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遙安靜地望了周雲辰一會兒,忽然捂住臉,聲音沙啞地說:“別看了,哭得好難看。”周雲辰有點驚訝。陸遙長了一張毋庸置疑極為漂亮的臉蛋,即使他的五官對於omega來說過於冰冷淩厲,但出塵絕俗的氣質讓這仿佛是缺陷的問題變成了一種極度驚心動魄的美。無數人稱讚他的美貌。可陸遙本人似乎並不在意。至少這是周雲辰第一次聽到陸遙評價自己好看或者難看,他還陷在激烈的情緒中沒有走出來。周雲辰去拿了毛巾浸滿冷水,返回半蹲在浴缸邊:“沒關係,我給你擦擦臉,冷敷一下,很快就好了。”陸遙沒動,不過當周雲辰伸手去把陸遙遮住臉的手掌拉開時,他也沒有抗拒掙紮。陸遙的半邊臉露了出來,皮膚下漫著紅血絲,眼睛朝上望向對方,水汽盈澤,就這麽一瞬間,周雲辰第一百零八次被陸遙仿佛會發光般的美貌擊中,心髒狂跳,連伸過去給陸遙擦臉的手都有點顫抖。毛巾按在臉頰上時,便能感覺到一片柔軟和熱氣。周雲辰給陸遙擦完半張臉,毛巾就被浸得熱烘烘的,他又去換了水擦另一半臉,神色嚴肅認真,仿佛是在擦拭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接著他第三次用冷水打濕毛巾,給陸遙敷了敷臉,紅腫漸漸消下去變成淡粉色後,周雲辰換了一張毛巾,開始給陸遙擦拭手掌上沾著的血跡。這間衛生間和實驗室旁的一間小房間相連,星盜們在這裏放了床和簡單的生活用品作為陸遙這些日子的住所,空間不大,應當是當年給看守實驗進度的科研人員過夜用的。衛生間也不大,長條形,沒有隔斷幹濕區,浴缸在最裏邊,安裝在天花板中央的唯一吊頂主燈散發著極為暗淡的光,映在鉛灰色的牆壁上幾乎不被反射。呼吸聲在這灰暗、狹窄又充滿水汽的空間中蔓延,陸遙垂下眼睫看著周雲辰給自己擦手,抹去血跡後,透出來的皮膚有一種蒼白如冰的質感,但因為光線沒那麽亮堂,這冰並不刺目,握在手裏也是溫暖的。曖昧而安靜的氣息在兩人間流淌,連毛巾擦過皮膚的聲音也變得引人注意。周雲辰擦著擦著,卻忽然發現一塊怎麽都擦不掉的痕跡,他又用力擦了兩下,那青黃的痕跡仍然緊貼在陸遙的手腕上。他皺了皺眉,把陸遙的長袖往上拉,隨著袖子一寸寸被解開,陸遙手臂上觸目驚心的淤青血腫明晃晃地暴露在他眼前,周雲辰眼中的疼惜混雜著冰冷怒意,越陷越深。一直把袖子向上推過手肘,周雲辰才看見陸遙手臂上粗大的針孔傷疤,那裏已經結了痂,但粗暴紮針抽血後的紫紅淤腫仍沒有消散幹淨,不斷向外蔓延成發青發黃的痕跡,沒入靠近肩部的衣袖。陸遙看著他的臉色,另一隻手往後縮了縮,他的動作被周雲辰眼角捕捉到,當即拉過陸遙的另一隻手推開袖子一看,果然是一模一樣的傷痕淤腫。“他們,他們……”周雲辰壓低嗓音,卻幾乎是低吼著。“抽了點血。”陸遙說。“一點?”周雲辰的怒音都要發顫了。陸遙頓了頓:“你確實看見了他們偽造的……我的死亡現場?”“看見了,他們把你的血灑在宇宙裏。”“你沒有相信嗎?”“我不相信你會就這麽死去,而且扭矩也不見了,我想那隻貓一定會在你身邊。”陸遙注視著周雲辰,冰藍雙眼神色莫名,一直盯到周雲辰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做錯什麽了,陸遙才緩緩開口:“那你要怎麽解釋我身邊的另外一隻貓呢?周雲辰,你是我的……”陸遙想起他隨口叫過雪豹的那些名字,忽然有點難以啟齒。周雲辰抓著他的手回答:“是,雪豹一直都是我,你的乖乖、寶貝、可愛一直都是我。”陸遙咬住了嘴唇,他很少做這個動作,臉上更是出現了從沒人見過、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古怪表情,似乎是驚訝、懊惱、尷尬、難以置信和莫名委屈的奇異混合物,極為微妙,向來高速運轉的大腦被當下的信息量逼得死機,完全找不出句子來回答。周雲辰明明是個人,怎麽會是他的貓呢?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直到大門哐啷一聲響,打破了兩人間的尷尬。周雲辰在瞬間從人形變回雪豹,衝著推開門的大胡子星盜呲牙怒吼,露出了獠牙與鮮紅的牙齦。扭矩在大胡子星盜背後弓背炸毛尖叫,一大一小兩隻貓把大胡子夾在中間,剛剛還氣勢洶洶的星盜一下子進退維穀。“你來做什麽?”陸遙撿起落在一旁的毛巾,聲音沙啞地問。大胡子幹巴巴地回答:“我們、我們看你帶著雪豹進了衛生間,一直沒出來,擔心你被他吃了,過來看一眼。”陸遙伸出手抓了抓雪豹後背的長毛,猛獸溫順地跟隨他的動作坐下:“他是我的貓,不會咬我。你們弄傷了他,他會不會咬你就不一定了。”雪豹呲了呲牙。“行,行吧。”大胡子轉身離去,沒走兩步,他又轉過頭問陸遙,“你是有了大貓,就不喜歡小貓咪了嗎?那要不然……”陸遙:“?”“滾!”“等等,送點藥過來,我的貓受傷了。”大胡子下意識看了眼扭矩,小白貓完好無損,他才想起來是崔森斯叫人挖了雪豹後頸的芯片。過了會兒,他帶了一堆藥劑和營養劑過來,說是給兩隻貓用。陸遙確認大胡子已經離開,實驗室大門完全關閉好後,重新回到沒有監控攝像的衛生間。周雲辰重新變回人形,他剛想說些什麽,就被陸遙按住肩膀強行壓到馬桶蓋上坐下,陸遙站在他身後,給他清理後頸的傷口再上藥。周雲辰看著陸遙投落在地麵的陰影和自己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艱難又小心地開口:“關於雪豹的事,我該早點告訴你。”作者有話要說:貼貼,老婆哭哭。第97章 陸遙的手停頓了一下, 腦海中瞬間又閃過無數自己和雪豹相處的畫麵,如果說人和寵物玩耍是溫馨有趣,那麽一旦這個寵物的真實身份變成周上將, 陸遙能想到的隻有無限的尷尬。他在周雲辰背後狠狠閉了閉眼, 片刻後才狠心道答道:“這個我們以後再談, 和我說說看你的計劃。”他們現在沒有那麽多時間用來處理個人感情問題, 等脫離危險,陸遙會和周雲辰“好好聊聊”他騙了自己這麽久這件事。陸遙有些笨拙地給周雲辰清理完傷口, 他隻會修理機械,對於修理人體的醫術不那麽擅長,最後敷上消炎藥和愈合凝膠,在抽過剛才的毛巾洗幹淨, 把周雲辰後頸上沾著的血跡擦幹淨了。有一瞬間, 陸遙疑惑卡機:“我把你皮膚上的血擦幹淨了,等你變回雪豹, 脖子上的毛還會沾著血嗎?”“我不清楚。”周雲辰試探著回答, 確認陸遙隻是單純的疑惑後, 繼續說道,“把我變成雪豹的力量來自維洛文明,這不是純粹生理性的變化, 身體狀況不會等比例複製過去。”“也對,否則你不該還穿著軍裝。”陸遙點點頭,而後忽然皺起眉, 一個表情讓周雲辰瞬間神色緊繃, “有一天晚上在山頂別墅裏, 雪豹和我睡在一張床上,你是不是在那時候意外變回了人, 為什麽那次你沒有……”周雲辰想起那天晚上他光禿禿地出現在陸遙床邊,尷尬又緊張:“我可以解釋。”不,其實他完全沒辦法光明正大地解釋,他那晚上就是思想齷齪。周雲辰感覺此刻陸遙俯視著他的審視眼神像是隨時要把他切片,就像他們曾探討這個問題時,陸遙說如果周雲辰真能在雪豹和人形之間切換,他一定會聯係科學院的老學究們過來研究他。恐怖如斯。陸遙的眉心仍蹙著:“我不需要你解釋,我需要你給我一個定性描述,周雲辰,你現在可以自如地控製人形和雪豹形態的轉換嗎?”周雲辰不明白陸遙為什麽會這樣問:“一開始有些困難,但現在可以了。”陸遙點點頭,冰藍色的眼眸光亮變得深邃,似乎在思索著什麽:“那個叫崔森斯的星盜頭子說,你是和趙明河一起從救生艙裏掉下來的,外麵發生了什麽?你們真的作戰失利了嗎,趙明河犧牲了?”“沒有,這隻是一出戲劇,保證我能潛伏到你身邊來,部隊和大型武器進入大氣層可能會引起這批星盜的警覺。是李默帶我找到了你的位置,趙明河現在和他一起在太空中等待我們的消息。”“潛伏到我身來,然後呢?星盜把雪豹檢查了一遍,你現在赤手空拳。”“沒關係,星盜有武器和星艦,如果需要,搶他們的就夠了。”周雲辰義正言辭,陸遙抬起眉,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想笑,似笑非笑的麵容一下子生動起來:“你確定?”“確定。”周雲辰拉過陸遙的手,“這是我的老本行。”“你的老本行也是當燒殺搶掠的星盜?”“專門搶劫星盜是我的老本行。”周雲辰說,“我出生的星球非常偏遠,星警管轄力度不足,經常有星盜侵擾,於是當地群眾暗中組織了民兵對抗星盜,但我們沒有武器,所有的武器隻能從星盜那裏搶來。”所以說,當年剛考進聯邦軍校的青年周雲辰早就有了比同學們更豐富的實戰經驗。短暫玩笑過後,陸遙恢複了嚴肅:“但現在隻有你我兩個人,黑海星盜團的裝備……可一點不弱,雖然武器型號混雜,但火力抵得上一支正規軍。”“你是已經有想法了?”周雲辰意識到陸遙這些天裏不可能單純地把自己關在這個實驗室裏坐以待斃,這不是陸總工的風格。“我有能源炸藥,威力足以把這裏的地下設施連帶著他們的星艦炸成廢墟。”周雲辰眉頭一挑:“在哪?他們沒發現?”“在扭矩身上。”陸遙看到周雲辰十足微妙的表情,補了一句,“它現在很安全,不會自動引爆,我還沒有確定從哪裏開始爆破。”單純把這片星盜老巢炸成廢墟,陸遙和周雲辰也逃不出去。陸遙:“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個柱狀建築?實驗室隔壁是一片柱狀深井試驗場,大半部分在地下,我想知道它有沒有地麵部分。”“有,我看見了。”周雲辰立刻答道,“有一個高出地麵十米的柱狀建築,直徑五十米左右,你想炸開它的頂部?”陸遙看向衛生間的門,目光仿佛刺穿這扇門直射進空洞黑暗的柱狀深井:“不,我有別的辦法打開他,炸藥留下來對付星盜。”“你想怎麽出去?”陸遙退後幾步,扶著下巴端詳周雲辰:“你先變回雪豹。”這回他才看清了,沒有什麽奇幻電影中嘭的一聲或五彩斑斕的特效光暈,周雲辰在一瞬間無聲無息地變回雪豹形態,前爪落地後,他蹲坐下來,抬起頭用淡灰色的眼睛望向陸遙。雖然雪豹的壯碩的身形和指尖的利爪同樣威嚴,但相比起冷冰冰如雕塑的聯邦上將,有著一張毛絨絨臉蛋的雪豹還是要多幾分漂亮和可愛,陸遙的眸色深了幾分,在轉身前出其不意地rua了一下雪豹腦袋。雪豹的耳朵一下子就立了起來,眼巴巴地看著陸遙走出衛生間,然後把扭矩抱在懷裏帶了進來。扭矩像是棉花團子一樣癱在陸遙懷裏,陸遙把它脖子上的吊牌取下來掛到雪豹的脖子上,雪豹沒辦法說話,隻能用目光一直追隨著陸遙的手。隻見陸遙將指腹壓在三角形銘牌上,短暫的電子音後,一道光屏從銘牌中放出,周雲辰忽然從記憶中翻找出對這塊銘牌的印象。這好像是……陸遙給貓咪做的微型機甲?但雪豹那麽大,給扭矩定做的機甲他能穿上嗎?陸遙在光屏上設置了幾條參數,提示音響起:“進入隨機覆蓋模式。”下一刻,從頸部開始蔓延的冰涼詭異的觸感讓雪豹差點想彈到半空再次變成一張豹餅,陸遙對此早有預感,眼疾手快地按住雪豹的肩膀,把他固定在原地。雪豹本能地緊張,從原本蹲坐的姿勢變為拱起腰仿佛將要進攻,渾身的黑白長毛都炸了起來,長長的尾巴僵直翹起,整隻雪豹幾乎膨脹了一倍。液態金屬正在向雪豹的四肢蔓延,如銀灰色的海浪般覆滿他的身軀,金屬肅殺凜冽的氣息氤氳而起。液態可塑形金屬將雪豹的尾巴全部包裹,三角形的金屬片交疊著仿佛龍鱗,看上去像一條鋒利沉重的金屬長鞭,當金屬蔓延到腳部時,由於雪豹的爪子天生無法收回肉墊中,金屬便將自己彎曲成突出的形狀,被包裹住的豹爪閃著銀光,變成了更加銳利駭人的攻擊武器。陸遙鬆開雪豹,讓他自己走了幾步,金屬爪子拍在地麵上發出低沉壓迫的異響,簡直像是某種眼睛閃著紅光外形怪物。“你能爬到天花板上去嗎?”陸遙問。雪豹抬起頭看了兩秒,隨後迅猛彈跳起身,爪尖拍進牆壁牢牢固定住自己,隨後敏捷地向上攀爬。