還能理解。隻是安郡王畢竟曾是太子之位的有力人選,皇上讓他督造這麽重要的工程,是不是有些過於信任他了呢?”


    裴清殊淺淺地勾了勾唇角,看向公孫明:“阿明,你覺得呢?”


    “回皇上,”公孫明心虛得不敢看傅煦,“臣倒是覺著,襄親王不拘小節,安郡王心思細膩,讓他二人同去再合適不過。隻是皇上的寢宮至關重要,若是皇上不嫌棄的話,臣願意親自前往長安進行督工,隻要宮殿修成之後,皇上不要將臣滅口就好了。”


    許多帝王的寢宮裏,都會修建一間密室,以防患於未然。


    修建密室的工匠,不會看到完整的圖紙,隻能看到自己負責的一小部分。如果知道得太多,事後就會被秘密地處理掉。


    裴清殊這回遷都,也讓人象征性地在新的寢宮裏修建了一間密室。隻是這間密室並不算精巧,真發生什麽大難的話,也是決計躲不過的。


    裴清殊這樣做的原因,一是不想大興土木,濫殺無辜。二是裴清殊認為,遷都長安是他最後的“讓步”。如果他做了這麽多,還是被匈奴鐵騎攻破了京城的話,那他也不要再苟且偷生了,幹脆以身殉國算了。


    當然,根據兩國目前的國情,裴清殊認為,這種情況已經多半不會發生。


    起碼,在短時間內絕不會出現。


    經過幾年的開源節流,大齊的國庫現在逐漸充盈了起來,軍隊實力和官員隊伍的能力也都大大提升。


    登基以來,他一直兢兢業業,幾年來的辛苦總算是沒有白費。


    大齊目前的國力,起碼是裴清殊前世這個時候的兩倍還不止。


    匈奴人想要在短時間內將大齊滅掉,是沒那麽容易的。


    更何況,裴清殊手上,還有一枚十分重要的籌碼……


    “好了,那此事就這麽決定了。遷都一事非同小可,朕需要用的人太多。四哥既然有能力,朕為何不用?更何況,自打當年那件事發生之後,四哥和七哥的關係就一直不大好。多讓他們兩個相處相處,也有利於兄弟之間的和睦。”


    裴清殊說得沒錯,原本因為安郡王和左氏的事情,襄親王已經好幾年沒怎麽理過老四了。


    不過去年黃河泛濫的時候,裴清殊就派了老四和老七一起去治水。為了公務,兩人不得不和對方說話。幾個月相處下來,關係自然和緩了許多。


    兩人畢竟是打小一起長大的交情,襄親王骨子裏還是對他這個四哥有很深的感情的。


    漸漸的,他的態度也就開始鬆動了。


    現在,正是趁熱打鐵的好時候。


    第80章


    除了籌備遷都一事之外,裴清殊最近, 一直都在關注各地官府的存糧, 以及國庫內的屯糧。


    這主要是因為, 在裴清殊的記憶當中, 大齊之所以會亡國,除了外患之外,天災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大概在後年,大齊會爆發一場大規模的旱災。


    當年,匈奴人就是在那個時候趁虛而入,發兵攻齊……


    為了提高大齊的糧食儲備,及早為可能到來的旱災做好準備, 裴清殊除了注重囤積官糧之外, 還鼓勵大齊臣民提高各種農作物的產量。


    凡是能想出提高產量方法之人, 無論出身貴賤,皆會得到重賞。


    不過,尋常農民大多沒有這個能力,貴族大臣們又大多四體不勤, 五穀不分。真正能領這份賞的人, 到目前為止還寥寥無幾。更多的,還是一些鑽營投機、沽名釣譽之輩。這些人,很多還沒有見到裴清殊,就被負責此事的陳起給打回去了。


    裴清殊根據國庫和各地官府的存糧數目估算了一下,以大齊目前的屯糧情況,雖說可能還有些緊迫, 不過已經差不多能熬過去這回旱災了,就沒有過於強求農業人才的出現。


    不過,就算提高農產效率的幾率希望渺茫,他還是昭告天下,無論何時,隻要有人能研製出農耕的新法,都重重有賞。


    ……


    雍定四年臘月二十六日,裴清殊按照慣例,封了禦筆,開始準備迎接新年。


    二十六當天一早,天空上便開始飄雪。


    小德子機靈,一見下雪了就笑著說道:“瑞雪兆豐年,看來翻過年必定會大豐收,奴才恭喜皇上!”


    一年到頭下來,難得有幾天不用處理政務,裴清殊今日的心情自然不錯。他淺淺一笑,指著小德子笑道:“你啊,嘴上跟抹了蜜似的。”


    小德子滿臉是笑:“奴才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主仆二人正說話間,小悅子進來通報,道是皇後娘娘前來求見。


    裴清殊不假思索地說道:“宣。”


    說完之後,他又吩咐小德子:“去,讓人煮一壺茶,擺把搖椅在殿前,朕想賞雪。”


    小德子應了一聲,趕忙準備去了。


    小德子動作很快,皇後才進來行完禮,不僅是搖椅和茶,就連火爐和大氅,他都已經準備好了。


    裴清殊看著皇後,溫和地笑道:“朕難得有空,可以靜下心來賞雪,皇後不如一起?”


    皇後溫婉地點了點頭。


    小德子細心,在搖椅上鋪了幾層柔軟的動物皮毛。裴清殊躺下之後,隻覺通體舒泰,難得的輕鬆自在。


    可皇後自然不會無故登門。她今日來,必定是有事情要說的。


    “皇上,臣妾無能,這都快兩個月過去了,臣妾還是沒有查出給嫻妃妹妹下藥的真凶。”


    和躺在搖椅之上,看起來悠閑自在的裴清殊相比,皇後坐在一旁,坐得筆直,看起來頗為局促不安。


    “所以皇後今日來,是來請罪的?”


    “正是。”宋皇後站起身,向裴清殊鄭重行禮,“恕臣妾無能。那日的雨實在太大,又因嫻妃妹妹情況危急,襄樂宮上下都頗為驚慌,沒有人注意到是否有外人接近過。而且,這幕後黑手,將所有的線索都抹得一幹二淨。當時襄樂宮派出去傳鍾太醫的那個小太監,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裴清殊深深地吸了口氣,複又長長一歎:“昭屏,你還記得在恒王府那會兒嗎?那時候隻有你、妙珠還有寶璋,哪怕南喬偶爾有些不安分,但她隻是想博得朕的恩寵而已,頂多在心裏暗暗嫉妒妙珠,並不會真正對妙珠下毒手。那會兒,朕以為朕的後院,會和父皇的後宮不一樣。”


    “皇上。”皇後的頭埋得更低了,“是臣妾無能,沒有管理好後宮,請皇上降罪。”


    裴清殊搖搖頭,目光看向高處漸漸被白雪所掩蓋的琉璃瓦:“不是皇後的錯,而是朕所處的位置高了,身邊的人多了,難免會有人生出歪心思來。是朕以前想得太單純了。曆朝後宮,皆少不了勾心鬥角。朕是打小看著父皇的後妃們,如何鬥得你死我活的,又怎麽能天真地以為,換做自己,就會截然不同呢?”


    “皇上……”


    “朕記得,延和十四年,六皇兄在宮裏活活被人毒死。皇祖母在病中,本還吊著最後一口氣,聽說這個消息之後,也撒手去了。當時父皇受了很大的打擊,也是一心想要找出毒害六哥之人,為六哥報仇。隻是,能做出這種事的後妃,必定位高權重。想要找出真凶,談何容易?自那之後,父皇便刻意在明麵上對朕有所疏遠,生怕哪一個在他麵前端莊賢淑、溫柔小意的後妃,轉過頭就會毒害他的兒子。”


    裴清殊說著,苦笑了一聲:“朕當時雖然不說,其實還曾在心裏偷偷抱怨過,覺得父皇懦弱。堂堂天子,竟被後宅婦人耍弄於股掌之間。可是時至今日,朕才明白,父皇的無奈,父皇的苦衷。”


    他自嘲地笑了笑說:“高處不勝寒,身為皇帝,就連自己的枕邊人,都無法全然信任。這皇位,多少人為它癡,為它狂,為它送命。可是皇帝二字,看似無上尊崇,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孤家寡人罷了。”


    宋氏聽他這樣說,不禁十分心疼:“皇上……臣妾與您是少年夫妻,無論何時,您都可以相信臣妾,臣妾永遠都不會背叛皇上。”


    裴清殊輕輕一笑:“是嗎,皇後。”


    皇後聞言,不禁心中一沉:“皇上,您這是何意?臣妾不明白。難不成,您懷疑是臣妾害了妙珠妹妹?”


    “不,朕相信不會是你。”宋氏是一個有底線的女人,這也是裴清殊這麽多年來,一直信任她、看重她的原因。“可是自打事發以來,嫻妃給自己下藥的謠言愈演愈烈,甚至連朕都有所耳聞。皇後,你可曾下令阻止?”


    “這……臣妾有警醒過身邊的宮人,不讓他們胡亂說話。”


    “身邊的宮人?昭屏,你是皇後,難道你的職責,隻是管好坤儀宮的下人嗎?”


    “皇上恕罪!”既然話都已經說到這一步了,宋氏也不好再一直藏著掖著了,“的確,臣妾心裏,也曾懷疑過妙珠妹妹。所以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臣妾不敢妄斷……”


    “是不敢妄斷,還是……”


    還是怕自己最終也查不出真凶,索性便順著這謠言,將事情“順理成章”地歸結到嫻妃的頭上呢?


    如果能讓所有人都認為,這一次嫻妃血崩,是她自作自受,想要在天有異象的時候生下“貴子”,那麽嫻妃在延和二十六年、裴清殊被立為太子當日生下的兒子,也可以說是她精心設計所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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